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面骑着马的苏夏轻轻叹了口气, 楚逸辰抬起眸子看她,就在这时一只成年黑豹从眼前掠过,篆刻着金色纹路的箭羽在阳光下仿若一道金光,刺入了黑豹的身体里。
东宫侍卫迅速下马,提着死透的黑豹走了回来。
他们已经到了树林深处,这里的布防没有外面严密,躲在暗处的御林军需要保护他们的安全,自然没功夫帮他们捡猎物, 所以这时狩猎到的猎物需要狩猎者自己捡回。
楚逸辰骑着马跟在苏夏身后,在黑马又一次朝白马屁股上撞的时候,及时拉住了缰绳,面无表情的看着苏夏射出一支又一支箭。
她的箭术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果断而精准, 有些猎物在他还未发觉的时候,就已经被金色箭羽射倒在地。
这是一场王侯贵胄之间的比试,除了参赛者,其他人都不会配备弓箭,他的箭术在楚国数一数二, 可与眼前这人相比,却还是稚嫩了许多。
楚逸辰的视线慢慢落在拖回来的猎物身上,在对方眼里,或许他也是一个猎物, 有兴致便逗上一逗, 若是当真被猎物惹恼了, 下起杀手来不会有丝毫犹豫。
“在想本宫吗”耳边突然传来苏夏的声音,楚逸辰瞳孔微缩了一下,转过头发现苏夏不知何时放慢了骑速,正与他并肩而行。
后面的东宫侍卫不需要指令,非常默契的落后了一丈的距离。
“本宫对你,和对猎物,是两回事。”苏夏将弓箭背回身后,眼睛并没有看他,可她的话却让楚逸辰觉得她似乎知晓他在想什么。
“你可知本宫为何要带你去那个山洞”
为了套他的话。楚逸辰心想。
苏夏轻叹着说道“本宫在深宫长大,从未有过朋友,无论快乐悲伤,喜悦痛苦,都只能独自承受,你是第一个不怕本宫,不在乎本宫身份的人。”
“楚逸辰,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如若我无意害死了心仪女子的家人,我要怎么做,那女子才能原谅我”苏夏的声音很轻,如同一个普通人茶余饭后的闲谈。
楚逸辰转过头看她,她并没有回头,眼睛直视着前方很远的地方,看起来有些惆怅和苦恼,这是他第二次从这个人口中听到“我”,有那么一刹那,他恍然觉得走在他身边与他并肩的,并不是他的仇人,而是一个为情所困的朋友。
可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嘴里的创伤让他沉默,更重要的是,这个问题本就无解。在血海深仇面前,情爱、恩德甚至是道义,都会变得脆弱不堪一压即倒,怎还有力量去原谅仇人
“你也觉得无解吗”楚逸辰说不了话,于是便变成了苏夏一个人在自言自语,“我想过很多种办法,既然是无意伤害,只要解释清楚,或许便能寻得一丝契机,可对方为仇恨所困,已然决定不取下我的项上人头誓不罢休。”
“或许有一日,他能如愿吧。”听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楚逸辰下意识转过头看她,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摸了摸衣服里的纸笔,碰到笔的一刹那心脏忽然狂跳了一下。
她这是什么意思
握着笔的手指紧到发抖,恨不得将其折断。
谁是那名女子
他写下这行字后又涂掉,沉默地盯着糊掉的字迹发呆,把纸揉成了一团。
很快,纸团被愤怒的扔到了草丛里,滚了一圈淹没在视线之外。
落后的东宫侍卫正欲去捡,望过来用眼神询问苏夏,苏夏轻轻摇了摇头,收回视线,楚逸辰正看着她,眼神发冷。
“你再这般看我,我可真要爱上你了。”苏夏轻笑,看着楚逸辰一脸仿佛吃了屎的表情,知道他终于反应过来,心情愉悦的拿起弓箭,夹了下马背,加快了速度。
他们很快便遇到了一只幼鹿,幼鹿正低着头吃草,丝毫也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
苏夏从箭筒里取出最后一支箭,张弓瞄准幼鹿,紧绷的手指忽然松开,金色的流光划破长空,隐约能听见破空之声,幼鹿受惊逃跑,金色的箭羽定在了石头里。
“太子殿下。”一名身材挺拔的男子牵着马,手拿着长弓慢慢走了过来,充满英气的脸上长了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撩起眼角的时候,充满着危险的气息,“为何要将我的猎物放跑”
男子的随从将两根断掉的箭支捡起来,看到东宫侍卫费劲地拔那支金色的箭,拔到鼻尖出汗也没有,心里不禁一阵讥讽,这也装得太过了吧。
“御霖王说笑了,本宫的准头不够,打偏了而已。”苏夏骑在马背上,微垂着眼眸看着对方。
眼前这位便是芜帝的亲弟弟芜惊霜,此人表面上看起来野心勃勃,实际上却把一整颗心都给了芜后,为了这个一生挚爱的女人,他放弃了篡位的机会,放弃了朝堂权势,请旨去了边境镇守边关,一去就是十六年。
芜惊霜这次借着秋狩回来,一是想看看她这个太子怎么样,二是要重回朝堂,他手里握着芜国三分之一的兵权,无论芜帝最后选了谁做皇帝,只要他不满意,那人的位子便坐不稳。
将来楚逸辰登上皇位还需要他的助力。
“军中皆传太子殿下箭艺高超,百发百中,从不失手,为何一见到臣便失了手”芜惊霜打量着马背上的人,轻轻挑了下眉。
传言里的紫启太子是个冷血的杀神,今日一见竟是个唇红齿白的小白脸,除去那双眼睛,这张面容哪里有半点杀神的影子。
东宫侍卫之中藏有武艺高强的暗卫,合两人之力终于将箭拔出,交于苏夏,苏夏拿着那支箭在手中转了一圈,忽然将箭羽搭在长弓之上,对准了芜惊霜。
“御霖王觉得本宫这支箭射出去,是救你,还是害你”
“保护王爷”芜惊霜的随从惊呼,见金色的箭羽直射而来,刚要拔剑,便被芜惊霜拦下,只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哼,一名随从应声而倒。
“眼睛见到的也并非一定是真相,何况是传言。”苏夏放下长弓,将弓递给身后的侍卫,缓缓说道“本宫这最后一支箭,可不是用在抢猎物上,而是救了王爷一命呢。”
芜惊霜转眸看去,视线落在那名随从手中的暗器上,枫叶形状的暗器,边缘呈青黑色,一看便知是浸了毒。
“毒枫镖”
毒枫镖是楚国一个杀手组织的暗器,杀手的身份不言而喻。
楚国的探子竟然在他身边潜伏如此之久,他居然一直未察觉到。此人既然是楚国潜藏在他身边的探子,定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贸然出手杀他。
他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在他们遇见紫启太子的时候才动手,可见真正的暗杀对象不是他,而是紫启太子。
芜惊霜眼神发暗,楚国当真是打的好算盘。
若是紫启太子身死,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洗掉刺杀储君的罪名,即便太子没死,一旦此人动手,暴露了身份,他也要背负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他手握重兵,定不可能乖乖就范,到时芜国内乱,修养了一年的楚国便有了可趁之机。
没想到,紫启太子的一句话,竟巧妙的将他身上的嫌疑洗去。芜惊霜顿时有点看不懂了,自古君王最忌讳功高震主,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他若是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于芜帝于太子,都是一件有利无害的事。
莫非,他是想拉拢自己
这个紫启太子到底是太天真,还是城府太深。
他更偏向于后者,一个在深宫中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天真一个在沙场上所向披靡,坑杀敌方数十万兵马的将领,说他天真岂不可笑
芜惊霜看着苏夏,心想果然是芷儿的孩子,聪明伶俐有勇有谋,要是另一半血脉是他的该有多好。
苦涩的摇了摇头,将身上的玉佩取下,挥手掷给苏夏“多谢太子出手相救,太子于臣的救命之恩臣记下了。他日,太子若有无法解决的困难,可凭借这块玉佩来臣府上,臣定当全力相助。”
苏夏稳稳地接住玉佩,沉默的看着这块象征着御霖王身份的玉佩,眼含沉思。
抬起头,芜惊霜一行人已经转身离开,扫了眼空空如也的箭筒,说道“回营。”
回到营地,进去的二十几支队伍都还没有出来,他们一出现,便响起了一阵欢呼声,也不管她猎到多少猎物,似乎已经认定了她会赢。
苏夏无奈的回到席位上,收到了不少待字闺中的少女们的秋波,按了按眉心,单手支着下巴看着桌上的食物,片刻后垂下眼帘,看向了楚逸辰放在腿上的手指。
常人的手指放置在腿上时是掌心向下的,而楚逸辰的手却是掌心向上的。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那两只手下意识的一翻,做了一个杀人的动作。
再看,杀了你。
对方明明什么都没说,苏夏好笑的捏起一颗葡萄,看着楚逸辰的眼睛,塞进了自己嘴里,无声的说道随时恭候。
芜后的目光就没从苏夏和楚逸辰身上移开过,眉头越皱越紧。
她不是不想自己的女儿找到喜欢的人,她又何尝不想要远离皇权,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做一对平凡夫妻。
可是不行啊,自卷进皇权的漩涡起,他们就逃不掉了,从她决定让自己的孩子不受人摆布,让她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起,他们就无法回头了。
她一直对自己的孩子心存愧疚,因此能容忍对方是个楚国俘虏,甚至是奸细,可是她无法容忍自己的女儿喜欢上的是是自己的亲生兄弟。
见到楚逸辰的第一眼,她就什么都明白了,这孩子的眉眼实在太像芜帝了,愤怒隐忍的模样和芜帝年少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老天爷,这是你给我的惩罚吗
进入枫桦围场的队伍陆陆续续出来,眼看太阳就快下山了,只剩御霖王的队伍还迟迟未出现,官员们都在小声讨论。
芜后的眼里只有苏夏和楚逸辰,看到苏夏在楚逸辰耳边说着悄悄话,那距离就像在轻咬着对方的耳朵,她的手指不可抑制的一紧,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袖。
“你在担心他”芜帝低沉的嗓音响起,芜后转过头,见芜帝脸色阴沉,深邃的黑眸里仿佛有激流冲击,森寒而可怖。
芜后看到他眼中的妒意,怔了一下,低下头轻声说道“臣妾只是在忧虑太子的婚事。”
“哦”芜帝眼中的暗流退去,摩挲着酒杯的边缘,“泽儿年纪也大了,是该纳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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