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钟亦问了, 左师傅嘴里的“这些”, 其实就是爬山, 说张行止胆大心细。
他们这边的人多多少少还是要在腰上缠根麻绳, 上个保险, 就他们张家, 一个个从上到下都是能手,一点措施都不要就敢爬。
而这个“从上”, 上到了老太太,“到下”,下到了张里奥。
钟亦跟着张行止带的队伍走了一路, 就跟左师傅聊天聊了一路。
不知道是不是家乡的缘故,感觉一回到这个地方,张行止立马变得很不一样。
先前是因为左师傅在, 钟亦没看手机, 但后来到半山腰左师傅回家了, 剩下钟亦自己一个人跟在队末,他也没有看手机, 就微微昂着头,跟在顶头那面小红旗后一步一步地往前踱, 甚至不用担心自己身高差了点意思, 看不见张行止,因为那人鹤立鸡群的187全给他补回来了。
剃了个那么酷的板寸, 还规规矩矩地举着小旗、把扩音器架在嘴边, 也是怪可爱的。
后来上山又下山一整趟走完, 孩子们都还活蹦乱跳的,吵吵闹闹一点没觉得累,直到解散吃晚饭前听他们老张说到第二天的集合时间。
王寺恒人都晕了“老张几点”
“七点半。”张行止还戴着他的扩音器,说的眼睛都没眨一下。
全班“”
接收到大家求救的眼神,钟亦就帮着多问了一嘴“是七点半集合,还是七点半起床”
张行止用一种正经又理所当然的口吻表示,每个人起床的速度不一样,规定起床的时间没用“七点半酒店门口集合。”
钟亦向众人摊手,意思是我尽力了,我也没辙。
气氛有一秒的凝固,随后又是哀嚎遍野。
“明天的山比今天这座高,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大家回去记得把今天的点理出来,早点休息。”说着,张行止是看这些孩子实在熬不住,才多解释了一句,道,“夏天太阳强度大,太阳全出来了,拍不好照片,所以本来应该七点半就要到山顶,五点起床开始爬”
“啊啊啊老张你肚子还没饿吗”
“就是啊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咱们请你跟钟老师吃”
“明日事明日想,恰饭恰饭”
然后众人就见张行止顿了一下,道“我和钟老师不跟你们一起吃晚饭,阿奶还在家里等。”
全班“”
全班“”
群里一下就炸了。
“出息了出息了,真的出息了”
“瑞思拜好吧,老张牛皮”
“我哭了,你们呢”
“阿奶是不是奶奶的意思”
“钟老师的表情告诉我,老张又闷声干了一件大事”
钟亦确实是完全没听说过这茬,拧着眉问“你怎么都没提前告诉我”
张行止迟疑了一下“想给我阿奶准备礼物吗”
钟亦“”
张行止“”
“哈哈哈哈哈操”
“钟老师我就是想提前知道一下”
“见家长都不提前通气,不愧是我张老板强jg”
后来张行止又给孩子们叮嘱了一遍他们今天晚上的活动范围就跟钟亦一起走了,回去的路上钟亦还在给张行止说,说幸亏昨天晚上在车上没做到底,不然他今天爬山得把腰爬断。
张行止有点担心“明天起得来吗”
钟亦挑眉“只要你今天晚上别弄我,我就能起来。”
“其实如果你觉得太累了,可以在家等我。”张行止如是道。
“你家等你跟你奶奶一起吗”钟亦其实不太擅长跟长辈相处,尤其是普通人家的长辈,他迄今为止所有跟别人家长辈相处的经验都来自梁家那一帮挨千刀的。
“嗯。”张行止离自己家越近,路上跟人打招呼的频率就越高,眼下一转就带着人拐进了上山的窄道,“我阿奶不会讲普通话,你们沟通起来可能会比较困难。”
“没办法沟通我哪还跟你奶奶待一起待得住,不尴尬吗。”走到这里,钟亦的视线已经彻底没法离开自己脚下的地面了。
先前现代化的水泥地早已不见踪影,四周植被覆盖率一路飙升,虽然脚下的泥土地已然经人为踩踏变得坚实光滑,但不难看出脚下泥土里埋着的,全是些粗壮庞杂的树根,时不时就会从里窜出一大截冒出地面。
云县枝叶繁茂得更像是未经开发的深山老林,护栏外就是望不见底的崖谷,云雾缭绕,美归美,但也得有胆量欣赏才行。
眼看越靠近张行止家,人工修缮的痕迹就越少,钟亦的安全感也在直线下降。
在这里,钟亦真的一点划手机的欲望都没有,只想好好走路。
“要扶吗”走在前面的张行止自觉朝钟亦伸出了手,接下来这段向上的台阶有些陡,边上又全是土坡,没有可以扶的地方。
看着跟前倾斜程度超了七十度的台阶,钟亦几乎是一握上张行止的手,就果断把全身的重心都放了上去,努力克服自己要往后倒的心理暗示道“请你如实告诉我,后面的路是不是越来越难走。”
他以前跟组不是没下过乡,陕北窑洞、江南水乡他都去过,最久的一次甚至待了五个月,但同样都是石头、泥巴,就从来没见过这么凶的。
对比起来,张行止平日里触发不到的隐藏技能就亮眼太多了。
他扶上钟亦以后根本就是倒着走的,轻车熟路到连路都不用看,就时刻注意着钟亦脚下,大掌握得很紧,道“这样的路还有两段,到时候如果你不敢走,可以闭着眼睛,我带你走。”
钟亦的步子猛然一下就顿住了,仰脸望向张行止的目光里全是匪夷所思,警惕道“不敢走是什么意思”
其实也就剩最后几阶台阶了,但张行止就握着钟亦的手,陪他站在原地如实道“就是可能看着会吓人一点。”
钟亦“”
张行止“你恐高吗”
钟亦“”
他突然就为自己决定跟这人回老家后悔了,如果只是前面动卧那样的条件差,还都在他的接受范围以内,但要早知道条件差等于吓人,他怎么着都不来了。
张行止“其实”
没等人说完,钟亦几乎立刻就做出了决断,快速打断道“我能不能不去你家了,我回酒店睡,没房间了就去跟王寺恒他们挤一下。”
他现在站在台阶上怎么都不想继续了,就是让他往下看自己走过的这些泥阶他都心里发毛。
看着眼前从身到心都在说着拒绝的人,张行止尽力忍了,也知道钟亦现在这样才是正常人的反应,但他还是有点没忍住,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见到钟亦对什么事憷成这样。
可几乎是张行止的嘴角刚刚往上一翘,就被钟亦看穿了。
钟亦差点没直接原地爆炸给他看,瞪着人就连名带姓地质问道“张行止你还笑我”
“没有。”张行止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辩解苍白,说完便偏头握拳抵到了唇上,笑声低沉,“只是觉得可爱。”
“哈”钟亦登时被气笑了,张着嘴缓了好半晌才说出话,“我现在感觉自己受到了嘲笑,我劝你最好别笑了。”
“嗯”听着耳边毫无平日威胁力度的话,张行止的初衷是想忍下来的,但钟亦那个跳脚的鲜活模样真的就,很可爱。
最后钟亦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一把甩开张行止的手扬长而去,但看看脚下的台阶,他只能是心里越气,手上握人家握的越紧,一点不敢放,任人拿捏。
钟亦现在就觉得这日子是没法儿过了,正准备给这人紧紧螺丝,就听背后传来几声唤。
虽然钟亦听不懂云县方言,但听多了也就熟了,猜都知道这些人嘴里的“阿也”叫的是张行止。
背后来了人,上山就这么一条路,就是钟亦再不情愿,也由张行止牵着走完了最后几阶台阶。
来人是位老婆婆,个子小小的,面上带着和蔼的笑,钟亦就眼睁睁看着那阿婆背着手几个抬腿就从底下上来了,动作比自己不知道麻利了多少,嘴里还跟张行止聊着寒暄的话。
还生着气的钟亦一上到平路就想把张行止的手甩开,结果张行止才刚顺从地放开人一秒,钟亦就险些被脚边的老树根绊倒。
要不是张行止一直留了心思在他身上,眼疾手快揽着腰把人搂回来,钟亦得直接从这里摔到土坡底下去,吓得他抓着张行止的衣服足足缓了好几秒。
“小心一点。”张行止皱眉,也不再管钟亦的意见,当着阿婆的面便将他的手再次裹进掌中,道,“后面我牵着你走。”
刚刚那一下让钟亦顿时就乖了,就安安静静地待在张行止边上听两人聊天。
阿婆问张行止要不要一起回去,张行止看了眼挨在自己身边的人,拒绝了“我带我朋友慢慢走,阿婆先回去吧。”
阿婆笑呵呵一点头就背着手走了,在满是沟坎、凹凸不平的泥路上如履平地,步伐矫健。
看着怀里人的脸色,张行止面上也收起了玩笑,缓声道“后面那两段,十分钟就走完了。”
钟亦现在脑子都停摆了,整个人还有点惊魂未定,眼下听完张行止的话也不吭声,就缓缓举起了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起初张行止看钟亦掰开他的时候,以为这次是真要发脾气了,结果等他松手一张开五指,钟亦竟是动作迟缓地重新把手指一根根卡进去,换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然后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道“你今天要是敢让我摔了,以后真的别上我的床了。”
张行止一双深眸里瞬间染上了笑意,就着唇角浮出的弧度便将钟亦的手牵到了嘴边,印下一个吻道“我保证。”
果然,他无论如何都没法理解周瑞睡一次能管一辈子的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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