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江琬槐都没能再见到陆昭谨,他似乎很忙,早出晚归不说,要处理的政务也总是很多,时不时就会有人到府中来同他商议事务。
江琬槐怕给他添乱,也不好再去打搅他,整日便呆在了偏殿中,偶尔读读话本子,也跟着采春学了点女红活计,消磨着无趣孤独的日子。
日子一晃,便到了她与太子婚后的第七日。
按照大临朝的习俗,在婚后的第七日,新郎需陪着新娘一同回门,去探看长辈。
不是什么太过隆重的日子。
但一大早,江琬槐便被采春唤了起来打扮收拾。
江琬槐尚且困倦惺忪,坐在梳妆镜前,揉了揉眼睛,还未彻底回过神来,处在意识朦胧的状态。
采春瞧着自家小姐这完全没有丝毫危机感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家小姐还真是个心大的。
婚后不过七日,小姐六日都不曾再见上太子殿下一面,却瞧不出半点的心急不安。
今日回门,两人必定是要一起走的,若是换了旁人,怕是不用别人劝,也会特地打扮的花枝招展了去,怎得自家小姐,就这么一点也不心急。
以太子的身份,往后身边定不会只她一人。到了那个时候,若她家小姐还是这样,不得彻底被太子殿下忘掉。
她心下不停感叹惋惜着,手上的动作也飞快,使出了浑身解数,给她家小姐装扮着,打算让太子殿下待会儿瞧了便觉得眼前一亮。
回门时没有太多繁复的要求,服饰和妆容也不用太过隆重,只肖是日常装扮便好。采春便只取来了件红羽纱丝线襦裙,为她挽了条薄纱罗披帛,衬得江琬槐身形窈窕修长。
长发用如意簪束住,别了一套金丝珠花首饰,黛眉轻描,略施粉黛,既不会太过庄重,也不会显得稍微轻浮。
这一打扮便费了不少的时间,但一直到早膳都用过了,也不见正殿派人来唤。
快到巳时,几人还是没能等到太子派的人来。
江琬槐心下终于隐隐有了几分担忧,偏头问采春道:“你说,殿下该不会是忘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了吧?”
陆昭谨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将此事忙忘了也不是无可能的。
采春愣了一下,面上也浮现除了几丝不确定,犹豫着开口说道:“应当不会吧?”
她说着,朝纪焕的方向看了眼。
纪焕还没完全适应小厮的晚睡早起作息,站在边上陪两人等着,正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朦胧。
刚堪堪合上嘴,就接收到了采春的目光,一个激灵,连眼角的泪花还来不及擦,立马站直身体,搭腔应道:“娘娘,您别急,奴才去正殿瞧瞧。”
待江琬槐点了点头同意后,他二话不说就朝正殿大步走了去。
有阳光穿过交错重叠的枝桠,在石桌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影子,斑驳摇曳。
采春回屋拿了把绘花团扇,一下一下的替江琬槐轻扇着,扬起的风微弱,根本无法彻底消散暑气。
江琬槐的脸颊已经因为炎热,被晒得粉红,采春不忍的开口建议道:“小姐,外面日头大,要不然就先回屋候着吧。”
江琬槐摇了摇头,步摇珠串随着她的动作,也轻轻晃动,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她抿了抿唇,道:“无碍的。”
她道完低下了头,盯着盛住光斑的薄纱衣袖,愣愣得出神,心绪一时恍惚不定。
纪焕回来的很快,脚步匆匆的飞快踏进了偏殿中,未见人影,便已听到了他的扯开嗓子的喊声:“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他跑得气喘吁吁,停下来后撑着膝盖,好一会儿缓过劲来,接着开口道:“娘娘,太子殿下不在正殿,奴才问了下,说是殿下一大早就出门了。”
江琬槐闻言愣了住,心间传来一阵细细密密的落寞,叫嚣着铺天盖地而来,似要将她覆没。
她倒当真是自作多情了这么多年。
她与陆昭谨而言,或许只是他前世求而不得的意难平,所以他惦记了她那么些年。这一世,她嫁与他后,对他而言,大抵便成了后院中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了。
不然,怎会连回门的日子都不记得了。
她嘴角牵起一抹苦笑,压下翻涌的酸涩之意,站起身来,对满脸忧虑的采春道:“走吧,既然殿下不在,那我们便自己回去。”
采春瞧她这样,忧虑更盛,轻声喃道:“小姐……”
“反正有没有他陪着,都没甚差别的,”江琬槐的声音微若蚊呐,像是自言自语般安慰了自己一通,才接着转头对纪焕说道,“纪焕,你走得快,先去瞧瞧马车备好了没。”
“是,娘娘。”
-
马车一路颠簸,要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将近午膳的点了。
知道江琬槐今日要回门,潘氏特地派了人在外头候着,一收到江琬槐马上要到的消息后,她立马带了不少人出来到将军府门口,等她迎接她。
于是,采春掀开马车帘子时,江琬槐第一眼瞧见的便是潘氏盈着笑的脸,面容慈爱温柔。
不自觉地,她的脸上也跟着挂上了笑容,被下人的搀扶着下了车后,三两步快走到了潘氏面前,喊她:“娘。”
“乖槐儿,”潘氏搭上江琬槐的手,轻轻拍了拍,话里满是心疼,“怎得才几日,就瘦了一大圈,是吃不惯太子府的饭食吗?”
江琬槐:“……”
若不是她今日差点连先前的一件束裹内搭都要差点穿不进去的话,就要信了她娘亲的这话了。
她娇嗔道:“ 娘才七日没见我就这般说,不知道的听了这话,指不定还以为我们好些年没见了呢。”
潘氏被她逗得一乐,也跟着调笑了句:“娘对你可不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她说完,也没有要带着江琬槐进门的意思,侧了侧头,望向江琬槐来时坐的马车,疑惑的问道:“太子殿下怎得还不下来?”
语中有稍许的不满,便是太子殿下,此时她的身份也是他的丈母娘,这般端着,还要她这个做长辈来等他是什么意思?
江琬槐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轻声咳了咳,道:“太子殿下不在马车上。”
潘氏讶异道:“不在马车上?那他……”
两人讲话时没有压低音量,身侧的下人们闻言,都佯装无意,实则好奇地关注着这边的谈话。
江琬槐察觉到后,反牵起潘氏的手,道:“娘,我们先进去再说吧。”
潘氏也意识到了这里人多耳杂,不是说这些事的好地方,遂顺着她一同往府内走去。
潘氏卧房。
将下人都撤了出去后,潘氏才疑惑的问江琬槐道:“太子殿下可是有什么急事,连回门都不陪同你一起?”
“我也不知……”江琬槐说着,垂下眸,神情瞧着带了点委屈,“问了他院中的人,说是一大早就出了门去。”
又接着道:“应当是有政务上的急事吧。他整日那般忙,经常连饭都忘了吃,回门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好去耽误他的正事。”
这话是说给潘氏听,也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
潘氏听了她这话,也感到一阵无奈。若是故意冷落她也就罢了,可人家确实是有公事要忙,以她的立场也无法去斥责什么。
她轻轻拥了拥江琬槐,在她肩上轻拍,低低叹息道:“好槐儿,委屈你了。”
江琬槐一上午闷在心中的憋屈,在潘氏担忧轻柔的关怀下,再也压制不住。她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勉强忍住鼻尖泛起的酸楚和哽咽。
潘氏瞧她这样,善解人意的转了话题,道:“娘特地让厨房备了你喜欢吃的菜,你都瘦成这样了,可得好好补补。”
瘦成这样的江琬槐:“……”
行吧。
-
陆昭谨并非是一大早被政务喊走的。
他管辖的西部粮仓出了问题,战场上的粮食一下子断了链,供给不足了起来。他前几日起,一直奔波在外,便是在处理这件事。
昨日更是忙了一晚上没能阖眼,双眼疲惫得泛起了血丝。天微微亮时,才靠在议事茶馆的椅子上小憩了一会儿。
他自然记得今天是他与江琬槐回门的日子,不过时候尚早,他这般狼狈状态也不适合跟着她去将军府,便想着稍作休息,好精神一些。
没想到这一觉就睡过了时辰。
他心急火燎地赶回太子府,却被管家告知太子妃娘娘已一个人去了将军府,这才又立即转了方向,快马加鞭地往将军府赶去。
将军府门口守门的人瞧见他,忙不迭地刚要跪下行礼,就被陆昭谨制止住了: “不必多礼,劳烦二位通报一声。”
语气焦急不可耐。
也不见他平日里温润清霁的模样,沉沉的黑眸中有几分慌乱不安,发丝因骑马时被风吹拂,显得稍稍凌乱,眼睛中还有未褪去的血丝,瞧着有几分狼狈。
江琬槐听到了小厮的通报后,急忙赶出来,瞧见的就是这幅模样的陆昭谨。
她站在原地愣了神,嘴巴微张,眼中满是藏不住不可置信。
“陆昭谨……”
她低低唤了声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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