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两位是来这里玩的游客吧。”
简朴的竹楼小屋里,?樊夏和白洲坐在黄草编造的小马扎上,?主人端来刚泡好的热茶,?当地特有山茶的清香随着白腾腾的水雾飘散在空气里。
吊在头顶的老旧灯泡尽职地亮着光,?照亮这方堆砌杂物,?家具简陋的主屋。樊夏听到耳边有翅膀煽动发出的噗噗声响,抬眼一望,?看见几只扑棱着翅膀的傻蛾子在不住地往灯泡上撞。
脸上爬满沟壑,身形瘦小黝黑的老妇人笑容满面地看他们接了茶,又从自家竹柜里翻出一袋用红色塑料袋子装着的水果糖,态度很热情地请他们吃。
“谢谢。”
樊夏和白洲出于礼貌一人拿了一颗,?听老婆婆跟他们说:
“我们这儿因为位置太偏,?不好找,都许久没来过游客了,?真没想到你们能找到这。”有客上门显然让老婆婆很高兴,毕竟两位难得的客人不是白吃白住,?是付了住宿费的,?对于独身一人居住的她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新月寨的人和樊夏想象中完全不同。
在卖消息的小孩口中这是个不详的寨子,?说里面住着奇奇怪怪的祭祀,其他寨子的本地人也对新月寨忌讳地避而不谈。她原以为可能会见到一群穿着打扮奇怪,或者行事诡异,?比较排外的傀民。
哪成想见到真人后,才发现其实和其他寨子的傀民也没什么不同。他们既无奇装异服,也不排斥外人。樊夏和白洲一踏进寨子,?就有人通知主事人来。
新月寨的主事人是一名年过半百的妇人,在得知樊夏和白洲的游客身份后,很是热情地招待了两人,给他们安排了住处。
因着天色已晚,对方并没有久留,给他们安排好住处就离开了,临行前特意嘱咐他们晚上不要出来乱跑。
樊夏问她缘由,对方只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后天就是月圆之夜了,这几天在山里玩一定要注意安全。”
月圆之夜?不就是小孩说的传说中会有无头鬼出来找头的时间点吗?
白洲嘴甜会说话,将收留他们的老婆婆哄得那叫一个眉开眼笑,在樊夏借机向她打听起当地传说时,老婆婆没什么犹豫就与他们说了。
“我们这的确有一个世世代代被镇压的无头恶鬼。相传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有一个无恶不作的恶霸,因为杀了很多很多的人,被当时的朝廷追捕,身受重伤逃进了弯月山脉。
好心的傀民救了他,他却不知感恩。对着寨子里勤劳善良的寨民们压抑不住好杀的心,杀戮成瘾的恶魔想看滚烫的鲜血喷溅,想让这片土地血流成河,想听人们绝望的哭嚎。
可是那个恶魔没有想到,弯月山脉和傀民是受山灵保佑的。在他大开杀戒的那天,愤怒的山灵带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山林暴风雨,滔天的山洪淹没了这个满身罪恶的恶魔,带走了他的性命……”
樊夏听到这里觉得不对啊,照这么说鬼应该是被淹死的水鬼啊,和无头鬼有什么关系?
老婆婆很快为他们解了惑,她用一种慷慨激昂,带着愤恨的语气,把一个故事讲得跌宕起伏:
“或许是生前造得杀孽太多,山洪都洗不净那恶魔冲天的血腥戾气。在他死后,竟又化作了恐怖的恶鬼归来,他变得比生前更暴戾更强大。不但屠杀了朝廷派来追捕他的军队,还想屠尽害他身亡的山灵所守护这片土地的子民。
但我们的山灵无比强大,它赐予我们傀族的勇士无坚不摧的武器,能劈山砍石的力量,战不无胜的勇气,和不俱恶鬼的心,让他化身成大力神,勇猛地砍下了恶鬼的头颅。
大力神将恶鬼的身体和头镇压在新月山脉不同的地方,并将它的头封印起来。
恶鬼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出来作恶,只有每到天上月亮
变圆的时候才会出来寻找他被封印起来的头……”
讲到这里,老婆婆长呼一口气,饱经沧桑与沟壑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透出一丝神秘:
“所以,在弯月山脉,如果你看到天上的月亮是满月,那么晚上一定要关好门窗,切忌夜晚独自一人外出到林子里,否则你就会被无头鬼把头砍去,安到他自己的脖子上。”
故事到这里就算讲完了,老婆婆看一眼外面的天色,惊呼一声:“哎哟,都这个点了。瞧我,一聊起来就把正事儿给忘了”
她脸上恢复了笑容,捶捶腰站起身招呼他们:“走,我带你们去住的房间,很干净,我每天都会打扫的哩。”
给樊夏和白洲安排的房间在竹屋的2楼,面积不大,仅放得下一张仅供单人睡的竹床和一个放衣服的柜子。卫生的确打扫得很干净,没灰没尘,只是竹床上空荡荡的,因为常年没人住就没铺床上用品。
老婆婆张罗着给他们铺床,白洲笑得乖巧,主动接过她手里的床单被褥,也没肯让樊夏插手,动作很熟练地把两张床给速度铺好了。
“真是好娃子,好娃子。”老婆婆露出一口缺了几颗的牙,朝樊夏比了个大拇指:“女娃子,你的小男友一看就是会疼人的好男娃,你可有福哩。”可惜她家里没有两人睡的大床,不然哪会让这对小情侣分房睡哩。
樊夏:???
她认真回:“您误会了,我们只是朋友。”
老婆婆看看嘴上附和“对,我们只是朋友”,却红着脸偷瞄樊夏的白洲,了然地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回房前提醒他们道:
“厕所在一楼的露台边上,晚上好好休息,千万不要到外面乱跑,特别是别去林子里。我住在你们楼下那一间,有事可以来找我。”
两人应下,在樊夏看不见的地方,老婆婆悄悄地朝这个讨她喜欢的男娃子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白洲笑得一脸腼腆。
“姐姐,你有什么事就大声叫我,我就在隔壁,肯定能听到。”当他转头面向樊夏时,脸上腼腆不再,换上一脸认真可靠的表情,贴心叮嘱道。
樊夏点头:“嗯,你有事也大声叫我。”
白洲笑得乖巧:“嗯。”
时间已经不早,两人赶了一天的路,现在又累又乏,没再多讨论就各自回了房。
***
樊夏躺在铺着一层薄薄的被褥,睡起来稍有些硬的竹板床上,闭着眼迷迷迷糊糊地思考着:
无头鬼的传说听起来就很有猫腻。
虽然整个故事听起来很像神话传说,但毕竟经过那么多代人的口口相传,经过各种人为加工,最初的版本早已不可查,被神化也是理所应当。
至于故事的真实性……樊夏觉得有点冷,翻了个身拉紧被子。
从当地傀民的不同态度就可窥见一二。最古老的新月寨将先人的忠告奉为神旨,后来发展出去的外姓村寨私下流传,却对外乡人避而不谈。
如果传说是假的,他们大可以像其他假传闻那样拿出来用作吸引游客的噱头。但他们没有,不仅没有,还藏得严严实实,连新月寨的存在都一并从旅游图册上抹去。
这说明什么?
说明无头鬼的传闻有极大可能是真的。
至少大部分当地人相信是真的。他们怕这个恐怖的真实传说会吓坏来体验原始森林风情的游客,影响当地旅游经济的发展,因此选择隐而不说。
她想着,其他寨子的人不愿意外乡人和新月寨的人接触,估计就是因为新月寨的寨民不会隐瞒,什么都会往外说吧。
不过,无头鬼会和陶树的梦中鬼有关吗?梦中鬼会不会就是无头鬼?
好像不对啊,虽然看不清梦中鬼的样子,
可她记得它是有头的……
樊夏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对啊!梦中鬼是有头的!
外头一直叫个不停的虫鸣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周围安静得不可思议。
山中泛着凉意的空气舔上樊夏裸露在外的肌肤,冷得她霎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屋子里没开灯,可见度却并没有变得很差。相反,从窗缝里透进来的月光亮得惊人,给屋内笼罩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月辉。
月光?
樊夏记得今晚好像没有月亮啊?
窗户就在床边,她抱着被子微微一探身就推了开来,抬头一望,惊讶地发现一盘圆月正高高挂在漆黑的天幕上,周围一颗星星也没有。
新月寨的一座座高脚竹楼坐落在流淌着小河的山沟沟里,地面不是非常平坦,靠人工凿出的石阶上下。此时一派安静的寨子里洒满了银辉,光影不一。
从樊夏的窗户往外不远处,恰好有一颗长在河边的杨柳正对着她的窗口。她把视线从天上收回的时候,眼睛不经意地一瞥,瞥到那棵树下好像有一个人。
具体模样她看不清,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男人完全隐在柳树的阴影里,唯余阴冷惨白的脸上似有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在盯着她看,其他五官却是一团模糊。
樊夏有些纳闷地想着,这人谁啊?脸上怎么跟打了马赛克一样?
莫名地,她忍不住眯起眼睛,用手扶着窗沿微微探身,想要看清那人的长相,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充满蛊惑的声音在不停地告诉她:
你必须看清他的样子!
这是一条重要线索,你必须看清他的样子!
“不,我看不清。”她眼神有些茫然地喃喃说。
树下的黑衣男人似乎咧开了嘴,冲着她招手,同时脑中的声音在说:快过去啊,你过去就能看清了。
樊夏直觉不对,但大脑的思维就像被强力胶粘住一般,几近停转,着了魔般一心想要看清那人的模样。她有些不受控制地向外探出半个身子,两脚蹬在床上,几乎快要从二楼的窗口跌出去。
不……不行!
她不能出去!
当窗口下并不平坦的陡峭坡面映入眼帘,强烈的求生欲促使着樊夏狠狠咬了口舌尖,尖锐的疼痛使她一下从那种不受控制的状态脱离出来。
双手立马使力,将探出大半截的身体拉回来,向后跌坐在床上,过大的力道使竹床发出一阵“嘎吱”声,樊夏才惊觉浑身已惊出一身冷汗。
妈耶,差点就阴沟里翻船了。
窗户仍然大开着,她不敢多做耽搁,想要赶紧把窗户关上。
然而她打眼一看,柳树下哪还有那个黑色的人影,连同天上的圆月也一同隐进了云层后,光线一下就暗淡下来。
四周的气氛莫名变得诡谲起来,没有虫鸣,没有风声,更听不到河水的流动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樊夏眉头突突直跳,心间蔓延上浓烈的不安。
哪去了?
树下的那个“人”,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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