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人鬼情未了”显然震撼到了李彧,我看见他伫立在我床前,久久不能回神。
半晌,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现在的话剧,都这么新奇的吗?”
我不遗余力地给他洗脑,“你看《聊斋》里就有很多这种剧情,放到现代校园剧中也不算猎奇。”
李彧再次被我说服,问我,“是确定让我们演主角吗,我们不是才入社吗?”
我没好把话剧社凄凉的光景讲给他听,怕他拒演,只捡好听的话说,“我早就说过了,我们天赋异禀,在舞台上发光发热是迟早的。”
“那也太早了……”
我眉毛一竖,把床板拍得哐哐响,“你怎么不情不愿的!跟我演情未了你不愿意是不是!”
李彧忙说,“愿意愿意……”
我这才满意,赏了他一个爱的么么哒。呵,男人!就是要抽一巴掌再给颗糖!
李彧果然一脸飘飘然。
我和李彧互动的时候没有刻意避开秦子贺,我试图让他逐渐自己领会到我和李彧微妙的关系,但我显然高估他了。
目睹了全过程的秦子贺异常兴奋,他冲着我两喊,“咿~~你们好肉麻!”
然后对着我一个响亮的“么么哒!”又转头给了李彧一个响亮的“么么哒!”
我,“……”
李彧,“……”
秦子贺说,“唉,你们怎么不回应我,死鬼!”
旁观的甄阳都要扑上去捂他的嘴了——直男!两个gay之间的情趣你是无法参与的!
甄阳实在看不下去,施舍了秦子贺一个无比敷衍的“么么哒”,
“乖,别闹了,我给你么么哒。”
唉……我真想知道,等我追回李彧向他公开关系的那一天,秦子贺会不会尬到褪色。
-
下午是篮球社社团活动,李彧作为新生负责人需要早一点过去,我跟着他一起,也早早出了门。
李彧是个很讲究的人,上午训练出了汗,中午回来一定要洗澡。不像一些男生,又爱运动又不爱干净,想着下午还会出汗就等到晚上一起洗。
我坐在车后座,鼻尖萦绕的全是李彧身上沐浴液和新衣服的香味,我扑上去,猛吸了一大口——!
李彧就侧了半个头过来,“你在吸什么?”
我说,“吸阳气。”
李彧发出愉悦的笑声,“你是妖精吗?”
我就贼几把娘地冲着他“嘻嘻”一声,
“把你吸干了我们就可以上演现实版人鬼情未了。”
李彧失笑,“还是活着相爱比较好。”
……
刚到了篮球社的活动场,我就瞧见了上次那个出言不逊的女生。李彧也瞧见了,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问,“怎么了?”
他说,“你会不会不高兴?”
我说,“就算有,那也不是针对你的。”
李彧笑着拍拍我的头,“别不高兴了,所有好友申请里我就没加她好友。”
我立马兴高采烈,端着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等到活动时间,人基本来齐,李彧负责新生的点名,他叫到“梦浅”这个名字的时候,那个女生就应了一声,又扭头朝我看了一眼。
我刚好和她对上眼神,她冲我翻了个白眼转过去。
“…………”我在心底默念“没加好友没加好友”…
“许光晔。”
“到。”
李彧念完我的名字,刻意停顿了几秒,抬头把我看着,眼中带着清亮狡黠的笑意,周围传来起哄的笑声。
他就笑了那么一下,又低下头继续点名。
我就去看梦浅,她果然再次看向我,我朝她笑了笑,笑得无比欠抽。
梦浅又翻了个白眼。
我想起高中的时候,我们隔壁班就有个人,因为翻白眼用力过度,把眼球翻到了后面去,只剩了个眼白,还被送去了医院。
我忍不住“咯咯咯”地笑出声,梦浅就翻了我第三个白眼。
唉…我不是在笑她啊,不过联想到那则奇葩事件,再看到她翻白眼我忍不住笑得更欢了。
李彧点完名下来,站在我旁边拿花名册敲我头,“收敛点。”
“不是,”我小声跟他解释,“你还记得以前隔壁班有个人,白眼翻到眼睛后面去了吗?”
“…………”李彧的表情拧了一瞬,最后还是没忍住。
李彧,“咯咯咯咯咯咯……”
我,“咯咯咯咯咯咯……”
我们在后排笑出鸡叫,南嘉逸越过老生的队伍向我们投来警告的目光,“………”
-
其实对于篮球社社长这个人物,我是充满好奇的。入社这么久了,我压根没见过他,群里好像也没有他。
活得跟传说似的。
我趁着自主训练时间问李彧,“篮球社社长是谁?为什么从没见过他?”
我已经脑补了各类校园传说、爱恨情仇,李彧却淡淡打破我的幻想,“别想多了,就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能这么神秘吗?”
“他死宅。”
我狐疑地看着他,我脑补了这么多,你却告诉我社长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是因为死宅??
“那为什么让他当社长,南学长来当不是更好?”
“我也是听南学长说的,篮球社之所以经费多,福利好,全是现任社长自掏腰包。加上社长篮球打得好,认识的外校校队多,可以给球社拉比赛,所以社长一直是他。”
我沉默半晌,“……你管这叫普通人?”这分明就是那种又颓又吊的幕后大佬。
我感慨,“我感觉他好吊喔。”
李彧危险地盯着我,“你很感兴趣?”
我想起我还在追求李彧,立马对天发誓,“没有兴趣!甚至不想知道他长得帅不帅,也没想过要去找南学长问他的名字!”
李彧,“………”
他的笑容冷酷如霸总小说里被绿的男主。
我僵硬又讨好地凑过去,撅嘴,“么么哒…”
李彧冷笑一声,伸手捏住了我撅起的嘴皮,捏成一只可达鸭,
“向我脆弱受伤的心灵道歉。”
我从嘴皮子里呲出一丝气音,“对不起……”
李彧这才放过我,我揉着嘴躲到一边去偷懒。篮球社的训练不算严格,尤其是没拉到比赛的时候,非正式队员想休息就可以到一边去休息。
李彧还在球场上蹦跶,我坐在场边摸出手机。
话剧社的学姐回复了我,表示社长愿意加一场吻戏。
“其实我还蛮吃惊的,社长这几年吧,不管我们怎么建议,他都不拍爱情剧,只拍灵异恐怖类题材。”
我很好奇,“为什么?”
学姐是社团老人了,显然了解不少内幕,
“唉…这么说有点泄露社长私事,但如果你们这次演出能让话剧社东山再起,也算是再造之恩了。”
学姐说得这么严重,让我受宠若惊,话剧社到底沦落到什么地步了,要两个新人来受这再造之恩!
我其实怀疑我和李彧最大的卖点只有脸。
喔,还有A白cp……
“主要是怕你们不小心踩雷,给你们提前说一声。就我们社团,其实是四年前办的,也就是社长大一那年,创社人是他女朋友。”
卧槽,社长还有女朋友!
“我们也是那时候加入的,社长的剧本写得很好,他女朋友为人和善,当时社团还是欣欣向荣,排的话剧甚至拿过市里的奖。”
我听到这里,有预感转折要来了,果然。
“但大一末快升大二那年,社长他女朋友,嗯…猝死了。上体育课突然就倒下了,当时闹得挺大,后来被压下来了。社长特别不能接受,但也没办法。之后,话剧社就交到了社长手里,他可能一直走不出这个阴影,不愿意写爱情题材的话剧,还发泄性地写了很多校园恐怖灵异题材……”
我想到全员狗带的《校墓惊魂》,里面还带了强烈的反恋爱思想……原来是社长发自内心的意愿表达。
学姐说,“我们现在留下的都是创社初期的元老,因为见证过社长的悲剧,所以就算话剧社后来偏离了常规…也不忍心有所干涉。”
我听完心里不是滋味,突然有些后悔,我是不是不该提吻戏的事。
啊啊啊!我开始揪自己脑袋上的毛。
要是学姐早点告诉我,我他妈哪儿还在意吻戏不吻戏啊,就算是为了话剧社,让我殴打李彧也可以!
当然,是用小拳拳锤胸口的那种。
“学姐,那吻戏要不就算了,”我说,“不加吻戏我们也演。”
“不用在意,既然社长点了头,肯定有他的考虑,再说,他愿意接受感情戏说明已经慢慢走出阴影了,是好事!”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里才舒服了些,学姐又把社长改过的剧本发给了我,我就打开看了一遍。
改动的地方不多,一个是把十几年前欧阳烬和柯熳违反校规的原因写成了同性早恋;二是柯熳阻止欧阳烬和何奕柔谈恋爱改成了因为私欲。
还有就是结尾那里加了场吻戏。
柯熳掐住欧阳烬的脖子,掰着脸亲吻着他:
“你把什么都忘了,把我也忘了。那你就留下来陪我吧,过了这一世,就别再有来世了。”
我看着改过以后的剧本,故事本身的惊悚感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杂糅了畸形爱恋的沉重感。
还挺适合演成话剧的。
原本是阴郁报社的扭曲,现在却成了偏执又见不得光的爱恋,柯熳因为执念化作鬼魂,他游荡在校园的那十几年里,都是怎么过来的?
他再见到欧阳烬时,究竟是爱多一点还是怨恨多一点?
柯熳不遗余力地阻挠欧阳烬同何奕柔相恋,直到最后一刻,他知道不能同生,不能同死,便要拉着欧阳烬一同堕入深渊。
说爱也是爱,浓烈化血,说怨也有怨,刻入骨髓。
刚听过社长的往事,再看这个剧本,我只觉得心情复杂,稍稍有点理解他的创作风格了。
“可以吗,学弟?”学姐征询我的意见。
我叹了口气,“可以。”不管出于哪方面,我都得可以。
篮球社社活结束,李彧才从场上下来。
他体力是真的好,整个人热腾腾的跑到我身边,“陪我去更衣室。”
社团更衣室很少人用,大家都是比赛换球服才用。平时出了汗直接回宿舍就洗了。
就李彧讲究,还带了换的衣服。
他终于知道汲取上次的教训,不敢再在外面换衣服。
我陪着李彧去了更衣室,我两一前一后进去,南嘉逸扯着嗓子在那边喊得很是矫揉造作,
“诶!一会儿都别去更衣室啊,别坏人家好事!”
旁边的人就开始哄笑,
“李彧,你可快点儿办完事啊!”
“去你的啊怎么能让人家快呢,这不侮辱人嘛!李彧,慢慢来!”
草,这群傻逼!
我偷偷抬眼去看李彧,他耳尖整个都是红红的。
等进了更衣室,大门一关,室内光线暗下来,我的心里就更别扭了。
李彧一言不发地换衣服,我找了个话题打破尴尬,
“话剧社的剧本发来了,我们找个时间单独对对台词?”
李彧就说,“行啊。”他又问,“是个什么样的感情线?”
我想了会儿,言简意赅地总结道,“早恋,然后死了。”
李彧换衣服的动作一顿,表情一言难尽。
我接着说,“一个投胎,一个做鬼。后来又遇到了,做鬼的不让投胎的谈恋爱,把人都鲨了。”
我回忆了一下结局,“最后拉着投胎的一起做鬼了。”
李彧,“……………”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好精彩的感情戏。”
我心虚地“嗯”了一声,感觉糟蹋了社长那寄托了沉重情感的剧本。
李彧换了衣服,突然笑了一声,“这剧本还挺适合我们的。”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说,“相恋,又分开了,结果又遇上了。”
我心里咚咚直跳,这还是李彧第一次直接提分手的事。
李彧问我,“那一人一鬼,最后算是又在一起了吗?”
我想了想,点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躯壳是绑在一起了,但心没有在一起。”
“那挺惨的。”李彧说,“我们两可别这么惨啊。”
我听他这么说,脑子里乱乱的,一下觉得他是想和我he,一下又猜他是不是想说我们别在一起。
我避重就轻地说,“我们…我们这又没在一起。”
李彧看了我一会儿,笑着说,“也是。”
他笑得特别有深意,半眯着眼,眸子又深又亮,听了我这话一点生气的意思也没有。
我感觉到局促,率先推门而出,“快走吧。”
门一推开,我就看见外面站着梦浅。
她那张精细打扮过的脸上写满了错愕,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兴奋。
梦浅看着我,声音轻轻,却又细又尖,拉扯着我的神经:
“原来,你们没在一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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