第14章 第14章

    他们三言两语间,就定下来何宴如的归宿。

    阴阳两界之所以得名为阴阳两界,坊间传闻,是经由其接手的人,无不是被人间除籍,真真正正诠释了阴阳两界这个名字。

    而谢积光身为阴阳两界界主,更是其中翘楚。

    他轻轻松松问宿饮月要了何宴如所在的大致方位。然后轻轻松松瞬移到其所在,在何宴如惊恐的目光了弹出一缕刀气。

    何宴如息了在喉咙里所有呼救的声音,上身僵直片刻后,歪歪地倒在床榻之上。

    除却浸出来染红帐缦的那道血迹,他恍若熟睡。

    宿饮月礼节性惊讶了一下:“何宴如原来那么好杀吗?”

    “事实上还能更好杀。”

    谢积光回应宿饮月道。

    他杀何宴如时什么也没用上,只是弹了一缕刀气,此刻倒抽刀出鞘,有那么几分乘夜杀人的模样:

    “他能安安稳稳到现在,与其说是顾忌他,不如说是顾忌他身后何家更恰当些,那才是真正难缠的东西。牵一发动全身,何况一家少主被杀,谁家能不发疯?”

    明明是牵扯很重的东西,到谢积光嘴里犹如是少年人好勇斗狠时的那点意气用事,轻飘飘不值一提。

    他慢条斯理道:“诺,这不是来了?”

    夜晚极静,静到衣物面料行走间刺破空气的声音也清晰可辨,清晰到近乎有几分尖锐的意味。

    翻涌明光如倾天巨浪般汹汹而来,轻而易举摧垮每一处的门扇窗户,墙垣壁瓦,裹挟着何家长老的怒气,欲将面前的罪魁祸首一同吞噬!

    宿饮月被刺得睁不开眼睛,险些落了生理性的泪水,一暗一明的冲击太过强烈,将他视觉短暂性剥夺,宿饮月只能通过倒灌进来的风声,判断出这方院落应当是彻彻底底被毁了,片瓦无存。

    黑暗中有人揽过他,那人轻柔怀抱便似无坚不摧的坚固羽翼,替他挡下一切灵力和尘土瓦屑。

    顾盏护住宿饮月,好整以暇看着谢积光将如何应对这场闹剧。

    其实也没如何应对。

    只是让动静小了又小,巨浪平了又平,最后逼近谢积光刀尖时,和一朵水花规模差不太多少,显出一种不自量力的可笑。

    “谢积光!”

    长老破门而入见到房中人时,脸色变了三变,还是做出防御的姿态,铁青着脸问他:“你阴阳两界为何会掺到我何家族中私事?”

    谢积光笑了笑,滚亮刀光照过他俊肆容颜,径自问宿饮月道:“这几个要不要杀?”

    杀一个何宴如也是杀,杀几个何家长老也是杀,除却数量上有所不同,对谢积光而言与杀鸡比起来并无区别。

    宿饮月以眼神寻问顾盏。

    顾盏领会他的意思,回他道:“不用管我,按你心里想的来。”

    何家…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姓氏。

    当年何家在顾家灭族中出的力,哪里是区区一个何宴如能抵消得了的?

    何宴如不过是个开胃助兴的小菜,宿饮月杀了也就杀了,真正的好戏重头,自得他去抽手料理。

    何家长老不可置信望向宿饮月,色厉内荏道:“你怎么敢?以何家在南洲的权柄,哪里是你一个小辈能招惹得起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

    这处可怜院落已被几人交手余波摧零得残破不堪,宿饮月点起一盏鲛油的灯,灯盏上面花草鱼虫的雕纹被照得纤毫毕现,火焰跃动间隐隐燃烧出奇楠的香气。

    他轻声慢语:“你们何家想拿我作局谋害父亲的时候,一样也没想过宿家的权柄,不是吗?”

    灯下宿大小姐神容静谧,像是和他们谈论最家常不过的小事。

    长老觑着宿饮月,心头无端一寒。

    宿饮月容颜清艳,可清艳得渺远而淡薄,大有将尘世一切不放眼里的气魄。

    人命,也是这尘世的一环,是最息息相关的一环。

    宿饮月朝谢积光说:“留着他们性命罢,至少得有人回去和那位何家家主说,是阴阳两界界主杀的他们宝贝疙瘩少主,不管宿家的事。”

    他抱着灯,火光里的眉眼如冰雪开出来的瑶花,兀自高寒,万古不化:“他们识趣的话,最好立下心血誓,否则我想阴阳两界的界主杀何家少主时,不会介意顺手多杀几个何家的长老。”

    何家长老闻言一激灵,在自己性命和对何家忠诚面前,终究选择了前者,一个个蔫头巴脑地立下了心血誓,踱着步回去盘算着怎么向何家家主解释。

    谢积光仍站在原地,似乎很不尽兴的样子:“杀何宴如未免也太过容易,总让我觉得宿大小姐很在这场交易里吃亏,宿大小姐还有没有其他想杀之人?”

    宿饮月:“……”

    真没有。

    他又不是什么到处结仇的人,一时半会儿让他去哪里列个名单让谢积光好一个个杀过去?

    他沉默片刻,道:“不必,既然是谢界主欠我的,对不对等自是由我说了算,我说何宴如对等这个人情,便是对等了。”

    “但我过不去心里这坎。“

    谢积光神情严肃得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他真是个仁义礼智信的好杀手:“我们正经做生意的向来讲究人情对等,一报还一报,否则有碍道心,宿大小姐不让我把这个人情还完了,莫非是想存心耽搁我道途?”

    宿饮月:“……”

    恕他直言,谢积光道途再上一步就是那道堵了无数大乘巅峰的飞升之门。

    那被不被耽搁好像也没什么两样,反正一样都是过不去的。

    他把自己说实话的冲动压了又压,方才简短道:“说人话。”

    谢积光干脆直接:“不如接下来天榜试宿家的队伍里加一个我,宿大小姐要是看谁不顺眼,有哪个人想杀,叫我就是。”

    他特意强调:“不收钱的。”

    宿饮月答非所问:“儒门的追杀发难就那么令谢界主害怕?”

    怕到不惜躲到宿家队伍里,也要苟过这一阵子。

    “那必然是很怕啊,四门之一,相当这天下将近四分之一的势力。”

    谢积光不以为耻,坦然反问:“换做是宿大小姐,遇到这种情况不害怕吗?”

    宿饮月代入想了想,居然发现谢积光所说意外的有道理。

    谢积光这人所思所想所做也意外的坦白,叫人生不起气。

    他就像是每个人都会向往过的少年模样,热烈磊落,将一切好的坏的摊开在你面前讲,可以无话不谈,也可以指着对方鼻子破口大骂。

    总是轻松而不用费心机的。

    黑暗里,顾盏似是哂了一声,声音轻且凉,说不清是在笑谢积光的胆小,还是在笑谢积光的坦白:“谢界主倒真是敢说。”

    谢积光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把注意力转到顾盏身上:“我说顾道友,大可不必如此嫉妒我的。”

    顾盏:“?”

    谢积光侃侃而谈:“我知道顾道友一定很期待在天榜试中,与宿大小姐度过的时光,因此当我提出要加入时,自然嫉恨于我。”

    “但是顾道友也不想想,究竟是我年纪大,还是你年纪大?是我与宿大小姐立下的婚约时间早,还是你与宿大小姐立下的婚约时间早?在这段感情中,到底谁先来谁后来谁才是插足者?我婚书虽说还给了宿大小姐,但上头契约灵力未散,尚且有效,认真寻根究底起来,顾道友你没道理嫉恨于我。”

    宿饮月:“……”

    他被谢积光一连串的话绕得头晕目眩,待握紧灯盏冰凉手柄醒醒神后,发现所有的头晕目眩都可以有一句话归结:

    此人若死,实在活该。

    顾盏顿了一下,黑暗里语调也变得奇怪起来:“谢界主今年贵庚?”

    谢积光:“我不太记年龄,但应当有个一百八十多岁了罢,怎么?”

    顾盏淡淡道:“我还以为谢界主今年只有十八。”

    才会用如此幼稚的手段去激怒别人。

    谢积光算是欣然笑纳他这句话:“谁不想自己永远青春韶秀呢?”

    长老熟悉的呼喊打破两两对峙的情形,带着熟悉的担忧和熟悉的焦心:

    “少主!”

    宿饮月木然转过身,准备好那套他们只是朋友,他们只是简单地小打小闹。

    没想到长老看清楚内里的人和局面后,神情变得同样木然起来:

    “少主,我们懂的。”

    “只是朋友,只是小打小闹,没大事,没问题。”

    “不过少主下次可以选白天吗?”

    老骨头了,经不起三番两次从床上惊醒的折腾。

    ******

    宿府的另一处,萧凤辞所居院落。

    院落的主人抬起手,解开青鸾爪上的来信。

    青鸾此鸟,非其主不认,能飞九万里高,须臾十万里之遥,是比起传讯符更不易被拦截的传讯方法。

    唯一的坏处就是费钱费力费人。

    萧凤辞与青鸾站在一块,如出一辙的艳丽大方。

    她解开纸条,瞳孔猛然紧缩!

    寥寥几笔,正是萧家家主,萧凤辞生父的字迹。

    上头的内容是:

    待天榜试,伺机杀宿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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