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老陈那儿有个案子让我接,是个八岁的小男孩儿做颅脑唤醒手术。他家里人担心他害怕,影响手术效果,让我去做陪伴疏导。”庄奕说着,啜了一口西瓜汁。
面前的排骨饭被一扫而光,寻聿明吃得有些撑,摊在椅子上问:“这个案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想让你给那小孩儿做手术呗。”陈霖霖还在吃,庄奕的一盒排骨都进了他的胃,满口里塞着饭说:“这还用问么。”
“可是陈院长没安排我做,主任也没提这事儿。”寻聿明不确定和别人抢病例这种事,对现在的他而言是明智之选,毕竟他已经“四面楚歌”了,不好再出风头。
庄奕却道:“我已经跟患者家属推荐了你,他们下个月回国。老陈那儿打过招呼了。”
“下个月回国?”陈霖霖讶然,“那你来得及么?”
“什么来得及?”寻聿明问道。
庄奕看看他,朝陈霖霖说:“来得及,研讨会在月底,我当晚的飞机接着回来。他们刚回国,动手术也得等几天。”
为下个月在罗马举行的国际心理学研讨会,庄奕已经准备了大半年,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接新客户。幼儿心理咨询与成人咨询不同,孩子性格更率直,接受能力也不比大人。他们不喜欢一个人就是不喜欢,一般不会假装接受,想让他们敞开心扉前期花费的时间肯定比成人多。
陈霖霖不确定:“可你是给小孩儿做心理疏导,提前接触一段时间比较好吧?万一耽误了开会,太划不来了。”
庄奕颔首说:“我提前和他视频,回来还有几天时间,问题不大。”
陈霖霖擦擦嘴,凑到寻聿明跟前,一脸神秘地道:“动手术的是一领|导亲戚家的小孩儿,具体不跟你多说了,反正这颗脑壳开好了,以后好处多多。”
寻聿明恍然,难怪庄奕会提前向病人家属推荐他,这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放到医院公开讨论,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削尖脑袋竞争主刀资格。
庄奕起身要走,顺手敲了敲陈霖霖的头,“多嘴。”
“等一下。”寻聿明快步跟上,追到他办公室门口,说:“谢谢你。”
“不用。”庄奕摇摇头,“我是谢你给秦老师开刀的事儿,现在总算两清了。”
寻聿明正色道:“我不是说了么,给阿姨动手术是我的本职工作,你不欠我的。再说你帮我摆平了开飞刀的事儿,就算欠,也是我欠你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千丝万缕,犹似一团乱麻,如果真论谁亏欠谁,恐怕最高明的精算师也推不出结果。况且寻聿明对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未曾有片刻释怀,真细说起来,当年始终是他对不起庄奕,这份情下辈子他也还不起。
庄奕不想跟他辩论,推开门说:“知道了,做完手术你请我吃饭。”
“好。”寻聿明笑起来,结论终于还是落在“吃饭”两个字上。“地方你定,选好了告诉我。”
“那我可得选个高级点的地方,吃你一顿还真不容易。”庄奕笑笑,进屋取来一只黑纸袋,里面是他托人买的两顶假发,“回医院吧,我去看看秦老师。”
今天外面艳阳高照,风清云淡,天气不错。寻聿明和他一道出门,二人路经停车场,视线扫过医院后门,只见一辆卡宴开了进来。
“看什么呢?”庄奕见他望着远处出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刚好瞧见一个男人从一辆棕黑色保时捷上下来,正朝这边走。
对方瘦高身材,隔得太远看不清面目,但举手投足的神态,可不就是前天和寻聿明搭讪,又祝他们“百年好合”的那位。
“你的追随者来了。”庄奕嘲讽道。
“又不是找我的。”寻聿明转身欲走。
那人忽然朝他招招手,近前道:“没想到能在这儿看到你,巧了。”说着,朝庄奕点点头。
“是够巧的。”庄奕扯了扯嘴角,朝他伸出手,“你好。庄奕。”
“任雪原。”那人一笑,和他握握手,又问:“我认识你妈——秦雪岩,是不是?”
寻聿明一愣:“……你俩是亲戚?”
庄奕眉心微蹙,也不禁犹疑,他家亲戚太多,具体是不是他还真不确定。
任雪原笑笑,道:“别误会,同辈的人多了。我是林海制药的负责人,和你外公家在生意上有来往,以前父辈们也一起共事过。论起来,你还得叫我个叔叔呢!”
“……”
庄奕嘴角抽了抽,右手僵在半空中。任雪原唇边带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余光却停留在身旁。
寻聿明推推眼镜:“呃……”
日光耀目,太阳毒得人睁不开眼,今天天气糟透了。
三人面面相觑,无人开口,场面一时尴尬。
“哈哈,开个玩笑。”任雪原率先打破沉默,一拍庄奕肩膀,道:“我可不喜欢别人叫我叔叔,把我都叫老了。”
他穿一身休闲装,蓝衬衫灰裤子,五官立体,气质沉静,眼角些许纹路,看起来倒真不显年纪,反而平添一成稳重。
寻聿明清清嗓子,说:“我呃……先去查房了。”
是非之地,走为上。
庄奕紧咬牙关,下颌线清晰明朗,冷冷道:“我也有事,先上楼了。”
任雪原不以为意,慢慢悠悠地落在最后,走向电梯跟前和寻聿明并肩站到一起,说:“我找寻大夫有点事。”
正是午饭时分,大厅里异常安静,只有东南角上的仿真喷泉发出“哗哗”的流水声。
庄奕对着电梯沉默不语,与二人保持一步距离,他站得笔管条直,双肩宽而平展,带着明显的僵硬。
寻聿明看看他,小声问任雪原:“什么事?”
“寻大夫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吗?”
任雪原低头看一眼他的左手无名指,上面没有戒指,也没有常年戴戒指留下的印迹,不由得笑了笑。
“叮!”
恰在此时,电梯降到一楼,铁门缓缓拉开。
庄奕面无表情地走进去,寻聿明紧随其后站在他身前,同杵在身边的任雪原道:“我上班很忙,没大有时间出去吃饭。”
“但却有时间喝酒。”
四目相接,任雪原低低笑道:“是你实验室经费的事儿,难道你不想跟我聊聊吗?”
言辞轻轻擦过耳畔,带起一阵暖流,在逼仄的电梯厢里显得分外暧昧。寻聿明向旁边挪了挪脚步,淡淡说:“周末晚上我有时间。”
“好。”任雪原的嗓音低醇,像一杯陈年红酒,灌进耳道还留有挂壁,“我等着寻大夫。”
电梯刚好抵达十六楼,修长手指拨开寻聿明肩膀,庄奕重重推他一把,道:“让一下。”从二人之间走了出去。
寻聿明忙稳住身形,扶着墙壁道,“那个……周末再说吧。我还要去查房,先走了。”
再待一会儿恐怕就要窒息了,他匆匆逃离现场,头也不回地奔向1602病房。秦雪岩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以后情况大有好转,短短几天已能下地行走,再未出现抽搐等情形。
寻聿明进去的时候,庄奕和一屋子亲属正在里面说话,众人见到他纷纷起身相迎,交口称赞不绝。他拿起病例看了看,笑问:“秦阿姨这几天觉得怎么样?”
秦雪岩一举大拇指,道:“好多了,说话走路都挺利索,一点儿后遗症都没落下。寻大夫真棒!”
“那就好。”寻聿明一笑,叮嘱她几句多运动、饮食清淡之类的话,在秦庄两家亲朋们的簇拥下又出了病房。
外面走廊里空静无人,寻聿明转过墙角,长舒一口气,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地。他抬起头,忽见前面走来一个穿墨绿色裙子的女人。她五官和庄奕有四五分相似,只是气质冷艳如霜,相比火爆脾气的丛焕,更有高傲而不近人情的感觉。
寻聿明一怔,只闻一股清甜扑鼻,下一刻便被她抱住了,“……您是?”
“谢谢你。”声音冷冷清清,仿若敲冰戛玉。
庄奕出来找寻聿明,走到转角刚好看见这一幕,上前道:“放开他,姐。”
寻聿明闻言,瞬间醒悟,弯弯嘴角说:“不用谢,姐姐。医生治病救人是应该的,阿姨得的也不是什么大病。”
“这是客气话。”庄曼放开他,牛奶似的手臂一碰庄奕,“你没好好谢谢庄医生?”
庄奕张了张口,寻聿明抢先说:“当然有,我昨天被人投诉,还是他帮忙摆平的。”
庄曼嗤了一声,道:“这也值得说,你救了他妈一命,帮忙是应该的。”
“真的不用客气。”寻聿明第一次见庄奕这位姐姐,还不适应她这直来直去的脾气,讪笑说:“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庄奕对我非常照顾,帮了我很多,他的事儿就是我的事,用不着谢我。”
庄曼听他如此说,眼睛轻轻一眯,张圆了嘴巴道:“噢——原来小耳朵就是你啊!”
“……”
庄奕扯扯庄曼的裙摆,道:“咳……寻大夫忙着呢,你别耽误人家了。”眼神示意寻聿明快走,“你快走吧。”
寻聿明面红耳赤地点点头,冲庄曼道声“再见”,转身而去。
庄曼鼻子里哼了一声,水晶指甲一戳庄奕脑门,骂道:“真没出息,以后别说是我弟。”
庄奕微微一笑,望着远处那抹愈走愈远的背影,只见任雪原从楼梯间出来,手里夹着一段掐灭的烟蒂,又凑到了他跟前。
庄曼一脸恨铁不成钢,冷笑道:“还不快追,再磨叽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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