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辰的唇只是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 被眼帘遮掩的黑眸忽然抬起, 猛地将苏夏一把推开, 冰冷的气息骤然拉进,一根断箭倏地从窗外射进,穿过他后退扬起的发丝, 整根没入墙里。
“谁”苏夏施展轻功追了出去, 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藏在暗处的肆乙比她快一步冲出, 也只拿到一把弓弩回来。
“看清是谁了吗”苏夏仰着头,看着树上的肆乙问道。
肆乙摇了摇头,从树上跳下来, 单膝跪在地上将手里的弓弩递交给她, “此人离得远,且极为熟悉宫中地形。属下追出去后, 他便藏入了宫中。属下在紫霄宫外发现了此物。”
苏夏接过弓弩, 拿在手上查看, 眼眸微沉,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转身从窗户翻了进去。
进入屋内, 看到楚逸辰站在墙边, 看了眼他身边那面被洞穿的墙,将弓弩放下, 说道“整支箭都没入了墙内, 可见此人的功力十分深厚。对方带着一击必杀的念头, 若不是你,恐怕我已经命丧黄泉。”
肆乙是一等一的高手,他的师父更是人称暗中修罗的叶玄天。在芜国,鲜少有人能在肆乙手底下撑过十招。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知道肆乙的存在,又能洞悉肆乙的追击范围,身手还不在肆乙之下。若不是楚逸辰及时推了她一下,她即便侥幸不死,也必然会身受重伤。
想到这,她不禁朝楚逸辰看去。察觉到她的视线,楚逸辰转过头来,看到她眼里突然出现一丝笑意,不明所以的皱起眉,警惕地盯着她。
注视着那双逐渐泛起冷意的黑色眼睛,苏夏往前走了一步,手指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你不是巴不得我死吗为什么要救我我不是三岁稚童,不信你一定要亲手杀我的鬼话。就在刚刚,你失去了一个置我于死地的绝佳机会。”
楚逸辰忽然眯起双眸,眼神变得如刀锋般锋利,一拳击向苏夏,指环上的尖刺离她白皙的脖颈只剩毫米。
而在这瞬间之前,肆乙的剑已经抵达,若不是苏夏快一步做出手势,此时楚逸辰早已人头落地。可又若不是楚逸辰自己停下,那根尖刺倚然收走了苏夏的命。
“看来是我赌对了。”苏夏笑着抓住他的手,楚逸辰的手一颤,苏夏的指尖就被尖刺轻划了一下,落下一滴殷红的血。
“你应该不知道,我永远都不会杀你,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即便有一天你这根刺没入我的命门,那也是我的宿命。”
楚逸辰凝望着苏夏的眼睛,猝然缩手,苏夏“嘶”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冰凉的尖刺穿过她的掌心,血迹沿着她的手一滴滴往下,将肩膀染成一片殷红。
苏夏转过手,掌心的伤口触目惊心,和手背上粉嫩的伤疤连接在一起,像是要将她的手分成两半。
楚逸辰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主人。”肆乙将剑收入剑鞘,看着苏夏手上流血不止的伤说道,“是否要请太医”
“让阮太医过来,不要声张。”苏夏脸色有些发白,瞥了眼自己的手,缓缓拧起了双眉。几乎要将她一只手废了,难道她又猜错
楚逸辰,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到底在想什么楚逸辰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寝宫,心里像是塞满了冰块,寒冷刺骨又沉重不堪。
他究竟在犹豫什么那是杀他至亲的仇人,是他恨不得挫骨扬灰,食肉寝皮的雠敌。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下不去手
芜雨泽还是前世那个口蜜腹剑的人渣,可他呢他变成了什么
楚逸辰单脚用力跺了一下地面,腾空而起,跃上了房顶,没等暗处的暗卫跟上来,又是一跃,迅速消失在楼宇之间。
苏夏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面无表情的脸上没有泄露出一丝情绪。
阮太医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伤口,掌心的肉比手背要敏感,又是这样深可见骨的伤,若是处理不好,很容易化脓,最危险的莫过于七日风,所幸太子殿下还是有分寸的,没像上次隐瞒伤情,在手背上留了一道疤。
只可惜这次的伤口太深太深,要想不留疤也不可能。
“殿下,切记伤口不能沾水,饮食要清淡。臣每日这个时辰都会过来给殿下换药。”
“不必,把药留下即可。”苏夏一合折扇,叮嘱道,“本宫受伤的事,切勿让父皇母后知道。”
阮太医迟疑地点了下头,“可殿下这伤在外,明眼人一眼便能发现,想瞒住陛下和娘娘不易。”
“你不说便行,其他的你不必担心。”苏夏挥了挥手里的扇子说道,“下去吧。”
阮太医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离开寝殿没走多远,便听见一道清朗的声音。
“阮太医”
萧离寒看到他背着药箱从太子的寝殿出来,手上有没洗干净的血迹,问道“是谁受了伤”
“没,没有人受伤。”阮太医的神色有些慌张,一脸说谎后的心虚。
萧离寒危险地挑起了眉,“是殿下”
阮太医为难道“萧公子你就别问了,殿下不让老臣说。萧公子若是担心殿下,这几日便看着殿下一点。这旧伤都没好又出新伤,老臣每日跟着提心吊胆。”
萧离寒英俊的脸上顿时笼罩上了一层寒霜,“你说什么殿下时常受伤”
发现自己说漏了嘴,阮太医嘴角僵了一下,看到萧离寒越发阴沉的目光,哭丧着脸道“萧公子,老臣这年岁大了,经不起折腾,千万不要告诉殿下是老臣告诉萧公子的,老臣这把老骨头还想多活几年。你说这好好的呆在宫中,又不是带兵打仗,怎么会中刀伤难不成是宫里出现了刺客”
“可不就是住了个刺客吗”萧离寒厌恶地皱起眉头,手指紧紧扣住铁扇,指甲几近被扇面压断,闭了闭眼,抬脚往太子寝殿走去。
阮太医急忙喊道“千万别告诉殿下是老臣说的”
四周的宫人整齐划一地转过头看着阮太医,阮太医一怔,立刻用手指挡住嘴“嘘。”
“嘘。”
萧离寒走近殿内,看到靠在藤椅上闭着眼睛的苏夏,放轻了脚步。
那只受伤的手悬在半空,被白纱包裹住的掌心还在往外渗血。看着那张苍白又疲惫的脸,萧离寒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人拿刀刺了一样,疼的发疯。
若是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他当初便不会忍着苦痛去娶别人。
“若早知道那楚人会这般待你,我当初又何苦推开你”萧离寒手指微微发颤地摸向苏夏的脸,还未触碰到便被一只冰冷的手扣住。
苏夏倏地睁开眼,眼里一片清明,看到是萧离寒松了口气“是你啊。”
“那你以为是谁”萧离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开口语气就那么冲,在这个人面前,他似乎永远都无法做到冷静。
“就是有点意外。”苏夏从睡椅子上站起身,走到案几边坐下,看着萧离寒道,“你一直对本宫避而不见,还以为你恨透了本宫。”
“那个人,你不能留了。”萧离寒以为苏夏会装傻或是反问,却没想到她直接回道“本宫做不到。”
萧离寒怔愣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苦笑道“你以前对我都不会这样自称。”
苏夏沉默了片刻,抿了抿唇道“萧离寒,东宫的门随时为你敞开,你自由了。本宫允你一个要求,除了不能还你一个完整的未婚妻。”
萧离寒的身形晃了晃,不敢置信和悲愤同时充斥在他的心头,可就算他心里再不是滋味,也没有身份去质问。
他只能尽量控制自己,隐下所有的负面情绪,用平静地脸平静的声音,问出自己这个身份还可以询问的问题“你当初可以直接告诉我她是楚国奸细,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将我拦下”
“会打草惊蛇。”苏夏给出了一个残忍的答案。
其实在芜雨泽的心里,萧离寒是她最为重要的朋友,以她对萧离寒的了解,怎么会不知道萧离寒对她的心意。但是她不能回应。
萧离寒是她的玩伴,挚友,也是战场上可以交付生死的战友。在她所有重要的时刻,都是萧离寒陪着她度过的。正因为萧离寒对她来说太重要了,所以她从未对萧离寒有超过朋友之外的念头。
她不能给萧离寒幸福,却也不希望萧离寒在大街上随便找一个女人毁掉自己的幸福。时间会冲淡一切,她会在适当的时机放他离开,让他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而苏夏要做的,便是完成芜雨泽没做完的事。如果芜雨泽此时在这里,也不会给萧离寒留一丝希望。
“仅此而已”萧离寒疑问之后又重复了一遍,却是用的肯定语气,像是自问自答。
他毕竟是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人,很快便恢复了冷静,手撑着案几,眼神严肃认真地看着苏夏,用一种非常决绝的语气说道“杀了楚逸辰,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苏夏仰着头看着他,刚说出一个“不”字,便被萧离寒的扇子抵住了唇。
“若是你不应,我便不出宫。你什么时候把人杀了,我什么时候离开。”说完,萧离寒毅然转身往外走,在转身的一刹那眼眶顿时红了。
就算破釜沉舟不惜代价,我也要铲除你身边的危险,一如当初我们并肩作战一般。
看着萧离寒离开,苏夏垂下眼眸,看着桌上半打开的折扇,上面露出了半个离字。
萧离寒的离,却也是离别的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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