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周舟走后，办公室里，一群表面上认真批改作业，实际上都在偷听的老师纷纷吐槽起来：

    “这学生真奇怪啊。”

    “作弊还那么理直气壮？”

    “真是和她妈一个德行，居高临下的，到底是我们管她还是她管我们。”

    林老师轻咳一声：“乐水，你也先回去上课吧，这事儿你以后不用插手了，我会处理的。”

    杨乐水乖巧地点点头：“谢谢老师。”

    她掩饰住眼底划过的一丝得意，低头匆匆往办公室外走。

    刚好有一个老师，兴冲冲地攥着一张纸往英语办公室走，两人一出一进，擦肩而过。

    这个老师很面生，也很年轻，杨乐水见他满脸笑容，不免有些诧异，但马上要上课了，她没多想，快步往自己教室走去。

    年轻老师进了办公室，晃晃手中的纸，兴冲冲地说：“哪位是13班的老师？”

    林欣诧异地抬头：“我是他们班主任，您是......？”

    一屋子老师看到13班又出了事，不免都好奇地看过来。

    年轻老师一路跑得太急，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把手上的纸递过去：“给，这是你们班成绩，我们高一组这次轮值改卷，看见你们先出成绩了，就先送过来了，老师，这回你们班出了个大黑马啊！”

    然而林欣听到这话，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心下蓦地一沉。

    难道是......？

    她沉着脸把那张纸接过来。

    果然。

    白纸打出来的表格上，第一行的位置赫然写着：

    周舟，高二理十三班，学号20181336。

    数学150，理科物理100，理科化学95，理科生物80，总分425，班名次1，级名次3。

    年轻老师激动地说：“太难得了，太难得了！咱们高一阅卷组组长特意让我先给你们班送来。这位老师，你可得好好鼓励鼓励学生啊，是不是忽然开窍了？理科这么好，生物是小事儿，对吧。”

    隔壁桌刘老师见林老师脸上没有一丝喜色，忙凑过来，就着她的手一看成绩单，立马也慌了：“这，这不是刚刚那女生吗？”

    “什么，就是她？”

    一时间，所有老师都坐不住了，走过来，围在一起看那张薄薄的成绩单。

    这样完美到近似虚假的成绩。

    再一看下面紧挨着的第二行，王鹏，班级第二，级名次620，所有人都沉默了。

    整个年级也就九百多号人，除去缺考的那些，后一百名基本都被13班包揽了，就算是13班里成绩稍微好一点的学生，也好的有限。

    林老师是知道底细的，唯一一个有机会冲前两百的刘妍妍，这次分明缺考了。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没有一丝喜气。

    年轻老师察觉到不对，小心地问：“......怎么了吗？”

    林欣说：“这个成绩有问题，这是个问题学生来的，绝对没可能考这么好。”

    她这句话斩钉截铁地甩出去，自己也从震惊中冷静下来。

    林婉儿优雅高贵的面容下意识浮现在眼前。

    这么好的家世，这么宠孩子的家长。

    那么，家长动用势力，提前拿到考试卷，满足孩子的虚荣心的这种戏码，显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见她说的笃定，对桌的张老师有些犹豫了：“林老师，会不会误会了？学生有进步也不是没可能的......”

    张老师研究生毕业，自己念书时成绩一直很优秀。此时见林欣这么针对一个女生，不免有点不忍。

    林欣不为所动：“哎，上次她家长来你没在，就凭她妈妈那个宠孩子的劲儿，别说是提前拿到试卷，就是上天揽月都有可能。”

    她冷静下来，把周舟刚刚在办公室的表现又过了一遍，更加笃定地：“刚刚这学生在办公室说的话，大家也都听见了，数学不考满分就退学？谁给她的这种勇气，分明就是有恃无恐。”

    听到这里，就连张老师也被说服了。

    对啊，就算是成绩再好的学生，谁能保证自己解题过程中没跳了个步，涂错个答题卡什么的。满分......不免口气太大了点。

    来送成绩单的年轻老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了一会，掏出手机看看微信，如获大赦：“抱歉各位，我、我先回去了，改卷组那边出了点小问题。”

    林欣点头说好。

    办公室里，就数1班的英语老师李丽资历最深，此时大家都不由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李丽说：“林老师，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处理？”

    林欣说：“您也看到了，这学生好好和她说，说不听的，装傻，您说气不气人？所以我想着，干脆在全班面前开个班会，好好狠批她一顿，逼她当众承认、写检讨，分数作废，这事儿才能算过去。”

    李丽早知道林欣脾气差，又仗着有个当副校长的表哥，一向是横行霸道惯了。

    但她沉默了一下，还是提醒：“这样不好吧，你也知道她家里厉害，万一家长报复你呢。”

    林欣冷笑：“我现在不在班上说，到时候成绩出来了，其他同学还真以为是她自己考的，那不乱套吗？”

    她垂下头，把那张成绩单仔细压在教案下面，确保遮严实了，才说：“13班不好带，李老师，我这也是没办法，如果这次不管，恐怕我这个班主任，说话就不会有人听了。”

    李丽听到这里，面上没说什么，捧着茶杯坐回自己位子上了。

    这种根本没指望着学生好的老师，和她说再多，也是白搭。

    **

    周舟一路小跑，终于踩着上课铃进了教室。

    这是堂生物课。经历了生活的锤炼后，周舟已经准备好迎接任何奇葩老师的刁难了。

    然而生物老师少见的温柔，既没有一言不合点人做题，也没有随便叫人外号的癖好。

    她看了掐点进班的周舟一眼，说：“今天讲评试卷，大家带了的，都把卷子拿出来。这次题简单，只要背熟基本概念，保底都有60。”

    生物卷子不同于数学，图特别多，也就不好抄在黑板上讲。

    只有小部分人稀稀拉拉地翻出了皱如咸菜干的试卷，其他人依旧趴在桌子上，动都没动一下。

    生物老师早就见怪不怪，逐一从最简单的题目讲起。

    13班就是这样，如果你要听，老师也欢迎，你要不想听，也压根没人管你。

    刘妍妍用手肘碰同桌：“舟舟，试卷和我共一下。”

    周舟依言把卷子推到两人中间。她这才想起，考试那天似乎没见到刘妍妍。

    她学习这么认真，怎么会不来参加考试？

    刘妍妍看着她空空如也的卷面，也沉默了。

    舟舟的成绩果然不太好啊。连这道要求数DNA数目的送分题，图上也没有一点笔迹。唉。

    话说回来，她到底有没有请人刷题？

    刘妍妍看着同桌认真看黑板的侧脸，压下了心中一万个问号。

    **

    下课铃打过。

    周舟对着原主簇新的生物课本，把“膜仁消失现两体，形定数清赤道齐，点裂数加均两极”这套口诀抄到有丝分裂图谱旁边，在心里默念了几次。

    刘妍妍把试卷还给周舟，说：“刚刚林老师找你干嘛？”还去了那么久。

    周舟说：“有人举报我刷分，林老师把我叫去解释。”

    “什么，真的是你？”刘妍妍下意识尖叫出声，引来小范围的目光。

    前后桌的几个人迷迷糊糊地从桌上爬起来，狠狠瞪她一眼，起身打水去了。

    刘妍妍这才意识到自己又鲁莽了。她忙放低声音：“你怎么解释的？她信了吗？”

    周舟说：“我说我没刷，但林老师应该不信。”

    刘妍妍犹疑地看向周舟。

    开学两天了。刘妍妍总觉得她的新同桌和传言中完全不一样。她上课认真，为人友善，而且，好像还很不擅长用电子设备。

    她从没见过同桌玩手机，更没见过她听音乐。

    而且周舟看书的认真劲儿，和独有的那种静谧气息，居然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奶奶。

    身为六十年代高级知识分子的奶奶，做事也格外严谨。看书时的周舟和奶奶，看起来只差了一副老花镜，和一脸皱纹的距离。

    不过，刘妍妍很快想到了周舟糟糕的成绩。

    她担忧地说：“那这事儿要怎么收场？”

    周舟翻过一页课本，抬头认真地看她：“我说，如果分班考我的数学没有满分，就自愿退学。”

    刘妍妍：“......”

    刘妍妍默了半晌，说：“原来你是不想在这儿念书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听说周家特别有钱，周舟应该是不愁没书读的。

    周舟笑了笑，也没再多作解释。横竖也就再等上一周，成绩会是最好的证明。

    然而刘妍妍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

    她把桌上的课本推到一边，喃喃说：“我好不容易和你成了好朋友，唉......果然，我就不配有朋友。”

    “？”

    周舟觉得她这句话说的有点古怪。

    她忽然想起，昨天让刘妍妍教自己用猴题库的时候，对方无意间说的那句“班上的人都说我很烦，我怕你也嫌我烦”。

    一瞬间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周舟把课本合上，推了推趴着的同桌：“妍妍，你前天为什么没来分班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