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引八章头七四日(下)

    引八章头七四日(下)

    孙秘书劝他:“你要是想他,就求他回来。”

    杨旭东双眼血红:“回不来了。”

    孙秘书:“怎么回不来?李总脾气这么好,什么事不是你哄两句的事?”

    杨旭东梗着脖子:“他脾气好?前两个月才刚当着公司这么多人的面,摔了我的水杯。”

    “那不说您做了什么事,李总从山西出差回来,从火车站到咱们公司,开车也就十来分钟的事,您让李总先往回走,路上打照面,结果李总都自己走回来了,你还没出门……”孙秘书当了几天受气包,今天可算是开了闸:“这也就是李总,只给你摔了个杯子,要是我,脸皮都得给他抓破!”

    “没空就说没空,也不是不能打车回来,非要这么折腾人,这哪是人办的……”

    孙秘书话到嘴边,咽进去了,老板毕竟还是老板。

    话说到这,李铎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天他走了半个多小时到了公司,杨旭东办公室的门反锁着,钥匙换了锁,两脚踹不开,最后是杨旭东从里头打开的。

    对了,里头还有个缩头缩脑的肖萧。杨旭东说营销部门有些问题要处理,正在和人商量。

    李铎当时对于杨旭东出轨丝毫没半点概念,现在想想,当时里头指不定是在干什么。

    孙秘书:“还有……杨总您和肖萧这事干的确实不太地道……”

    杨旭东脑袋上一根根青筋顺着头皮凸胀,裹好的纱布变了颜色:“我不地道?他李铎分明知道我和肖萧的事,硬挨着不肯分手,他恶心谁呢?到了最后,到处一说就是我把他赶出去的!”

    孙秘书不说话了。

    现在的杨旭东莫名的像一无所有的亡命败寇,疯狂的无人可控,暴躁的无人敢惹。

    有人从门口急匆匆进来,第一句就是:“东哥,你知道么?李铎他竟然死了……”

    孙秘书心脏猛的一跳。她把医疗箱收了,默不作声的出去了。

    杨旭东眼神落在肖萧身上:“你怎么知道的?”

    肖萧说:“蛋糕是我送过去的。”

    “他死,你看到了?”此刻,杨旭东出乎意料的平静。

    肖萧有点怕了。

    杨旭东眼睛太红了,红的人心里发渗,像是下一秒就能滴出血。但是他现在又根本无暇顾及杨旭东的心情,马上又慌乱道:“我看到了,我去的时候,他爸妈正带着他的骨灰盒回来,我当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要是知道肯定不会……”

    “然后呢?”

    肖萧带着哭腔说:“我说我替你祝李铎生日快乐,早点康复……他爸看到蛋糕上的字,忽然全身发抖,突发脑梗塞,现在在医院里急救呢!”

    杨旭东讷讷:“骨灰盒?”

    肖萧忽然哭了:“哥你就别想什么骨灰盒了,他爸脑梗的时候,摔在地上了……宋广鸿疯了,他说要是李铎他爸有个三长两短不杀了我,也得把我送进监狱……哥,你得护着我啊……”

    李铎没有听他们两个人后面说了什么,他去了医院。

    李铎看到了他的父亲。老头躺在病床上带着氧气面罩,旁边的检测仪滴滴作响。

    “爸……”李铎叫他,却发不出声音。

    “爸!”李铎攥住自己的脖颈,他听到骨头摩擦咯咯的硬响,却听不到半点柔声。

    李铎趴在床边,眼睛湿了,有东西滴滴答答往下流。鬼没有眼泪,李铎摸了一把,满手是血。

    李铎的母亲双眼通红的坐在旁边,一头白发乱糟糟揪卷成一团。上头的小卷,是过年的时候,李强民陪她去烫的。

    李铎记得大年三十的晚上,他笑着说:“我妈越活越年轻。”

    李强民端着碗冷哼一声:“越老了越不知羞。”

    李铎的母亲对他笑:“不知道谁老不羞,这卷还是他挑的,要不是我拦着,还非要在理发店里染个黑头发,理发店里的染发膏多差劲,伤身。我买了染发膏,我给他染。”

    电视机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他给宋广鸿发信息:新年快乐。

    李铎给杨旭东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吃到饺子,杨旭东声音惬意:“吃到了,你在家好好过年,新年快乐。”

    半个月,什么都没了。

    宋广鸿坐在李铎母亲身边,眼睛鼻子通红,他握着老人的手:“没事,您别太担心,医生说了,伯父手术……没什么问题……”

    李铎的母亲目光呆滞的看着床上,一言不发。

    李铎想抱抱她,刚一靠近,老人就打了个哆嗦。

    宋广鸿给老人披了件衣服:“这屋里忽然有点冷。”

    李铎退了两步,他看到地上,走过的地方遍地是血。

    李铎在医院守了三天。

    李强民三天之内又抢救了一次,李铎听见医生偷偷对宋广鸿说:“到了这个年纪,突然性脑梗,基本就是不行了……做好心理准备,下次可能就是回光返照。”

    李铎咳嗽了两声,满嘴吐出来的都是腥臭的血块。

    宋广鸿觉得屋里越来越冷了,他给伯父伯母都加厚了衣裳。第三天的傍晚,昏迷了这么多天的李强民醒了,硬是摘了氧气罩。

    老头睁眼,眼神落在老伴身上,一头优雅的羊毛卷团成了死结,李强民张嘴说了话:“你看看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不好看的……”

    李铎的母亲坐在床边,又哭又笑:“你睡了一觉,醒了还嫌弃我了。你快点好,我还没给你染头发呢。”

    李强民嘿嘿笑了两声,过了一会儿,他问:“咱们在一块有多少年?”

    “你说多快,四十七年了。”

    李强民插着留置针的手握住母亲:“真快,铎铎都三十五了。咱们在一起十好几年,才生出来这么个宝贝儿子,我们把最好的都给了他,他那么优秀,值得世界上最好的……”

    “嗯。”

    “怎么就选了他呢?我一眼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东西……”

    李铎的母亲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去吧。”

    李强民说:“也是。”

    母亲红着眼睛说:“下次见了他,你也别生他气了,他高兴就好了,你得抱抱他,再也不能把他赶出去。”

    “嗯。”

    最后,李强民死死握住老伴的手:“你也得好好的。”

    李铎的母亲捋了捋耳边的头发,俯下身亲了老头子一口:“放心吧,我肯定好好的。”

    李强民抱了抱她,没了声响。

    很久,李铎才听到母亲哭泣的声音,压抑低沉,每一声都让人痛彻心扉。

    李铎流不出眼泪,眼睛憋的生疼,他抹了把自己的脸,一手稀碎的血块。

    他站在病床边,听着老人愈发凄厉的哭声,一股暴戾从心头涌遍全身。李铎的脑袋突突生疼,耳边嗡鸣乍响,骨骼摩擦发出嘎吧吧的脆响。

    李铎大脑一片空白,最后,只剩下个近乎疯狂的执念:他要杨旭东和肖萧全都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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