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翌日,清晨。

    江琬槐起了个大早,梳洗罢,刚出房门就被一个蹲在门口的身影吓了一大跳。

    那人见她出来,“噌”得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站到她面前,怪模怪样的行了个礼,喊道:“娘娘早。”

    江琬槐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看清了眼前的人。她盯着他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了他来。

    是前日晚上替她送糕点的那位小厮,没猜错的话,应该在是陆昭谨身边伺候的人。

    她以为是陆昭谨寻她有事,便不解地问道:“你一大早守在本宫殿前,是有何事?”

    纪焕站直了身体,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再次行了个不知道哪个朝代的礼,道:“回娘娘,殿下叫奴才以后来您院里伺候您。”

    江琬槐:“……”

    若是说她的礼仪都能被皇后娘娘挑出千般万般错来,那眼前这人的直接便能回炉重造了。

    她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就好,对这件事没有太在意的道:“本宫知晓了。”

    偏殿里本就安排了不少的下人服侍,多一个少一个于她来说都没甚么所谓。

    纪焕听完,没有退下,还是站在她身边,道:“殿下说了,要奴才贴身伺候您。”

    江琬槐闻言顿了下,还是点了点头,好脾气的表示了下自己知道了,神色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

    她不喜欢身边有太多服侍的人,因为身边已经有了一个采春,能够照顾好她的全部起居。

    但既然是陆昭谨亲自安排来的人,她也总不好拂了他的意。

    虽还未步入盛夏,天气也在逐渐转热。江琬槐惯来是个不喜欢晒太阳的,便命人重新布了张桌子,放在了树荫底下。在外头用膳时,也好凉快些。

    早膳还没用完,昨日的那位女官便按约而至。

    还是穿着昨日的那件官服,头发一丝不苟的盘在了官帽里。见到江琬槐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验收昨日布置下的“作业”。

    江琬槐也不着急,慢吞吞地吃完碗里最后一口粥,放下调羹,慢条斯理的拿起帕子擦了个嘴,命人将桌子收拾干净后,才回答道:“没抄。”

    女官:“……”

    饶是女官在尚宫局待了这么多年,见识过这么多人物,自诩人生阅历丰富,此时也被太子妃一句理直气壮的“没抄”噎住了。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皇后娘娘亲自下令,嘱咐她不能让太子妃娘娘好受了去,她便刻意想了个刁钻的作业,来刁难她。

    她把所有可能的结果都想过了一遍,并预想好了相应的下一步,却怎么也没想到,太子妃娘娘竟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她干脆就没抄。

    后方不远处听到两人谈话的纪焕一脸好奇,小小声的与采春耳语,问道:“抄什么啊?”

    院中的气氛因刚刚两人的谈话有些僵持,安静的只能听见风吹过叶子,带过的轻微摩擦声响。

    纪焕自以为的小小声,异常清晰的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空气更加僵硬了一瞬。

    然而讲话的那位仁兄,似乎还没注意到此时气氛的不对劲,没等到采春的回答,又稍稍加大了点音量,再问道:“采春姐姐,娘娘要抄什么呀?”

    采春:“……”

    采春已经尴尬的恨不得挖个坑,将这个人埋进去了。她拉了拉他的衣袖,埋着头,在前面两人瞧不见的角度,对他挤了挤眼,暗示他别说话了。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女官一脸严肃地看了过来,斥责道:“主子谈话时,有你说话的份吗?”

    她显然被江琬槐气得不轻,语气中的怒气压也压不住,直冲冲的。

    她没有办法直说太子妃娘娘什么不好,正巧纪焕撞在了这个枪口上,她便将火气尽数撒在了他身上。

    纪焕突然被吼了一道,一下子有些懵,愣在了原地,抿了抿嘴,不敢有别的动作。

    好一会儿,才无辜的眨了眨眼,小声嘀咕了句:“可是你也不是主子啊。”

    声音的大小较方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女官愤怒的开口,被人踩了痛脚般,脸气的涨红。

    尚宫局的女官说好听点是个官职,外人见了她们,也会礼貌性的喊上一声“大人”。但往白了说,其实也还就是宫女,确实称不上是主子。

    宫里人总会有事要求到尚宫局,平日里总是能不交恶便不交恶,不论心里如何想的,表面上的恭敬总归维持着。

    久而久之,担了女官这一职的,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心高气傲起来,不愿承认自己与其他的宫女并无二样。

    纪焕这一痛点戳得又准又狠。

    女官还没来得及再说出什么训斥的话,就被一声低低的笑声给打断了。

    江琬槐用帕子挡住半张脸,笑得肩膀轻颤,眼睛都弯了起来。

    接收到众人投来的目光后,才恍然察觉到失礼,拿下帕子,瞧着怪不好意思,也眨了眨眼道:“大人恕罪,是本宫失礼了。”

    “大人”两字咬得格外重了些,顺着纪焕方才那话,听起来就带着点莫名的嘲讽意味。

    女官的脸色刹那间由红转青,变换得分外精彩。

    不过很快,阅历丰富的她脸色就恢复了正常,语带嘲弄地轻嗤一声道:“看来,皇后娘娘叫本官来教导太子妃娘娘也不是无道理的事。”

    顿了顿,她又加重音量再补充了一句。

    “大临朝奉行女子主内,身为后院之主,若是连家中的下人们都管教不好,说出去总归是会让外人贻笑大方。”她阴阳怪气的说道,然后还要问江琬槐一句,“娘娘您说是吗”

    她话中虽没有明说是谁,不过在场人也都不是傻子,任谁都能瞧得出她是在指桑骂槐。借着此话,讽刺太子妃管教不好下人,不懂得规矩,出去会被人笑。

    江琬槐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院中的其他人也都听见了这一番谈话,脸色瞧着都不是很好看。

    她本就是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人,先前是顾着皇后娘娘的面子,不好多说什么,现在竟然到了是一个下人都能够骑在她头上,张扬着讽刺她的地步。

    江琬槐垂下眼睫,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染了蔻丹的指甲。

    她活了这么些年,不论是先前在将军府,还是后来去了贺家后院,都不是个需要弯弯绕绕着讲话的地方。没想到如今进了天家大门,倒是好好的让她长了一番见识。

    她不大懂这些人弯弯绕绕的路子,只是抿唇一笑,看向女官,直接问了句:“大人在本宫面前说这话,可是对太子府的下人们有甚么不满?”

    女官不讲话了。

    她敢含沙射影说太子妃管教无方,却不敢真的说太子府有什么不好。

    再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应下这话。

    江琬槐见她不讲话,接着说道:“如若不是,还望大人谨言慎行,免得叫旁人听了去,觉得大人对太子府有诸多不满呢。”

    江琬槐的锅越扣越大,女官脸色极差。

    她从进到太子府偏殿到现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被噎了三次无话可说。自从进了尚宫局担职,便是宫中的娘娘们见着她们,都得礼让上三分,她已经多少年都没受过这种气了。

    片刻后,她面色不虞的开口说道:“太子妃娘娘伶牙俐齿,恕本官无能再教导,待本官回了宫,便去与皇后娘娘请示,请皇后娘娘替娘娘另寻高明。”

    她说完,拂了拂袖子,气得连礼都忘了行,直接离开了去。

    女官离开后,院中又恢复了安静,下人们一言不敢发。站在后方的纪焕忐忑的压低了音量,问采春道:“采春姐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这回倒是真的小小声的耳语,只有采春一人听见了他的话。

    采春不耐烦地丢给了他一个“你也知道”的眼神,懒得回答他。

    也不知太子殿下在想什么,塞了一个瞧起来不大聪明的人来,一来便闯下了祸。

    这下将女官气走了,也不知会导致什么样的麻烦。

    江琬槐站在原地,待女官的身影再也瞧不见了后,才转过了身。在后方两人惶惶不安的视线下,慢步走到了纪焕面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纪焕咽了咽口水,以为她是来找自己算账的,站直了身体,不安的应了句:“回娘娘,奴才叫纪焕。”

    “纪焕。”江琬槐重复的念了一遍,“倒是个好听的名字。”

    “娘娘,奴才不是……”

    他说完还想替自己辩解一句,被江琬槐扬起手的动作给止住了。

    江琬槐目光赞赏地瞧着他,越看越满意,开口夸道:“你今儿个做得不错,以后就好好待在本宫身边吧。”

    与方才搪塞之下的同意不同,这一回是真的对这个小厮感到了满意。

    纪焕瞪大了眼睛,呆愣的眨了眨,有些没反应过来。消化完江琬槐方才的话后,露出了狂喜的表情,兴奋地应道:“谢娘娘!”

    这还不够,他转过身扯了扯采春的袖子,说道:“采春姐姐,娘娘没生我气!”

    采春不耐烦地一甩袖子,跟着江琬槐进了屋子,离开前,还不忘吼了他一声道:“别喊我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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