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真假太子(14)

    现在已是寒冬腊月, 外面飘着小雪, 楚逸辰穿着单薄的衣物行走在东宫的小径上, 路过的宫人侍卫几乎都认识楚逸辰,远远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去,生怕招惹麻烦。

    楚逸辰低着头不知道走了多久, 忽然闻到一阵花香, 抬起头, 才发现自己进了梅园。头顶的梅树朝他舒展着枝桠, 零星地生出几朵花苞,寒冷的风将他的头发从身后吹到身前,遮住了双眼。

    对于自己的身世, 他没有半分怀疑。虽说芜帝与他的长相有些相似,可这却不能作为证据证明他与芜帝有血缘关系, 天下容貌相似之人并非没有, 何况他自小在楚国长大, 有父有母, 只因容貌相似便说芜帝是他的亲生父亲, 何其荒唐。

    在他看来,芜后不过是想以此为借口除掉自己。

    “你是”周婉卿穿着粉色衣裙, 裹在白色的貂裘里,精致的五官说不出的和谐,眉间一抹梅花花钿衬得她的容颜更加昳丽无暇, 看到楚逸辰的脸, 先是惊讶的一瞬, 然后将楚逸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笑着说道“殿下不在这里。”

    楚逸辰皱眉看着笑得意味深长的周婉卿,周婉卿也在看他,只不过楚逸辰的目光里带着探寻,而周婉卿却将他的五官从上到下都仔细观察了一遍。

    “果真是个翩翩少年郎。”周婉卿接过宫女手中的宫灯,对她们说道“你们下去吧。”

    梅园只剩下她和楚逸辰,周婉卿一手执着宫灯,走到楚逸辰身前。楚逸辰这几个月的身高疯长,早已比苏夏高出一个头,周婉卿站在他面前都觉得有压迫感。

    “楚逸辰”周婉卿的语气半是询问半是肯定,见他没有否认,笑了笑,从袖子里取出昨夜苏夏画的画像,将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递到他面前。

    “没想到这么快相见,这些便当做是见面礼吧。希望接下来的半年,我们能相处愉快。”

    楚逸辰不解地看向周婉卿。

    周婉卿笑着看他,见他不接,轻声说道“我觉得你有必要看一眼,或许这对你来说未必是好事,却也不见得是坏事。”

    楚逸辰目光从那叠纸上划过,接过看到是几幅画,皱起了眉。画上的人是他,让他皱眉的却是画这些画的人。

    周婉卿藏在衣袖里的手指轻轻捏了捏手中画着自己肖像的薄纸,脸上的笑容更加柔美动人“昨夜他一直在画这些画,一夜未眠。”

    那正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楚逸辰认出了周婉卿,以为她是想发泄不满,可他在周婉卿的脸上并未看到一丝恶意。

    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看向手里的画,画里的他正弯腰去拿一本奏折,而在他身前的人用一把短剑指着他的脖子。透过一层薄薄的纸,仿佛能感受到画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第二张画的是秋猎那天下棋的棋盘,上面的一处不明显的裂痕都一模一样。第三张是山洞里的景色,可这张画里却只有他拿着金色箭羽打散蝴蝶的手。

    楚逸辰沉默地往下翻。

    第四张,他骑在黑马马背上,眼神懊恼,而他身下的黑马正一脸智障地去撞前面的白马。

    他记得那天那人并没有回头,是如何知晓他神情的

    第五张,画的是他住的偏殿,地上全是他扔的纸团。

    这是那天

    楚逸辰的神色不由得变得有几分古怪,在周婉卿注视下很快收敛了神色。

    迅速翻到第六张,在“囍”字灯笼下,他仰着头看着灯笼发呆,而在他后面的楼阁里,站着一个人影。

    楚逸辰盯着阁楼里的身影,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如果那天苏夏站在他视角的这个位置,那对面阁楼里的人影是谁

    楚逸辰越想越觉得这些画并不是随手画的,好似在想提醒他什么。

    手中的画被风吹起,露出最后一张。画中的少年一身白衣,手执一把长剑桀骜地站在树梢上。周围的景色和少年的脸都被模糊了,只能看到一片淡粉色,唯有少年手里那柄长剑上刻的字清晰可见。

    紫幽

    紫幽剑

    楚逸辰觉得心口一紧,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破开,不断蚕食着他的意志。

    “你没事吧”楚逸辰突然一脸痛苦地抓着胸口的衣服,周婉卿心里咯噔一下,思考要不要也装一下病,这里就他们两个人,楚逸辰要是倒了,肯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可他的样子又不像是装的。看到楚逸辰脚步不稳,周婉卿伸出手想扶他一下,又觉得不妥,硬生生地杵在原地。

    对方怎么说也是个男人,不至于那么柔弱吧要是他装晕,她是溜之大吉好呢,还是逃之夭夭好呢

    楚逸辰身形虚晃了一下,身体里的那种感觉忽然间就消失了,手里的画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另一幅模样。没有白衣少年,也没有紫幽剑,只有一张写着楚逸辰三个字的白纸,方才看到的画面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楚逸辰盯着那三个字,神情呆呆的,许久之后才揉了揉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着困惑和茫然。

    一直盯着楚逸辰的周婉卿不禁笑出了声,她没想到这冷面少年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楚逸辰没有理会周婉卿的笑声,一双剑眉紧紧蹙着,翻了翻手里的几张画,确定没有那张白衣少年的画,脸色才逐渐难看起来。

    幻觉

    幻觉这两个字对旁人来说或许没什么,精神恍惚的时候谁都有可能出现幻觉。可是楚逸辰前世就是被幻觉害死的,自从喝了毒酒,他就时常出现幻觉,不然也不会毫无计谋地疯狂攻击芜雨泽。若不是因为幻觉影响了神志,在他竭尽全力的攻击之下,芜雨泽未必能全身而退。

    楚逸辰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几张画上。这段时间有了阮太医的医治,他的身体确实恢复了过来,平日里练武也没有不适的感觉,可先后两次出现幻觉,已经让他感觉到了不安。

    周婉卿也看出了楚逸辰神色不对,只以为是自己的出现让他觉得不舒服。面对这样漂亮的一个少年,即便知道对方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周婉卿还是忍不住心生好感。

    “太子殿下这些日子都在书房。你若是现在去,还能见着他。”

    楚逸辰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也许是他的重生影响到了芜雨泽的抉择,这一世的太子妃换了一个人。前世那女人最见不得自己出现在芜雨泽身边,想尽办法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即便后来他被关了起来,她还会挺着大肚子过来疯狂宣泄着自己的爱而不得。

    取出身上仅存的一支钢笔,写出了今天对周婉卿的第一句话。

    周婉卿知道楚逸辰有口疾,这也是她一直没要求楚逸辰开口的原因,看到他拿出笔还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她从下人那里听说过楚逸辰,就连对紫启太子,他都是爱搭不理的。

    “你这笔”看清楚逸辰手里光秃秃的笔,周婉卿不禁怔了一下,整个芜国她只见过紫启太子用过这种笔,而且就在昨夜。

    楚逸辰此时写字的手已经不再是用毛笔的手势了,他见过几次苏夏用这怪笔写字的样子,自然而然就用了起来,这样用笔确实比之前省力。

    一行透着凌厉刀锋的字迹出现在白纸上,光是看这行透着不凡之气的字,周婉卿的眼神就黯淡了一分。楚逸辰抬头看了她一眼,周婉卿笑着说道“没什么。”

    她的笑容有些僵硬,甚至没有回答楚逸辰的问题,好似没有看到那行字一般,捏着袖子里藏的薄纸,笑了笑“天色已晚,便不久留你了,若是见着殿下,替我道声好。”

    说完,周婉卿便提着宫灯,头也不回地往自己那冰冷的寝殿走去。

    楚逸辰只写了五个字

    你不爱他吗

    应该说她很早便倾慕紫启太子了,不然也不会答应假成亲这样谬妄的事。

    在各国,紫启太子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区区“杀神”“断袖”两个称呼并不能掩盖他身上的光芒,这两个称呼出现之前,他还是万千少男少女心目中的神子。

    心能通晓天下之事,眼能分辨是非黑白。十二岁便开始打击贪官减轻赋税,兴修水利抚平灾厄。他的言论被编纂成书,从芜国传到楚国,途径数个国家,无数大儒对其赞不绝口。

    他风姿不凡,剑术超绝,更是拥有洛神之貌。凡是见过他的女子,无不心帜动摇魂不守舍,誓非紫启太子不嫁。凡是跟紫启太子有关的东西,在外面无不卖出天价。

    当初紫启太子东征,只有楚国觉得芜国派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儿来迎战是看不起他们,而其他国家纷纷翘首以望,时刻让探子汇报战场上的局势。在芜军用千人的牺牲换掉了楚国数十万兵马之后,他的战术便被编纂成了“紫启兵法”,成为各国科举的重要部分。

    是断袖如何他本就不是凡人,无需美人衬托,便已光芒四射。

    冷血嗜杀又如何能留在他身旁侍奉左右,便是上天莫大的恩赐。

    知道被赐婚的那天晚上,她在帐篷里哭了一夜,第二天看到紫启太子出现在她面前,她还觉得是在做梦。虽然只是契约成婚,但她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聪明如她,怎会不知对方正是因为自己厌恶他的传言,而选择的自己。于是她表现得更加跋扈,为了中对方的意,一再反悔。因为她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他不想要太子妃,更不想要女人,他需要的只是一张挡箭牌。

    他们的契约只有半年,在这半年之内,她的所有要求只要不涉及他的底线,他都能满足她。还要什么比这更大的诱惑

    只是让她感到不安的是这半年的时限,她不知道为什么会不安,只有一种强烈的危机盘桓在她的心头始终挥之不去,而这危机并非应在自己身上。她有一种感觉要出事了。

    看着周婉卿离开,楚逸辰手里拿着那几张画,慢慢走了回去。

    一道黑影从他身侧掠过,楚逸辰眼眸一暗,迅速发起攻击,黑衣人往后一跃,敏捷地躲开了楚逸辰拳头上的尖刺。

    “考虑清楚与我联手除掉芜雨泽了吗”黯哑的声音从黑衣人口中传出,楚逸辰眯了下眼睛,转头去找从手里飞出去的一张纸,瞥见一抹白色落在灌木上,伸手去捡,却被黑衣人捷足先登了。

    “这个笔迹”黑衣人若有所思地看着画纸上比一般毛笔要细腻许多的笔迹,声音断了一下,将手里的画递还给楚逸辰。

    “芜雨泽的画”黑衣人的眼神非常肯定,吐出来的语气却故意带上了三分不确定。

    楚逸辰将画塞进衣袖里,朝黑衣人看了一眼。

    那双好似什么都知道了的眼睛让黑衣人感觉一阵不适,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压下心底的不悦说道“芜雨泽不是蠢人,光靠你一个人是解决不了她的,只有你我合作”

    楚逸辰的眼眸冷冷的看了过去,黑衣人话还没说完,便见楚逸辰一掌拍来,一时大意避闪不及被打中了肩膀,灼烧般的刺痛从肩上传来,下一刻楚逸辰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黑衣人微微掀开衣襟,看到伤处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支飞镖空射而来,带着一张纸条钉在了她身后的树上。黑衣人脸色发白,拿着那张纸条闪身离开。

    荣熙宫。

    “好一个你我非同类。他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嚣张若是没了芜雨泽的庇护,他又岂能活到今日”萱妃看到纸条上的话,一把将手边的茶盏掀翻,脸上满是忿怒。

    云梅跪在萱妃脚下,碎掉的茶杯连着茶水滚到了她的膝盖前,一身浅紫色长袍的少年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看到跪在地上云梅,单手将人扶起。

    “先前便与你说过,想利用此人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萱妃皱眉看向五皇子,“你怎么来了”

    五皇子一掀长袍,在椅子上坐下,拉着云梅的手,将人带入怀中,云梅脸颊红了一片。

    五皇子看着脸色难看的萱妃道“楚逸辰此人生性多疑,看似很好利用,实则城府极深,对于自己认定的事顽固得很。他既然不愿意和我们合作,那便是有把握独自对付芜雨泽。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萱母妃又何必为此动怒,小心气坏了身子。”

    萱妃冷哼“你倒是不着急,陛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保不准哪日就将皇位传给了芜雨泽,到时看你怎么收场”

    五皇子眼眸平静地看着萱妃,倒是不急,“这假的真不了。只要萱母妃肯出面证明芜雨泽这个太子是假的,父皇定然不会传位于她。”

    萱妃猛地一拍桌子,一脸怒意地站起身道“你想拉本宫一起下水若是芜雨泽假太子的身份被证实,皇后必然会怀疑是本宫偷龙转凤”

    五皇子轻轻摇了摇头,摸着云梅的耳垂说道“她便是怀疑你,又找不出证据,难不成萱母妃还想维持这表面的姐妹关系”

    萱妃咬了咬唇,重新坐下,语气沉沉地说道“我那好姐姐又岂是省油的灯这件事只要继续查下去,势必会牵扯出点什么,如此岂不是给楚逸辰正名的机会那我们除掉一个假太子又有什么意义”

    “哦”五皇子嘴角露出一抹浅笑,“那依萱母妃看,我们该当如此”

    萱妃冷冷地说道“芜雨泽身为女子,光凭这一点,便能让她再无翻身之日。”

    五皇子靠在椅子上,云梅识趣地从他怀里离开。

    “父皇对芜雨泽青睐有加,前些日子我派人闹出芜雨泽是女人的传闻,便是父皇一手压下的。这时候若有人出头,势必会惹得父皇不悦。况且芜雨泽刚刚纳妃,得到太子妃的证实,对她来说并不难。”

    萱妃冷笑道“不过是有陛下撑腰罢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太医院传出风声,陛下这病怕是好不了了。”

    “萱母妃有何计划”五皇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萱妃瞟了他一眼“你不是早有谋划了吗”

    五皇子但笑不语,看了眼地上被打湿的纸条,云梅会意立刻过去捡起纸条呈交到他面前。

    也不介意上面的水渍,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接过,看着纸条上模糊的几个字,五皇子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谁写的”

    萱妃奇怪地看着他,“还能是谁,除了那个哑巴,这宫中还有第二个随身带纸笔的吗”

    五皇子眼里闪过一抹阴鸷,忽然轻笑开,脸上却是一片阴寒“难怪长本事了,原来是同道中人。”

    已是午夜,细微的脚步声在偏殿里响起,靠在床头假寐的楚逸辰倏地睁开眼,漆黑一片的眼睛深处弥漫着一丝寒气。

    苏夏批完成堆的奏折之后,盯着手边的匕首看了良久,若是有人在一旁便会发现她的身体一动未动,就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宛如一个静止的雕塑,直到窗外的一缕清风吹起鬓角的发丝,她才慢慢伸出手拿起那把匕首,站起身走了出去,白皙如玉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有几分冷酷。

    偏殿的门半开,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迷迷糊糊地转过头来,苏夏迅速点了他睡穴,将人放倒在地上。

    这名小太监是楚芜混血,是宫中为数不多愿意守着偏殿的宫人了。楚逸辰在宫中的处境十分尴尬,虽说她下令东宫之内任何人都不得怠慢他,仍有很多人对他心存芥蒂。

    楚国和芜国素来是死敌,每隔三四五年就要打一次仗,楚人恨透了芜国,在芜国人心中楚人又何尝不可恨,一年又一年的烽火浇灌的不仅是鲜血,还有无数人的怨气。

    之前派来的宫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虽然不敢像云梅那样插科打诨,但是对楚逸辰却没有半分好脸色。外面传的那些闲言碎语大抵也是从他们口中传出去的,以楚逸辰的性子,要不是有软筋散拘着,怕是这东宫早就不安宁了。

    偏殿也有里外两室,与她的寝殿布局类似,却小了许多,但毕竟是在太子寝宫之内,比一般的寝殿都要大上一两倍,给太子妃住也绰绰有余。

    靠在床头的少年刚刚沐浴过,一头漆黑的长发披在身后,上面在沾着一些水汽,黑色紧身长袍紧贴着修长的腰身,骨节分明的右手无意识地摆放在床的边缘,长长的睫毛微微蜷曲,阖在微红的脸颊上,好似熟睡了一般。

    可他紧绷的小腿却骗不了苏夏,这是一种极度警惕的状态,一旦感知危险,能够立刻做出反击。

    她命人在偏殿放置了安神香,虽说是最极品的安神香,没有任何异味,但楚逸辰功力深厚,不难察觉到。苏夏扫了眼他的手放的位置,拿着匕首在对面坐下,尽量不与那只手靠太近,楚逸辰的功夫都在右手上,上面有明显的指环印,显然这些日子没有松懈练武。

    白天她与芜后的对话不知道他听去了多少,不论如何那颗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剩下的便是等它自己生根发芽。

    真相会随着时间慢慢浮出水面,只要楚逸辰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后面的事便不成问题。真正让她觉得为难的,是界魂的第二个要求。楚逸辰还保留着前世的记忆,正是因为这些记忆,他对芜雨泽充满了憎恨和猜忌。

    虽说这几个月来楚逸辰对她的态度未见有几分恶劣,甚至在她放走楚珏之后,楚逸辰的态度甚至可以说得上友好。但她若是如此轻易便判定楚逸辰放弃了报仇,那她这任务注定只能以失败告终。

    那日她提出的条件,楚逸辰并没有答应,但她依然决定将楚珏送回楚国。并不是她有了应对楚逸辰疯狂报复的办法,而是萱妃那时已经打算利用楚珏致楚逸辰于死地,楚逸辰只是楚国一个不重要的人,在她的羽翼下尚还安全,可若楚逸辰是敌国之君,无论结果是真是假,只要离开了她的羽翼范围,楚逸辰都只有死路一条。

    而放走楚珏,她未必就不能牵掣楚逸辰,一来芜雨泽的武功本就不弱,二来她的预判能力和反应能力,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拥有系统的穿越女,无人可以企及。东宫之内还藏着众多高手,楚逸辰若是动起手来,没有一丝胜算,最多能伤她皮毛,却绝不可能夺她性命。

    她拿着匕首来,也不过是做个样子,但却足以激起楚逸辰的警惕之心。如此,她的目的便也达到了。可是看着那张脸,苏夏的眼眸忽然一沉,浑身散发出冰寒的气息,握着匕首的手一紧,猛地刺向楚逸辰的心脏。她的时机把握好得非常好,在楚逸辰做出反击之前及时收了手。

    余光瞥见他从紧绷到松弛的手指,低下头,任由发丝落在他的唇边、脸颊上,靠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连自己都骗不了,如何骗得了本宫本宫现在倒是开始期待我们之间的结局了。”

    苏夏的话其实有一点挑衅的成分,为她那日的自作多情。现在回想起来可不就是自作多情吗

    那天她中了迷欢香,楚逸辰从外面进来不可能没闻到她身上的气味。或许他想过对自己动手,只不过没有万全的把握,才没有轻举妄动。

    而她看到的那堆写着她名字的纸团,其实都是楚逸辰为她设下的陷阱。即便那天她没有进偏殿,从暗卫和收拾宫殿的宫人那里,她也会得知这件事。

    若她真是芜雨泽,说不定会心花怒放得接受这个“事实”。即使她不是芜雨泽,她也是身负“攻略”任务的系统,极易被动摇。没错,第一个世界姑且可以说是夺回气运,到了这第二个世界,便是赤裸裸的攻略,而在所有攻略系统里,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便是盲目地相信“攻略模块”反馈的信息。

    “攻略模块”是每一个系统都配备的基础部件,它最强悍的地方就是能探测人心,人物面板的一部分数据就是由攻略模块的。但是人不是机器,他们最奇特的就是有一颗复杂的心。攻略模块的确可以读取一部分的人心,但绝不是全部。

    那日,她在楚逸辰身上真切地感受了强烈的情绪波动,而在那种情况下即便是散发着一身恶意,攻略模块也会误认为他心底对自己是有感情的。就连她都被楚逸辰所表现出来的假象所迷惑。

    直到迷欢香的药力被她压制下去,脑海恢复清明,她重新翻阅楚逸辰四世为人的资料才想明白,那两位系统前辈加上自己的老师,都是栽在了这里。

    虚情假意楚逸辰做不来,故布疑阵却是他最擅长的。要知道,楚逸辰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是天生的狩猎者,一旦猎物对他放松警惕,露出脆弱的腹部,他便能一击致命。

    虽然她扮演着芜雨泽的人设,对楚逸辰说过不少暧昧的话,却从未想过要攻略他。在她最初的计划里,楚逸辰登基之后她便用他的软肋制约他,让他没办法对自己下手,以一种取巧的方式达成界魂的第二要求。

    毕竟白头偕老在系统的翻译里没有那么多寓意,平白的解释就是夫妻共同生活到老。有芜帝那个神奇脑回路的助攻,还愁没办法达成夫妻成就吗

    完成这次任务的唯一阻碍,是楚逸辰根本就没有软肋。亲人战死沙场,君王更是背弃过他,虽然楚国是他生长的国家,可他的真实身世昭告天下之后,那里便会成为敌国。没有亲人、朋友,更没有爱人。

    若楚逸辰是个贪恋美色、皇权和财富的人,她或许还有办法。可很显然,他眼里只有复仇。只要她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那双黑眸便会锁定她。

    纵使她在这附近安排了不少美貌宫女,楚逸辰的视线也只容得下她一个人。而最可怕的是在这视线的背后,不是爱慕,而是刻骨的恨。

    恨一个人容易,爱一个人却很难。这也是她为什么不选择攻略模式的原因。

    可她是顶级攻略系统唯一的弟子,有着和素月同样的骄傲。素月当初也正是因为发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才一气之下弄死了楚逸辰。明明她才是攻略大师,到头来却好像被对方攻略了,是不是想想就来气。

    恐怕这也是当初素月发来消息说“半喜半忧”的原因。喜的是素月了解她从不信攻略模块,也不喜欢使用“攻略模式”;忧的是楚逸辰的复仇之心坚如磐石,疑心更重,不使用攻略模式根本拿他没办法。

    既然正面攻略不了,那便从侧面解决。

    苏夏派人去楚国打探过,楚逸辰自小孤僻,除了练武几乎没什么爱好,喜欢他的姑娘倒是不少,但都被他的拳头吓跑了,出了名的不懂怜香惜玉。

    这可能和他年幼时的经历有关,他的母亲周氏是个傻子,从小就被周围的人嘲笑。有一次周氏跑出去,去抢别人家的小孩不成,被几个大汉追着打。

    楚逸辰为了保护周氏,挡在她面前差点被马车撞,而躲在他身后的周氏却突然发了疯,一把把他推倒在地上,哭着要他把孩子还给她,骂他是个野种。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对当时楚逸辰年幼的心灵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而楚逸辰从小到大都一直活在这种伤害里,即便他什么都不说,但脸上的冰冷却骗不了人。

    她没办法逆转那些伤害,可她还有三幻树树叶,借助三幻树的力量,或多或少能抹平些痛苦的回忆。

    不等楚逸辰“醒来”,苏夏收起匕首,站起身离开偏殿。

    攻略的目的,是让自己成为对方世界里唯一的光。这是素月告诉她的。可她的目的,却是想让对方的世界里充满光。

    苏夏走后,楚逸辰一脸沉思地睁开眼。

    回到寝殿,苏夏正欲睡下,一道黑影从窗外闪了进来,对着苏夏单膝跪下。

    来人一袭黑衣,摘掉脸上的黑色面罩,露出一张有几分狰狞的脸,深邃孤冷的眸子仿佛一潭死水。

    “云梅和五皇子先后去了荣熙宫。”

    “他们在荣熙宫待了多久”苏夏的声音从帘子里传来。

    肆乙眼眸半掩着回道“半柱香时间。”

    苏夏重新穿上外衣,掀起帘子走下床,手指落在床边的暗格上面,打开暗格,从里面取出一个黑匣子,交给肆乙。

    “你去一趟御霖王府,告诉御霖王,让他称病一个月,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进宫,即便是父皇传召。”

    肆乙接过黑匣子,等待苏夏下一步指示。

    苏夏挥了挥手,让他下去,突然止住了动作,“等下吩咐下去,让荣熙宫那边的暗桩都撤出来。”

    “是。”肆乙领完命后,迅速跳窗翻了出去。

    苏夏在心里默算了下时间,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五皇子与萱妃的关系并不亲近,可这几个月,他们的见面次数频繁,每次都还是私下约见,似是在谋划什么。三个皇子里数五皇子想法最单纯,他素来喜欢诗画骑射,对谋权一事不甚放在心上,如今这般举动倒像是换了一个人。

    次日天一亮,太子寝宫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苏夏这个时间并不在寝宫,来人自然是来找楚逸辰的。

    楚逸辰刚练完一套拳,头上还有些细汗,一回来便看到一道天蓝色的身影坐在那自顾自喝茶,看也不看他,拿上衣服便往外走。

    萧离寒放下茶杯,手中的扇子一转,精钢制成的扇面在半空旋转成一整个圆,“啪”的一声插入了楚逸辰身前的门里。

    “不坐下来聊聊吗”

    楚逸辰身后的长发被铁扇刮起的风带起,又轻飘飘落下,他转过身看向萧离寒,并不觉得自己和这个人有什么话可说。

    萧离寒见他站在门口,俊秀的脸庞在黑衣的映衬下越发白皙精致,心里不禁有些嘲讽,脸上不带一丝异样的说道“你既是楚国人,被强留在芜国心中定然不甘。只要你答应我不再回来,我可以将你安全送回楚国。”

    萧离寒是护国将军之子,他说有办法将楚逸辰护送出芜国自然不会有假,而他这个人素来说到做到,不会干背后插刀的小人之事。但这是在楚逸辰愿意离开的前提之下,若是楚逸辰坚决留下,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也会不计后果的将其除掉。

    楚逸辰眼眸微转,抬脚踏出门槛,对于萧离寒的话置若罔闻。

    前世害死他的人可不止芜雨泽一个,萧离寒对他的敌意一分都不比前世成为太子妃的那女人少。虽然他不理解一个男子为什么会喜欢上同性,但这并不影响他对萧离寒的判断。

    这个人表面上和他一样是被芜雨泽强行抓来的男宠,实际上却是芜雨泽唯一的知己好友,他对芜雨泽的感情很深,是绝不容许有人伤害芜雨泽的。而且此人善于洞察人心,不会轻易上当,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谈的必要。

    萧离寒轻叹道“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他现在能因为喜欢你而容忍你,来日便能因为厌恶而取你性命,为何不给自己留条退路”

    楚逸辰脚步不停。

    他根本就没有退路可言。

    正午,御书房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靠在软塌上的芜帝皱了下眉。

    芜后端着刚熬好的汤走了进来,见芜帝还在睡,轻轻地将托盘放下,拿走他手里的书,从一旁的软塌上取来毯子,盖在他身上。

    芜帝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白,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斜飞入鬓的剑眉透着股杀伐之气,鼻梁高挺,脸上的线条削切得干干净净,透着成年男子的英俊。

    见他睫毛抖动了两下,芜后轻唤道“陛下”

    芜帝下意识蹙了一下眉头,却没有醒过来,呼吸透着一丝灼热。芜后伸出手抚平他的眉心,触碰到一片滚烫的额头,心中陡然一惊,快步往外边走边喊道“快传太医”

    阮太医匆匆赶到紫霄宫,一进来就被数十双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看到一群人围在床榻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各位殿下可否先让小臣给陛下诊脉”

    听到陛下病倒,这一个比一个来的快。阮太医一边腹诽,一边把手上搭上芜帝的手腕,摸到正常的脉象奇怪地皱了皱眉,犹疑了很久忽然变了脸色,收回把脉的手,站起身退到一旁,对着芜后说道“回禀娘娘,陛下中的是慢性毒,还好发现得早,药性未进入內腑,臣开几味药调理半月即可。”

    “中毒”芜后的脸色一阵发白,芜帝这段时间心中郁结未解,本就体虚,这下毒之人其心可诛啊。

    “传本宫懿旨,凡是接触过陛下饮食的宫人,一个都不能放过,给本宫一个个查”

    御林军统领领命走了出去。

    芜帝被动静吵醒,连续不断地咳嗽了起来。芜后走到龙床边,扶着芜帝坐起身,芜帝的头还有些昏沉,看到自己的皇子皇女都在,闭了闭眼,又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

    芜后从宫女手里接过茶水,送到芜帝唇边,婉声道“陛下,喝茶。”

    芜帝借着她的手,抿了一口茶水,脸色有了好转,“都退下去,朕想和皇后呆一会儿。”

    宫人安静地退了出去,几个皇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苏夏迈步往外走,才跟着走了出去。

    走到门外,二皇子先一拳打在了柱子上,愤怒道“到底是谁想置父皇于死地查出是谁我非杀了他不可此人狼子野心,定然还藏在宫中,怕只怕有人会只手遮天,包庇逆贼。”

    三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正欲开口,一道娇喝突然响起。

    “谁敢”大公主和五皇子一同走了过来,两人先是朝苏夏看了过来,各自行了礼,才看向一旁的三皇子问道“父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皇子一脸悲痛的说道“太医说父皇中了毒。听宫人说,父皇辰时还好好的,用了早膳之后便去了御书房。母后说,她午时发现父皇昏倒在御书房里。”

    大公主一听,秀眉一扬,怒道“有人想害父皇谁那么大胆子”

    扫了一眼在场的几位皇子,她脸色突然凝重了起来,在这里她的年岁最大,可也只比苏夏大一天,但她是萱妃的孩子,因为知道的太多,心思也比常人要重。

    “试菜的宫人呢”

    “慢性毒,试不出来。”苏夏开口道,“对方深知有人试菜,不敢下狠手。”

    年岁最小的五皇子走到苏夏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一双大眼睛眨了眨,担忧道“太子哥哥,母后怎么样了这些天母后日夜陪伴在父皇身边,饮食上应是一起的,会不会也中毒了”

    苏夏忽然转头,视线落在他墨玉般透亮的眼睛上,看了他好几眼,冷淡地抽回自己的袖子,朝不远处的阮太医招了招手,阮太医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殿下。”

    “母后出来后给母后也看看,省得有人惦记母后的身体。”

    阮太医抬眸朝苏夏看去,却看到一双深幽冷遂的眼睛。要知道紫启太子是最宠五皇子的,鲜少露出这样的神色,想到刚刚自己听到的话,心里猛然一惊。

    五皇子虽然在众皇子中年岁最小,可过了年关也有十三岁了,他方才看似关心皇后,实际上却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到了皇后身上。

    这皇家的水实在太深,连一个十二岁的娃娃都有如此心机

    试想,如果陛下中毒,而皇后却没有,这下毒之人必然与皇后脱不了干系。如今朝权几乎都在太子手里,陛下出事,直接受益人就是太子殿下,于情于理,他都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而这毒非常微量,就连在医术方面造诣深厚的自己都犹疑了半天才确定是毒,下毒之人并不是要置陛下于死地,而是想通过这件事离间陛下和太子的关系。

    “臣明白了。”

    芜后这时走了出来,一脸无奈的说道“陛下嫌你们太吵,让你们从哪来回哪去。”

    二皇子和三皇子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一起走了回去。苏夏也转身回了东宫,五皇子想要拉她的衣袖,却因为犹豫没碰到一点袖角。

    “太子哥哥为什么不理我了”五皇子委屈地看着苏夏的背影。

    大公主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因为你说错话了,你太子哥哥最疼你了,过几日便好了。”

    “我说错话了吗”五皇子茫然地看着大公主。大公主看着他懵懂的双眼,忽然笑了,“或许没有说错,你确实也长大了。”

    五皇子困惑地抓了抓自己的耳朵,低下头的一瞬间眼神忽然冷了下来。

    苏夏回到东宫,便看到伺候楚逸辰的小太监跪在寝殿门口。

    “发生了何事”

    苏夏从他身边走过,小太监这才惊慌失措地回答道“今日萧公子来找楚公子说话,楚公子拿着衣服出去,到现在都没回来。“

    “拿着衣服”楚逸辰的轻功不在她之下,苏夏倒不担心人出事,出皇宫倒是有可能。

    “往哪个方向去的”

    小太监不太确定的说道“好像是东北方向。楚公子刷的一下就没影了,奴才跟不上。”

    苏夏抬头往东北方向看去,一脸古怪地收回视线,那里不就是汤池吗怎么姓楚的都喜欢往那里跑

    “你没事了,下去吧。”

    对着小太监挥了挥手,飞快地用轻功往汤池方向而去。她下过令,任何人不得进入汤池范围。按理说,人应该早回来了。

    不会是出事了吧

    苏夏进入汤池范围,朝暗处招了招手,一道黑影走了出来“主人。”

    “可有人进来过”

    “未曾有人进入。”

    “嗯。”苏夏挥了挥手让人下去,心里奇怪楚逸辰去了哪,正欲往回走,忽然顿住脚步,转身往汤池里走。

    暗卫和守卫都外面,离中心的汤池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若是楚逸辰的轻功在暗卫之上,是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汤池的。

    每到冬季,汤池之上便会产生大量的白雾。苏夏的视线受阻,但以她对这里的熟悉程度,很轻易便摸到了池水边缘。

    四周非常安静,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苏夏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刚要离开,忽然听到了一阵水声,只见一道殷红的血迹从自己脚下的流过。

    苏夏心里一紧,急忙出声叫道“楚逸辰”

    没有人回应,苏夏快步往水声的方向走,果然看到站在水里的人。他身上的衣服像是刚刚匆忙穿上的,白色的衣角还飘在水面上,而他身后的岸边躺着断成两截的毒蛇,蛇血流进池水里,蜿蜒地向苏夏来的方向流去。

    楚逸辰转过头盯着她,蹙了蹙眉,缓缓把衣服褪到肩膀上,只见他脖子后面埋着两个很深的牙印。

    苏夏看过那条蛇,是一条响尾蛇。响尾蛇最为可怕之处在于其死后一小时内,仍可以弹起咬噬。即便是习武之人,稍有不慎也有可能中招。

    “忍着点。”苏夏也不废话,在楚逸辰身上快速点了几道穴,防止毒液蔓延,皱眉看了伤口一眼,单手放在他的肩上,低下头将伤口中的毒血吸了出来。

    楚逸辰脊背一僵,忍不住往前躲了躲,肩上冰冷的手指微微使力,既让他无法躲开,也没有弄疼他。那种小心翼翼的感觉就像是在护着一个珍贵的花瓶,生怕他出现一丝损伤。

    一阵莫名的心悸,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身后的呼吸和微凉的触感让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不仅是被触碰的地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像被点燃了一般。发慌、紧张,但更多的是无法抑制的悸动和燥热。心脏和所有筋脉都充斥着这种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滚烫的血管里冲出来一样。

    他的手指紧紧地抓住池边的台阶,脑子在嗡嗡作响,所有的感官好像在一瞬间都瘫痪了。

    苏夏将毒血吐出来,感觉舌头微麻,从泉眼处掬起一捧水漱口,站起身道“你在这里别动,我去找太医过来。”

    楚逸辰看着苏夏离开,直到人影消失,才从池水里出来,将衣服一件件穿好。看到身体某处的异样,升起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厌恶,而是冷,从头到脚的冷。

    他的身上都是水,头发贴在脸上不知道有多狼狈,脖颈后的伤口没有了知觉,心悸的感觉也跟着消失了,可是身体的异样却没有立刻消失。

    他不是傻子,知道这是什么,而且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喜欢男人,更不可能对自己的仇人有感觉。可他确确实实是在想到身后那人的时候,有了反应。只是因为想到了那一个用手护着的举动。

    苏夏带着太医回来的时候,楚逸辰已经没了人影,看着地上被报复而断成四截的响尾蛇,头疼地扶住了自己的脑壳。

    中毒了还乱跑。

    阮太医觉得那条响尾蛇有些眼熟,走过去谨慎地提起蛇脑袋,看到上面的一点红痕,猛地呛了一下。

    这不就是芜后养的药蛇吗和普通的响尾蛇不太一样,药蛇要轻一些,藏在衣服里最不容易被察觉到。虽然是药蛇,但依旧有毒性,普通人被咬之后,一个时辰之内必死无疑。

    这宫里真不是人呆的,一个比一个狠。感觉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阮太医默默地闭上了嘴,开始思考是否现在就告老还乡。

    苏夏虽然没说,阮太医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她也中了毒,毫不犹豫地拿出了两颗珍藏多年的解毒丹,看着苏夏吃下才放心地离开。

    阮太医放心了,苏夏却还没放心。直到在偏殿看到对墙发呆的楚逸辰,才将一颗心放下。

    “面壁思过呢”苏夏凑过去看着楚逸辰面无表情的脸,笑着说道。

    楚逸辰往一边移了一步,眼睛看着与苏夏相反的方向,睫毛眨动了两下,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过头来看着苏夏。

    苏夏将手里装着解毒丹的药瓶递给他道“阮太医特制,专治各种蛇毒。”

    楚逸辰看了药瓶两眼,伸手接过,靠在瓶口闻了闻才将药吃下。

    苏夏挑了下眉,却也没说什么,转过头看着身前的那面墙,忽然问道“你怎么会去那个地方”她下过令,外面的侍卫楚逸辰不可能没看见。

    还带着一丝水汽的手忽然碰上了她的下巴,苏夏惊讶地转头看去,少年低垂着眸子,温热的唇贴在了她微凉的唇上。

    强烈的心跳声突然在耳边响起。

    这不可能是她的,那便只能是楚逸辰的。苏夏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他的脸上还是冷冰冰的,甚至没有想要抬起眼睛看自己的意思,可那只耳朵却红得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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