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书白骨头架子都该凉了,不至于这样站在他面前专注看着他,年宁皱着眉:“你......"

    他话还没说完,旁边的林太太便眼白一翻,捂着心口倒了下去,几个女佣急匆匆地喊着太太上前扶人:“太太!太太!”

    年宁看着被死而复生的幕书白吓晕过去的林太太不为所动,倒是这位当年对林太太很是尊敬的幕少爷,也很不对劲地一动不动地站在年宁面前,盯着他:“你想和我说什么?”

    年宁环抱着胸,扬了扬下巴,对着小花园那边鸡飞狗跳的场景一点,戏谑道:“幕少爷,你未来岳母倒在那里了,你不过去扶一扶?”

    幕书白当年对年至这位出身不凡的母亲,非常有小辈风范,倒也不是看在林太太的背景上,幕书白是幕家正儿八经的大少爷,幕家唯一的继承人,从小身份就和别人不同,别说林太太这样一个外嫁的女儿,就算是当时林家的掌权人,也是对幕书白这位后生态度很好。

    毕竟是年宁高中记忆里,横扫方圆八百里的活体男神。

    在年宁十八岁之前的记忆里,他还没见过敢对幕书白态度不好的人。

    十八岁之后,他嫁给了幕书白,从此以后,对这位大少爷态度最不好的人,就是他本人。

    幕书白看了他一眼,就向小花园林太太那边走去了。

    年宁见习惯了幕书白这种不想和他多做纠缠的处理方式,随即转身离去

    幕书白居然还活着,幕书白果然还活着,年宁一路往前走,眼睛闭了闭,又睁开。

    幕书白这种人物,死了才不正常。

    年宁是十八岁的时候和同样十八岁的幕书白成婚的。

    他十八岁那年,幕家和年家有一个项目要合作,幕书白提出要用联姻的关系来维持这项合作,这项提议明显就是冲着年至去的。

    幕家根本没必要要用幕书白这位大少爷的婚姻来作为一项合作的筹码,年家根本配不上。

    但是年至配得上。

    不过年至死活不愿意,甚至在高考的时候报考了国外的美术学院来逃避这件事,但幕家已经提出了联姻,而且年至还拒绝得声势浩大满城皆知,幕家总不可能真的以年至拒绝而告终,这样幕家的颜面何存,幕家要求年至要么答应和幕书白结婚,要么幕家中止和年家的合作。

    而幕书白选择了第三种方式,既不伤害年至,也不伤害两家的利益。

    幕书白和年宁结婚了。

    年宁自己清楚,他不过是一个用来粉饰太平保全两家面子的幌子罢了。

    他们的荒谬的婚约名存实亡地持续了一年之后,以幕书白的死亡告终。

    年宁是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幕书白的,在此之前,年宁已经无数次地听到年至的用那种梦幻甜蜜的口吻描述过这位幕家的大少爷。

    清冽端庄,矜贵清雅,除了为人有些拒人千里之外,完全就是教科书写都不敢写的那种优秀少爷,从相貌到成绩再到心性作为,每一样儿,在同年龄段里都找不过比这位幕少爷更拔尖的。

    幕书白和年至是同班同学同桌,年宁冷眼旁观年至每天念叨起幕书白那个害羞的架势,心里估摸着同床估计也就是时间问题了。

    结果最后被年家送上幕书白床的,反倒成了自己,可谓是造化弄人。

    年宁本来不该和这样的人有太多交集,但是偏偏就是有了。

    他十六岁那年,他那个拈花惹草又风韵犹存的妈,傍上了幕书白的二叔。

    那个时候年家基本相当于放养年宁,林太太把持财政大权,年父被年宁的妈的种种作为气得差点没打死年宁,不要说对年宁好了,不把年宁打死都算不错的了。

    但年家又不肯放手年宁的抚养权,年父不给钱,年宁手里便没钱,就整天跟着自己的妈跑,等着他妈妈偷完情心情好,随手赏他几个月的生活费。

    幕家的宅子是老式的苏州庭院,老到看起来像是文物,亭台楼阁之间都是山水飞泄,风韵和财气都是半遮半掩的,却看得人心生敬仰畏惧,这便是大家族的底蕴。

    幕家的老爷子信奉家和万事兴,喜欢一大家子住在一起,这庭院里逢年过节便是四世同堂,尤其是中秋的时候。

    这点和年家一样,年家中秋的时候也是一家团圆。

    但年宁这个异端肯定不被归类在家庭成员这种词汇里,他一大早就被林太太从房间里挖了出来,端着架子冷嘲热讽一通便被赶了出来,叫他滚去找他妈团圆。

    年宁早饭都没吃,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只带了一张画板和一只铅笔,他饿得不行,于是就来找他妈了,但是他妈明显正准备和其他人团圆,看着这送上门来的儿子,急匆匆地把年宁头往咯吱窝下一夹,就往幕家这边来了。

    年宁他妈一路熟门熟路地绕进一间屋子里,和幕书白的二叔心花怒放地一个接面吻,便把咯吱窝下的儿子往后一抛:“你等着,我等会出来带你吃月饼!”

    年宁在一阵男欢女爱的动静里估算了一下自己还要等待的时间,随机低下头遗憾地揉了揉自己的肚皮,觉得自己可能吃不到念念不忘的月饼了。

    他决定干点别的什么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年宁爬上了假山,准备写生。

    年宁和幕书白还有年至这种次次考试成绩年纪前十的尖子生不一样,他高中成绩不太好,还降过级,年至读高二了,他才高一。

    年宁一看书就打瞌睡,没办法,最后走的是艺术生的路子,但好在几个老师都说他艺术天赋很高,让他好好画,迟早有一天能为国争光!

    年宁慢吞吞地打了个哈切,随手就在素描纸上画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线。

    幕家这里的建筑物非常还原和古旧,是很难得的景物,不画下来都浪费了他妈辛辛苦苦进来偷情给他制造的写生机会(?)。

    年宁跨开腿坐在一座滑溜溜的假山上面,他低着头正画呢,年宁觉得这老宅子美得古意太浓厚了,一点生气也没有,正苦恼往上面加点什么活物中和一下死寂的色调,还没等年宁想到,他妈妈进去那个屋子的门晃了一点,传出了一点声音。

    年宁下意识就转头过去看,而年宁坐着的假山正对的一个二层小阁楼的窗户动了一下,从里面被缓缓推开了。

    对方沉静的目光和还没反应过来的年宁对了个正着。

    年宁:“...."

    对面的人看到一个男生像变态一样双腿岔开坐在假山上,双腿之间假山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也丝毫不慌,只是平静地询问:“刚刚那个声音是怎么回事?”

    年宁心思急转,露出一个矜持的假笑:“我不小心踩滑了,叫了一声。”

    对面的人颇为认同地点点头:“那你再叫一声让我开开眼界吧。”

    年宁:“......"

    他可能是踩滑了被假山日//了才能发出那他妈发出的那种声音。

    年宁清了清嗓子:“朋友,大过节的,没这个必要吧,让人听见了多不好啊。”

    对面的人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来都来了,不如再叫叫再走。”

    年宁:“......... "

    日,他本来心想再和这小子再抬一下杠,却眼尖地看到他妈妈进去那个屋子的门动了一下,调笑的声音若隐若现地从门缝里流泄出来。

    他妈妈要出来了!

    一瞬间年宁脑子里转了无数种结局,要是他妈中秋节来偷情被素来喜好和睦安宁的幕老爷子知道了,他和他妈可能就可以在幕家年年团聚了。

    以尸体的形式,他们会被打死的然后埋在这假山下的!

    年宁猛地偏头看向窗户里的人,沉气屏息深呼吸,中气十足又娇媚缠绵地叫道:“啊!"

    年宁的妈要推开的门突兀地一顿,年宁看着他妈没出来松了一口气,转头对上了对面的人控制不住的挑眉。

    年宁:“......."

    大哥,我也不想叫的,这不是你想听吗?

    年宁叫了这一声,又松了一口气,身上一虚,眼前冒出了很多雪花斑点,他头一晕,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画到一半的画板往下倒去。

    窗户里的人却一个箭步冲出来,幕书白单手撑着窗户边沿跳到假山上,动作干脆利落地抓住了正在往下落的年宁的手腕,风吹过他被流水淋得湿漉漉的额发,浅琥珀色的眼睛在日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他白色的校服衬衫匆忙之间没有扣好,领口飞扬,年宁看到上面笔迹端正地写着名字和年纪——高二一班,幕书白。

    年宁虚弱地一笑:“多谢你了,幕学长。”

    年宁笑着,他旁边飞泄的流水溅成晶粒沾在他的睫毛上,嘴唇因为激动被渲染出了艳色,修长瘦弱的手指蜷缩在幕书白手心,因为冰凉和湿滑给人一种柔弱无骨的错觉,年宁的声音很虚弱,那句【幕学长】近乎于喘出来,

    幕书白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这个人刚刚拙劣地学叫.床。

    年宁手里的铅笔砸进湖里,荡开一圈一圈涟漪。

    幕书白回过神来,不动神色地移开了目光把大口喘气的年宁放了下去,他握过年宁的手在背后攥紧:“你低血糖了吗?“

    年宁一屁股坐在地上,头晕脑胀的:“是有点,有吃的吗?没吃早饭。”

    一块包装被剥开的月饼递到年宁面前,年宁一愣,回望幕书白,幕书白却好似误解了什么,嘴唇抿直:“我只有这个。”

    年宁接过咬了一大口,是五仁馅的,他忽然笑了起来,没心没肺的,好像这月饼很好吃一样:“中秋节快乐啊,幕学长。”

    幕书白沉默良久:“中秋节快乐。”

    幕书白不知道年宁是什么时候走的,他给了这位不速之客一块他不吃的月饼之后,就回屋子了,等他处理好一切事情准备下楼参加幕家的中秋晚宴的时候,突然回首看向了窗户,他推开了窗户。

    窗户之间悠悠落下一页画纸,窗外只有圆月澄澈照亮假山,画纸被月光照着,其中一角还是湿的,是一副很简陋的黑白素描写生。

    死气沉沉的华美古典楼阁之中,只有一位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推开窗户,他的脸没有被细化,但却特别灵动,好像是在看对面假山上的什么人,一只手撑着窗户,好似下一秒就要飞出画。

    边角上有一个句子,字迹有点幼稚,像是幼儿园小朋友画出来的字——【Thanks,幕学长!】

    旁边画了一个月亮笑脸,旁边是落款【年宁】。

    年宁的妈等年宁下来敲门叫她的时候才鬼鬼祟祟出来,她衣衫不整的,背后有个男人依依不舍地拉着她:“宝贝,你要不和我一起参加晚宴吧,我舍不得你走。”

    年宁的妈满脸喜色就要答应,结果话还没出口看见等着门口的年宁就卡了壳,遗憾地摆手:“我儿子也来了,算了算了,下回吧!而且你带着我去参加幕家的晚宴,这不是找抽吗?”

    这男人也是色迷心窍,又伸手过来摸了一把年宁妈的腰:“这有什么,你把你儿子也带上呗,嗨,除了老爷子,谁管我带什么人来参加啊,老爷子这次把他最喜欢的孙子,幕小少爷带过来了,是给他相看联姻对象呢,怎么可能有时间来管我?”

    这男人撇见了站在门口的年宁:“老爷子对幕书白可宠了,像我们这些儿子,都是用来作为商业联姻的筹码,找老婆一定要门当户对才行,到了幕书白,就准他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家世不那么好也成,喏,幕书白喜欢的就是那个年家里的崽子,和你儿子打眼一看长得还挺像,我听说叫什么——”

    男人还在皱着眉沉思,站在门口刚刚一言不发的少年却轻笑了一下,他背着光,声音很轻:“叫年至,是我的弟弟。”

    男人对年宁没什么善意,谁都会自己偷情的女人带来的拖油瓶带着几分怨气,闻言嗤笑一声:“都是姓年,你弟弟怎么就有本事自己走进幕家大门,你就只能这样…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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