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榜试日期渐近,宿家上下也动了起来,均为这一场盛会做着准备。
“家主那边是没有回来,少主也不必太过担心。”
长老一边将手上事务井井有条吩咐给管事,一边向宿饮月道:“到家主那种境界,大乘巅峰,谁也轻易赢不了谁,各自压箱底着五六七八种手段,倘若不是你死我活的生死之搏,打起来是要慢慢磨段时间的。”
宿饮月安静听着。
长老见状,欣慰地吁了口气。
现在的宿饮月,较之一个月前判若两人,不盲目插嘴,也不指手画脚,大多时候只在一侧静静地看着旁人做事,任由宿家这台庞然大物一层层有条不紊地运转开来。
简直是宿家所有人心目里梦寐以求的少主形象。
经过宿大小姐近百年来接连不断的狂风暴雨洗礼,他们对少主的要求也就是期待宿大小姐本人能安安静静做个美丽花瓶了。
更何况现在宿饮月虽说寡言少语,每次他说话时,长老总会恍惚觉得这位少主比往昔的不可一世来,更有令人信服的气魄。
他大致絮叨完了种种琐事,话题一转,提起天榜试来:“天榜试中要带进仙台秘境的人,少主可有什么安排?”
今日他特意来寻宿饮月的目的也是为此,堂下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优异的宿氏族人,均等待着宿饮月的吩咐。
“我对仙台秘境了解不多,却也知道秘境之中贵精不贵多。”
宿饮月沉吟着开口,将其全权托付给了长老:“长老一向对族内事务相知甚详,这件事还是交由长老安排最妥当。”
他这倒不是谦词,自己穿过来统共也就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脸和名字都没挨个认清楚,哪里能挑出哪个更合适?
“不过有两个人我是一定要带的,阿盏和……”
宿饮月说了一半,意识到顾盏也就罢了,谢积光如今正闹得北洲风风雨雨,真名是定然不能说的,顿时话语卡在喉咙中。
谢积光应变得快,若无其事地将话头接过来:“谢一,我名字叫谢一。”
长老面皮抽了抽:“谢一道友,失敬失敬。”
这取得,生怕别人认不出来是化名似的。
罢了罢了,看在前两天几人打得那么惊天动地天雷勾地火的份上,这不知道叫谢什么的谢什么想必修为相当不错,不用他这把老骨头来操心。
谢积光倒是想得很开。
反正一样都是化名了,还怕什么别人认不认得出来,自己绞尽脑汁编一个人才是最傻的。
“阿月是在准备天榜试的事?”
萧凤辞在宿家待得熟,也不拘束,径自转过屏风穿进来,她笑容明朗温柔,身上红衣淌着朝霞的光。
进来后,萧凤辞挨着宿饮月坐下,比起顾盏谢积光来,一时间竟显得与宿饮月更亲近:“阿月若是要去天榜试,怎可漏得一个我?”
宿饮月未说话,长老先搁下手中的笔,开口道:“萧少主,您与我家少主交好是众人皆知的,奈何天榜试牵连甚大,恐怕有所不妥。”
萧凤辞也不恼,做了个手势示意长老听他说:“我知长老的担忧顾虑。”
她像是生来就适合上位者,言行举止间有被世家荣光沐浴浸润透了的尊贵行动,只轻轻一个抬眼颔首的动作也让人不敢造次。
“长老是知道的,天榜试上,大乘以上坐而论道,大乘以下入仙台秘境各凭本事,只凭个人归属的姓氏宗门认功迹,不按队伍人头多寡,我和阿月一道,该是萧家的还是萧家的,又不妨碍,再者——”
她目光在顾盏和谢积光身上停留一瞬,如蜻蜓点水,转瞬无痕:“秘境凶险,和阿月一起进去的人又不是知根知底的宿家人,我不放心,肯定是要跟在阿月旁边的,长老这点莫拦我。”
谢积光只是付之一笑,不去理会,顾盏闻言却扫了一眼萧凤辞。
满场静默。
气度这玩意儿是骗不了人的,有时候威胁震慑不必真刀真枪的上,一个锋芒不露的眼神已经足以。
顾盏语焉不详道:“萧少主有空在这里担心我来历不明,不如回头去看看萧家。”
这句话听在旁人耳里不明不白,萧凤辞袖中手指却紧了一紧,难得没和顾盏争论下去:“阿月以为如何?”
“我没意见。”
宿饮月将茶盏搁在桌案上,殷红近黑的硬木和赤金雕花的云纹更显茶汤澄清。
事实上他并不是很搞得清楚自己队伍里怎么就不明不白多了那么多未来对修仙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就像他并不很搞得清楚为什么每次这三个人见面都会针尖对麦芒一样。
“只有一条。”
他颇觉头疼,也不搞云遮雾绕的那套说话方式,直言不讳道:“我讨厌劝架,更讨厌拉架。”
所以大家和和气气一点,文明友好共建和谐修仙界有什么不好?
见事情大概有个水落分明,宿岁寒也不甘寂寞来拉他袖子:“饮月阿姐,这回的天榜试我可以也一起去吗?”
长得好看实在是一件非常讨巧的事情。
尤其是像宿岁寒这种尚且青涩而毫无攻击力的俊美。
宿饮月望着他发亮的双眼,心软了一瞬,随即冷酷无情地镇压了宿岁寒的请求:“不可以。”
“小孩子要有点小孩子的样子,待在家好好修炼,别整天想着跑出去打打杀杀的。”
他说完,台下就响起一阵欲言又止的咳嗽声。
宿饮月循声看过去,奇怪发问道:“长老可是有什么要吩咐?”
长老十分欲盖弥彰,吞吞吐吐说出几个字:“啊,没事,没事,只是想着少主不愧是少主。”
啧,你们都是我的翅膀。
不愧是你,少主。
宿饮月:“……”
他不知第几次确认,原主会养成这个性格,和宿家本身奇奇怪怪的人大环境就脱不了干系。
天榜试的事宜处置完毕,谢积光走得最爽快,萧凤辞有些心不在焉,不像往常总要和宿饮月说些有的没的,只剩下顾盏因为顶着名义上的未婚夫称呼,不得不陪着他到底。
“你若有事,可来寻我。”
顾盏看向前方,毫无预兆地说了这句话。
实际上说之前,他心中已经想好该怎么说。
谢积光明显是利用你。
萧凤辞身后萧家藏得很深,好意歹意尚未可知。
你以后有想杀的人,怕在仙台秘境中遇险,都可以来来寻我。
奈何他天生情感比旁人缺失一截,言语也随着情感一起缺失得厉害,到顾盏口中说出来,就成了那么一段掐头去尾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宿饮月不明所以:“啊…?”
顾盏:“没什么。”
罢了,谢积光和萧凤辞虽非善类,他也绝不是什么好人,心兴许比他们还要黑,手上染的杀孽兴许比他们还要重。
谢积光和萧凤辞接近宿饮月用意或许不纯粹,他不也一样别有用心。
有什么好一较高下?
顾盏想到此处,也觉得自己方才所想好笑,自嘲道:“只是发觉自己活回去了,百来岁的人和谢积光一样,活出十八的心性。”
宿饮月:“???”
不是,谢积光一个热衷在生死边缘游走作死无止境的,说他活得像十八岁的毛头小子也就算了,你一个公认心狠手黑心思深沉的男主有什么脸来自嘲自己活得像十八啊???
他无言几息,仍是虚情假意地安慰道:“修行修行,不都是为修到青春永驻,年华不老?”
顾盏看见宿大小姐眼神认真而执着地向他道:“我觉得活得年轻,活得像个少年,是件好事。”
顾盏不置可否:“兴许。”
对宿饮月而言,兴许是件好事。
对他而言,稍有不慎,即是万劫不复之地。
这天下不容他活得像个少年。
顾盏回去时,屋内黄铜麒麟的香炉正徐徐吐出香烟,见他回来眼珠一转,恍如有灵。
麒麟开口,是沙哑的成年男子声音:“主上,您要查的关于宿大小姐的婚约一事,大致有了几分眉目。”
顾盏顿了顿,不见起伏道:“继续。”
宿饮月的婚约,他一开始并未起过疑心。
南洲世家向来喜欢彼此通婚,他与宿饮月年龄相当家世对等,顾宿两家家主又是至交好友,通个婚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直到谢积光拿出那一纸婚书。
算起时间,彼时谢积光叛出剑门不久,阴阳两界声名不显,宿朝鸣定下宿饮月的婚事显然不可能是出于门第的考虑。
然而谢积光除却修为高些以外,为人才貌平平无奇,顾盏想不出有什么能打动宿朝鸣到让他不惜冒着与好友撕破脸的风险也要一女两婚。
再者,修为高绝之人比比皆是,要定修为高的婚,为什么不去往释道儒剑四家圣人家门定?
麒麟明明是件死物,却因后面操控之人的恭敬,张牙舞爪威风凛凛的姿态里也显出谨小慎微的意思来:
“宿大小姐出生时,天降雷霆九日不绝,第九日夜里,宿家主先后见顾家家主与谢积光,第十天天雷消散,云淡风轻。”
顾盏漫不经心拨了两下炉中香灰:“又是天雷?”
他这句话没问任何人,脑中自然而然浮现出谢积光潜入宿府的那一天,宿饮月院落里至今解释不通的天雷。
麒麟不知他言下之意,只保守回道:“属下无能,暂且只探知到这些消息。”
“我知道了。”顾盏挥了挥手:“下去罢。”
香烟戛然而断,麒麟眼中神采褪去,恢复成原来死物沉沉不动的模样,留下顾盏一个人在屋内若有所思:
“天雷?”
天降雷霆自有分寸,绝不会无缘无故冲着一个人而来,甚至达九日之长,数次之多。
那么他和宿饮月的这份婚约,究竟是单纯门当户对指腹为亲,还是在意图掩盖着什么?
“这倒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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