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之前颠簸劳累,如今难能安定下来,陆追一觉醒来,天竟然已经大亮了。对于这段时日精神紧绷的他实属难得。
但他睡的并不好,他又做梦了,梦里的他就在这个小山村之中。
但很奇怪,在梦里他并未在这户人家歇息,阮澜几次从自己面前路过,也只是微微笑着同自己点了下头,从未开口。
似是同自己认识,但又不像昨夜那般热络。
陆追揉了一下太阳穴,缓缓的放平心境,将自己拉回现实当中。
这梦境内容真实的让人心惊胆战,更似一个一个预言,他摆脱不了。
现实和梦境搅在一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从一开始的惊慌无助,到如今他已能将这些梦境分清理顺,加之期间又遇上种种事情,陆追之心念坚定,由此可窥一斑。
陆追将昨夜自己修整的布衣穿上,虽肩膀处还有些宽大,但其余已经无碍,与昨晚阮澜修过的衣服相比之下,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走出房门看了眼天色,如今已经快到巳时,院落里却仍没有半点声响。
昨夜只喝了一碗稀粥,他肚子早已经空瘪,这便拿了昨夜的碗勺走进厨房,想看看阮澜早上有没有给自己留吃的。
进了厨房,里面算是整洁,连锅里都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他低头查看炉灶,看着里面仍是凉透了的模样,这也知道了,阮澜一早并没有煮饭。
陆追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眼看着时辰也差不多,这便自己动手生火煮饭。厨房里其余的东西都没有,小小的菜地里倒是有些冒头的青菜,但他未曾问过阮澜,便不好自取。
炉火升腾,热气从锅里升腾而出,沿着门窗缝儿向外飘去,舞出人生百味。
另一侧屋子里,阮澜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挠了挠乱七八糟的头发。
她把半个脑袋塞在被子里,抽动鼻翼闻了闻,心里嘟囔了一句:“今天谁家煮饭这么香?好像在我家后院煮的似的。难不成泰国香米进口了?”
过了一会儿,那香味越来越浓,阮澜又挣扎了稍许,一直躺到没趣了,这才耐不住爬了起来。
此刻的她格外怀念手机,科技让懒人快乐。
她穿上衣裳,把头发随手梳了梳,又看了眼阿婆,这才走出房门。
掩上房门的时候,她猛然想起昨晚自己招工成功,睡前还想着要早起给新员工做份丰盛的早饭呢!怎么竟睡到日上三竿?
没事儿!新员工都那样了,好不容易能好好休息一晚,怎么也不会比自己起得早。
阮澜这么想着,一转身就看见自家厨房里冒出来的烟火气。
她吞了下口水:……
但她擅长自我安慰,这便开导自己道:“这证明了自己眼光好,员工勤劳肯干,时辰到了就知道自觉烧饭,还省了自己不少事儿呢。”
阮澜推开厨房的门,一眼就看见站在灶台旁的陆追。
他还没去河里洗过,水蒸气熏得脸上的灰剥离了些,但仍不怎么干净。可与他脸上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双干净的手,大抵因为要做饭,所以先把手洗了个干净,而身上穿的是昨夜阮澜给他的那一套。
阮澜隔着水汽看了半晌,怎么就觉得和自己昨晚剪得有点不一样呢?
那也说不准。说不定自己是个天生的裁缝,几剪子就能化腐朽为神奇呢?
陆追见她进来,也没说话,只自顾自看着炉火。
倒是阮澜因为起的晚有些不好意思,她凑上去,小声问道:“做饭呢?”
陆追扫了一眼炉灶上面的锅,其意不言自明。
阮澜也不和他计较,嘿嘿笑了两声:“本来我想早点起来给你做几样早饭的,结果昨天收拾瓷窑收拾的太累了,就睡过头了。”
“几样?”陆追回头看了一眼干净到空旷的老樟木柜子,上面只有简单的米和面,除此之外,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阮澜严肃认真的回道:“米饭、干粥、稀粥,可不就是三样。还能放点糖啊盐啊的,哦,盐不能放太多,听说盐还挺贵的。”
陆追也没答她,只是用下巴点了下灶台一旁:“粥,干粥和稀粥混合的,给阿婆的。”
他做这些东西做的顺手,也多亏了在陆府的那对嫡姐嫡兄的百般刁难。
阮澜顺着看过去,那处放了一碗刚出锅的粥,尚在冒着热气。
她连忙拿了一把勺子,连粥一起搁在平整木板上,端出厨房,回头还没忘了同陆追说一句:“辛苦了辛苦了。”
待她再回来,陆追锅里的东西又开了,她看着陆追倒了一碗凉水进去,又等了片刻,待到那水又扑腾扑腾的冒起来的时候,陆追这才往里扔了些佐料。
阮澜连忙递碗过去,陆追拿着大勺,将里面的东西捞了出来,两人各分了一大碗。
“疙瘩汤?”阮澜看到里面飘着的面疙瘩的时候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小伙子还会做饭呢。
虽然她也听说面疙瘩做起来不难,可奈何她从来没做过啊!
当初阮澜看见那袋面的时候打心里发愁,面食她一样不会做,这袋东西放在这里就仅仅是摆设而已。她还想着之后去村子里走走,看看有没有人家愿意和她换。
如今倒好了,自己招到一个会做饭的帮工!为自己的好眼光点赞!
“你先端出去凉一凉,我收拾好了再来。”陆追干脆利落的说道。
这里的厨房可不是阮澜现代家里的厨房,冰箱微波炉之类的便利工具一样没有,火都得自己烧,更别提时不时还会有老鼠来骚扰。东西不收拾干净,很容易引些鼠虫。
她应了一声,连忙端着两大碗疙瘩汤去外面了。
放到桌上之后,她又从自己那份里捞出许多面疙瘩,偷偷地塞到陆追碗里。
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得多吃点。这饭也是他做的,还变了花样给自己换口味。
当然,最主要的是得养好力气,才能好好干活!
阮澜想着,用勺子兜了一勺吹散热气,美滋滋地把面疙瘩放进嘴里。自己小时候最喜欢妈妈早上起来给自己做面疙瘩汤了,里面放点土豆丝儿或者鸡蛋西红柿。
下一秒钟的阮澜脸色大变,五官几乎都挤到了一处去——当自己没说!这什么调味?!咸不咸苦不苦酸不酸甜不甜的!
还不能浪费!家里就这么一点吃的!
她拧着眉头硬生生的把面疙瘩囫囵吞了下去,连嚼都没敢仔细嚼。
阮澜偷偷看了一眼外面,陆追仍在厨房里忙着。她又看了眼陆追的碗,一咬牙,又兜了两大勺倒进他的碗里。
还是你自己吃吧!自己种的苦果,自己感受感受!
陆追收拾好东西走到院中,却看见阮澜在自己的房间里冲他招手:“这儿呢!”
“怎么不在外面吃?”他走进房间,问道。
阮澜解释道:“我还没和阿婆说你的事儿呢,万一她醒了看见你,到时候吓一跳。”
见陆追眉头微微蹙起,阮澜连忙说道:“昨晚太晚了,忘记这一茬儿了。一会儿吃完饭咱俩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和阿婆说好。对了,你得去河里洗一下,见长辈总得干干净净的。”
陆追微微点头,坐了下来。
阮澜盛了一勺疙瘩汤,慢悠悠的吹着,一边偷看陆追。
陆追觉察到她的打量,瞥了她一眼,再看这疙瘩汤的时候心里陡然生疑,这不是他自己的疑惑,而是心里不受控制的疑惑。
他将疙瘩汤放到唇边,轻轻吹了两口。
其实此刻这汤已经不烫了,他做这副模样也只是条件反射一般,只为了看阮澜的反应。
而阮澜就像最拙劣的下毒者,目光随着他的勺子移动。待他要送进唇中的时候,她那眼神愈发晶亮,嘴角不受控制的微微扬起。
像猫。
陆追心里想着。
像极了以前常在自己屋顶上蹒跚的那只小白猫,软绵绵的一团。
可当自己想要抱抱它的时候,反倒咬了自己一口,再也不见踪影。
自己是个连猫都厌弃的人啊。
陆追将勺子放下。果不其然,他看到阮澜失望的神情。
“你怎么不吃啊?”阮澜急着看他自食苦果的下场,心里挠痒痒似的,这便开口问道。
陆追站起身:“不饿了。”
“啊?”阮澜看着面前都快漫出来的疙瘩汤,吞了下口水,随后理直气壮的说道:“不能浪费粮食!”
陆追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什么也看不出,阮澜太过于异常,此刻也太过于急功近利。可作为一个下毒者来说,她又未免有些过于理直气壮了。
他安抚自己着,若是她要是想害自己,之前不是有更好的机会吗?又何必在此时此刻落毒?更何况他要在这里暂待一阵子,总不能一直盯着防备着,那太累了。他要快些养好身体,寻找出路,食物和休息,一样不能少。
陆追停滞片刻,走回桌旁坐下,舀了一勺面疙瘩送进了嘴里。
温热的面疙瘩入口,陆追慢慢的咀嚼,将这速成的面食慢条斯理的咽了下去。
阮澜的眼睛越睁越大,瞠目结舌的看着陆追将那一大碗面疙瘩都吃完,临了还把汤喝了。
“你……”阮澜开口:“还好吗?”
她完全被陆追震慑到了,这是多可怜啊,得饿了多久了啊?连这样的东西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咽下去。
陆追拿起一侧的帕子,沾了沾嘴。站起身来说道:“皂角在哪里?我去河里洗洗。”
阮澜惊呆了,他手上拿的帕子和身上穿的棉布衣服几乎是一个颜色,俨然就是昨晚剪剩下来的布料。
帕子收边收的很好,仔仔细细的用线缝过了。这显然不是她自己的手笔,那唯一的答案便是昨晚阿追在自己回房之后缝补了衣服,还把多余的布料做成了帕子!
牛逼!
“皂角!”陆追看她神色一会儿一个样,万花筒似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开口催促道。
“哦哦哦。”阮澜回神,连忙去给他拿了一小袋皂角,又认真的叮嘱:“这一份就分给你了,省着点用。”
陆追拿着皂角去了河边,阮澜不放心,想起每年夏天都有小孩子因为去河里、大坝里玩水溺亡的报道,这便跟了上去。
陆追感觉到她在身后跟着,冷声问道:“你干什么?”
阮澜听了他这话,干笑了两声:“我怕你掉水里淹了!离的近点好救你!”
“不用。”陆追没管她,只自顾自的朝河边走去。
阮澜想了想,仍是觉得不放心,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着他,待到离河边还有些距离的时候背过身去蹲在地上,揪着地上的野草。
陆追走到河边,脱去衣服,将皂角袋子放在一旁,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过了好半晌才探出头来,背朝着阮澜的方向清洗。
河边的草要少些,汛期一到就要被冲垮,但也有些胆子大的非要长到这边来,稀稀散散,三三两两。
阮澜抬头看了一眼天,真是太美的天空了。白云朵朵闲散的飘着,身边都是草香,偶尔几声鸟鸣声悠扬婉转。尚未有吵闹的蝉鸣,流水潺潺轻敲。
她摘了一朵小野花,别在耳旁。又慢慢躺下,眼睛跟着一朵白云走。
也挺好的,就当放了个假,来了个世外桃源,不比穿越到什么宫里厮杀强多了?像自己这样的咸鱼,恐怕到死了也没人会发现的,更别提争宠了。
不适合自己。
没想到穿越也根据性格来的。
第一个作品要不就试着烧个蓝天白云皂角托?陶器还好入手些。
陆追在河里只用力洗刷着自己,挂的胳膊上肌肤发红。他要洗去这一段时日身上的污泥血迹,就像要将过往一并洗脱一般。
“阿追。”阮澜的声音突然从岸上传来,不轻不重的,像是春日的拂面柳絮。“刚才那碗面疙瘩你是怎么吃下去的?”
陆追眉头蹙紧,将这问题置若罔闻。
阮澜见他没回,心里一惊,生怕他就这么被河水冲走了,连忙回头看去,结果嘴上发出了一声惊呼。
陆追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儿,回头看她,却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后背看,嘴里喃喃道:“阿追,你皮肤好白啊!”
这河水高,陆追也只露出个肩膀罢了,可就这一点儿,衬着他的墨发便已经显得肌肤如雪。
陆追几乎没有停滞,冷声说道:“再看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说完,他自己也是愣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偶尔会冒出这样的话,就像控制不住心里的那股杀意。所以往常他在说话之前都会斟酌一下,以免惹上麻烦。
可此刻情况特殊,他根本没来得及多想,这才脱口而出。
阮澜“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心里想着,这小伙子大概正逢中二病。
陆追稍洗了洗,这才出来,裹上衣服,一言不发的从阮澜身旁走过。
阮澜仍紧闭着眼,心里琢磨着——这灰团子怎么一洗就成了白团子呢?看看那脸长的,看看那下巴,看看那眉毛,啧啧啧,实名羡慕!
她听见脚步声走过去,偷偷睁了下眼睛,见陆追已经穿好衣服,这才连忙站起身来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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