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更新

    因为睡得晚了点，隔天到了日上三竿, 青梧才睁眼起床, 外面早已经响起人猿门进进出出的忙碌声, 阿善清脆的朗朗读书声也回荡在院子里。她掀开木窗子一看, 果然见阿善和戚公子在石桌相对而坐。

    她默默看了看男人那张平凡无奇, 但温和从容的面孔，也不知为何, 竟然也看出几分清俊。

    也不知道他伤好了没有她心想。

    正要下床出门去问, 花容月忽然从外头闯进来，大喇喇竖在她床边，满脸兴奋道“阿梧, 萧大人来了”

    青梧闻言也是双眼一亮, 欣喜问“他人了”

    “我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就让他在外边先喝盏茶水吃点东西再进来。”说着眨眨眼睛，“我这不是瞧你还没起床, 给你争取点时间梳妆打扮么”

    青梧“”又来了而且你一个人高马大满身是毛的家伙，做眨眼这动作, 也实在是太违和了点。她想了想, 故意道, “你昨天不还说怂恿我和戚公子配对么”

    花容月道“咱们这是全面撒网重点捕捞。”

    青梧对她竖起大拇指“花姑娘，我对你不服不行。”

    花容月道“哎呀，也不用夸我啦, 我只是做点分内的事。”

    青梧“”我不是夸你

    花容月又笑嘻嘻道“我这不也是为了你考虑么这几年你为了让咱们人猿族融入世间, 劳心劳力, 我哪里忍心眼睁睁看你孤独终老，你说是不是”

    青梧头冒黑线“那个我其实也就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不是她谦虚，而是心虚，她还真没做什么，反倒是人猿族照顾她居多，不然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睡到日上三竿。

    花容月道“怎么能这样说要是没有你，我们人猿族哪能有今天我是非得替你找到一个如意郎君才安心。”

    青梧一副怕了她的样子“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我的事自己有谱。”说着，想到什么似的，又问，“你没在萧大人面前胡说八道什么吧我可不想见了人尴尬。”

    花容月道“哪能呢我只说最近咱们香满楼来了个不错的公子，和你挺投缘的，阿善也很喜欢。”

    青梧“”

    花容月自顾地继续“我话一说完，果然见萧大人表情挺不自在的，我就说他对你有意思吧。”

    才怪

    青梧道“花大姐，你真的有点自以为是呢”

    花容月嘿嘿地笑。

    青梧翻了个白眼，随手拿起床边的衣裳穿上，道“行了，我出去招呼萧大人。”

    花容月边往外走边道“别忘了脸上搓点胭脂。”

    青梧狠狠瞪了她一眼，她笑咯咯往外跑，因为个子太高，不甚撞在月洞门框上，吃痛地轻呼一声，换来青梧毫不留情的嘲笑。

    青梧当然没刻意擦胭脂，但毕竟是要见客人，还是认真梳了个好看的发髻，插上一枚碧玉镶金的簪子。

    她出门时，萧寒松已经来到内院，径自走到石桌旁边。

    他每年都会来几次，阿善对他不算陌生，看到他，原本一本正经的小脸，露出礼貌的微笑，朝他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萧叔叔。”

    萧寒松摸了摸他的头，轻笑道“阿善，好久不见了，又长高了不少呢。”他拿出一个木制小马车递给他，“这个是叔叔专门给你做的，看喜不喜欢”

    阿善到底是小孩子，收到小玩意还是很高兴的，捧在手里看了看，又举到燕鸣面前，道“戚叔叔，你看”

    燕鸣点点头“嗯，很精巧的小马车。”他站起来，看向身旁的年轻男人，拱手彬彬有礼道，“想必这位就是玄衣卫副指挥使萧寒松萧大人吧。”

    萧寒松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虽然容貌不算显眼，却温文尔雅，气度不凡，心中不免生起几分好感，也抱拳回礼道“刚刚花掌柜说香满楼有一位戚公子，想必就是兄台。”

    燕鸣点点头“正是在下。”他笑了笑，道，“久闻玄衣卫萧大人大名，果然是闻名不见面。”

    “戚公子谬赞了，戚公子气度不凡，不知师出何门”

    燕鸣回道“我师父乃京城大觉寺云轻法师。”

    萧寒松微微一怔，颇有些意外，片刻后才笑道“原来戚公子是云轻法师的弟子。素闻云轻法师修为高深，只可惜不问世事，一直未有机会一睹其风采。”

    燕鸣轻笑道“师父一介僧人，在佛法上确实颇有造诣，但所谓修为不过是外界谬传罢了。”

    青梧本是打算两人寒暄完毕再上前，但不想这初见的二人竟是聊上了。她走上前，轻咳一声“萧大人”

    萧寒松转头看向他，一张冰块脸露出轻风和煦的笑容，开口道“阿梧，几个月不见，最近可好”

    青梧笑回“还行，前日接到你的信后，正盼着你来呢。”说着，又问燕鸣，“戚公子伤好了吗”

    燕鸣道“多谢青梧姑娘关系，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回头我让花掌柜给你弄点补身体的灵药。”

    “青梧姑娘太客气了。”

    青梧笑说“梵清山上盛产灵药，山上的人猿每个月下山都会带很多，对我们来说不稀奇。戚公子不用客气。”说罢，又对萧寒松道，“萧大人，我们进去说话。”

    萧寒松点点头，摸了把阿善的头，笑道“阿善继续读书，萧叔叔和你娘亲去说点事。”

    阿善乖乖地嗯了一声。

    萧寒松又朝燕鸣拱手行了礼，随着青梧进了房内。

    两人在屋中圆桌坐下，青梧让人猿上了茶，道“萧大人如今做了副指挥使，公务想必十分繁忙，我还老让你帮我打听事情，实在是过意不去。”

    她边说边笑盈盈打量着对面的男人，这个人跟六年前比起来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一张面无表情的冷冽俊脸，乍一看，也仍旧是二十来岁的年轻模样。只是仔细瞧，便会发现，他的眉眼中也不知不觉染上了一丝代表阅历的沧桑。

    萧寒松拿起茶杯呷了一口，其实他刚刚已经喝了一肚子茶水，这会儿只是做做样子。喝茶时，他默默看了看对面的女人，也不知是因为年岁长大，还是做了娘亲的缘故，如今的青梧，早已没了当年的天真青涩，而是多了一股女人的风韵。

    他笑了笑，道“阿梧不用跟我客气，这事也不是仅仅跟你有关。”说着话锋一转，“对了，外面那位戚公子，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青梧道“范氏的事你听说了吧”

    萧寒松轻笑道“刚刚进来的时候，已经听人猿小二说了八十遍了。”

    青梧说“这位戚公子来蜀城寻人，觉得子规山有古怪，我去那边查看情况是恰好遇到他。昨晚又一起去了子规山，遇到范镇和正阳老祖去偷蜀帝魂。”

    萧寒松蹙起眉头，道“六年前正阳老祖失踪后，我一直在查，好几次差点找到他，都被他逃走。这几年有好几桩为祸人间的恶事，应该都跟他有关。不过这蜀帝魂对修邪道的没用，他拿走作何”

    “我也觉得奇怪。”

    萧寒松摆摆手“算了，这人暂时别管。”

    青梧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你最近见过殷二公子吗”

    萧寒松放下茶杯，笑说“两个月前他来都城找我喝过酒，说是被国师大人压着熟悉门中事务。他大哥不在，如今国师就这么一个儿子，以后青龙门总还是要交到他手中。但他不想当掌门，趁着门中长老不注意，偷跑了出来，跟我喝完酒就离开了，现在也不知游荡去了哪里。青龙门的弟子正到处找他呢。”

    青梧笑道“殷二公子虽然人不大着调，但至少不像当今玄门许多修士贪图功名利禄，倒也难得。”

    萧寒松点头，叹了口气道“是啊，比起他来，我倒是有些汗颜。”

    青梧笑说“萧大人在玄衣卫是为了降妖除魔，跟其他追名逐利的修士怎么一样”

    “话是如此，但玄衣卫在庙堂之中，我一个副指挥使又如何能独善其身”说罢摆摆手，道，“算了，不说这些，我这次是来同你细说当年的事。”

    青梧正了正色，道“你查到什么，尽管告诉我。”

    萧寒松拧眉沉吟片刻，道“其当我这两年能接触到玄衣卫尘封的秘密卷宗后，才发当年玄衣卫记载的灵凤之乱，早被销毁得差不多，留下的跟我们所到的无甚区别。但前段日子，我发现了一个关键人物。”

    青梧睁大眼睛道“谁”

    萧寒松道“你应该听过民间传言，说先皇后用邪术谋害先皇，是因为当年巴国朝贡，进献了一位美人。先皇独宠美人冷落先皇后，招来先皇后嫉妒。先皇后说巴国美人用魅术迷惑先皇，先是杀了美人，然后用邪术控制先皇，独揽朝政。”

    青梧蹙起眉头，道“是有所耳闻。我原本想着，是不是那些想害先皇后的人，故意找的借口。”

    萧寒松摇摇头“不是借口，这件事是真实存在过的，玄衣卫卷宗也有记载。”

    青梧微微一愣，心说那先皇也没有传闻中的英明神武，竟然倒在美人这一关，果然是应了君王薄幸。

    萧寒松见她误会，赶紧道“据我查到的卷宗，以及当年内宦所述，那巴国美人被先皇后赐了毒酒之后，让人装到薄皮匣子，埋到了皇都西郊的乱葬岗。但是”他顿了顿，面色变得凝重，“我前几日去乱葬岗找到那美人的坟头，将那薄皮匣子挖了出来。”

    青梧睁大眼睛，插话道“莫非是里面没有尸骨”

    萧寒松点头“没错，所以我怀疑她其实没死。”

    青梧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这个巴国美人，是一颗棋子”

    萧寒松道“不知阿梧有没有听过巴女擅魅，就是说巴国有美人擅长使用魅术迷惑男子。”

    “所以先皇是被那巴国美人施了魅术可是先皇修为不是很高么”

    “先皇南北征战统一九州，耗损不少修为，而且灵凤之乱发生前不久，先皇还亲自领兵西征，讨伐卷土重来的巫族，在那一役中受了重伤，回宫后一直在调养。”

    “可先皇后有凤凰神力，怎么可能让先皇遭魅术所害”

    萧寒松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因为当时先皇后怀有身孕。”

    青梧面色一怔，因为她是凤凰神女，所以知道怀孕对凤凰之力的影响有多大。她当初怀阿善的时候，凤凰之力几乎被全部压制，要不是有燕鸣输给自己的灵力，那时的她，和凡人也没什么区别。

    萧寒松自然是知道这一点，他又说“先皇受伤，先皇后凤凰之力被压制，如果灵凤之乱真的是有人故意为之，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

    “所以当时先皇后才调入大批灵凤族，其实是为了自保”

    萧寒松点头“这暂时只是我们的猜测，只有找到那位巴国美人，才知道当年的真相。”他顿了顿，又继续，“我已经查清楚，当年那巴国美人名叫僖英，是当年巴王的女儿，也是如今巴王的姐姐，算是公主，只不过是庶出不受宠，因为生了一张倾城美貌，又擅长舞蹈，随着巴国使团来到皇都献舞，之后的事就是我们听到的那样。如果她还活着，很大几率是回到了巴国隐姓埋名。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去巴国找到她。”

    青梧沉吟片刻“巴国是宗属国，除了岁贡，其他不受大启朝管控，你是玄衣卫副指挥使，去那边应该会有诸多不方便吧我自己去就行。”

    萧寒松弯唇轻笑“僖氏是巴国王室，你如何能接近他们我这次来找你主要就是为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凑巧，巴国从去年开始有妖邪作乱，巴国境内的巫觋一直未能解决，连王宫都深受其害，巴王僖丛只得来大启朝求助。我得知此事，便主动请缨前往，恰好巴国临近蜀城，就折道过来同你商量，看你要不要去”

    “我当然要去。”青梧重重松了口气，笑道“我就说萧大人办事肯定周全。只是”

    她微微一顿，有些不好意思道“为了当年的事，我已经麻烦萧大人太多，实在是过意不去。”

    萧寒松道“阿梧想多了，这件事早不只是跟你有关，若真相跟我们想的一样，那就意味着我一直在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我入玄衣卫，为的是降妖除魔，伸张正义。若当年的灵凤族和先皇后是被冤枉，将真相公告天下是的职责。”

    青梧听他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忍不住戏谑道“萧大人光明磊落，小女子实在是汗颜。”

    萧寒松有些不自在地摸摸耳朵“阿梧你就别打趣我了。”

    两人正说着，花容月忽然急匆匆冲进来，喘着气道“阿梧，丁山丁山他们”

    青梧道“丁山怎么了他们不是出门去看城主布告了么”

    花容月道“是啊，他们看到布告上说开山是为了寻找蜀帝魂，登时怒了，召集了上千人将城主府围住，要把范氏赶出蜀城。”

    青梧眉头轻蹙，起身道“他们怎么这么冲动什么都没计划好就造反，一千个凡人围攻范氏不是以卵击石么我得去看看。”

    花容月赶紧拦住她“你别急，听我说完。”

    “你说。”

    “你没看院子除了丁山他们，还少了个人么”

    青梧反应过来，道“对哦，明月去哪里了”

    花容月笑嘻嘻道“明月跟丁山他们一块造反去了。人家当年是做将军的，知道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他不等两方人马动手，先抓了范镇，在城主府前将人爆锤了一顿。据说范镇被打得吐了三斤血，什么都没说，召集范氏子弟，让出城主府，退回了钟明山。”

    钟明山在蜀城以北，是范氏原本的山门。

    青梧眨眨眼睛，好笑道“我这是睡了个懒觉，他们就造反成功了不对”她顿了顿，“范氏虽然割据一方，但也是朝廷任命，他们公然造反，驻守蜀城东边的陈将军就没管”

    花容月道“范氏自然是通知了陈将军，但陈将军对范氏早就不满多时，说玄门的事，他们凡人管不了，而且朝廷也下令不让他管，你知道下令的是谁么”

    “谁”

    “太子殿下。”

    “太子”这回青梧和萧寒松几乎是异口同声。

    “没错，太子殿下本是微服私访游历道蜀城，没想到一来就碰到这事，他得知范氏作恶，百姓造反，不仅不让陈将军出兵，还下旨免了范镇的城主职位，答应造反的百姓，由他们亲自选出新城主。”

    青梧与萧寒松对视了一眼，都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