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梵一路把年宁背回了家, 到了门口这人也不撒手, 年宁拿这混球没办法,只好在江梵的背上开了门,又被背进了屋子里。

    壁炉里的火焰还在烧, 木头发出烧灼过度之后噼里啪啦的声音,年宁被江梵放到了沙发上,他半跪下来拉开年宁的裤腿, 年宁的脚腕很纤细,但是现在却肿的跟个馒头似的, 又红又肿, 一动就疼。

    江梵眉头拧了拧, 他起身去篝火旁烤了烤手, 把手烤暖之后转身又回来摁住想要爬起来的年宁,低声道“别动扭伤了不能揉”

    年宁看江梵一眼,想把自己的脚收回来, 但是江梵却难得强势,摁住年宁的脚好似打量什么损伤了的珍贵器具一般反复打量, 最后才下了结论“明天要去医院看看,拍个片子,看看伤到骨头没有。”

    年宁忍不住就想反驳“我不想去。”

    他未必是不想去的,但是他就是很不喜欢江梵用这种口吻来要求他做事情, 这让他联想到了一些让他很不愉快的经历。

    篝火在江梵背后明明灭灭, 他手上握住年宁的脚并没有松开, 脸上的神情看不太清晰, 年宁的心随着江梵的呼吸缓缓地提起,又重重地下坠。

    还是会和以前一样,被强硬地摁头按照江梵的要求做这些事情。

    年宁越想越烦躁,也不知道是孕期还是怎么样,他觉得自己从青春期以来累积下来的叛逆全都在江梵身上体现了个淋漓尽致,他看着江梵那张辨不出喜怒的脸便发自内心地冷笑了一声,年宁用完好的那只脚狠狠踹在江梵的脸上,嘶哑道“滚”

    “那就不去吧。”江梵淡淡说道。

    年宁嘴边的滚字出了口,脚也已经贴在了江梵的脸上,这人一向强势的决定竟然凭空拐了个弯,年宁的眼睛睁大,有些无法置信地坐直了身体,怔怔地看着江梵。

    江梵望着他,很小心地放下了年宁的脚,平缓地吸气吐气,道“年宁,我已经不再是你的丈夫了,没有任何权利对你管东管西了。”

    “你可以随便拒绝我。”

    年宁回神,对啊,江梵已经不再是他的丈夫了,对他没有任何约束的合理地位了。

    他抽回了自己的脚曲起,在沙发上缩成一团,小脸警惕地搁在膝盖上看着江梵,年宁的脸被冷风吹得脸颊一片红,睫毛上湿漉漉地挂着融化的雪珠,这样没有安全感地蜷缩成一小团的时候,看着像是受了大委屈哭了一场的孩子般,年宁声音都是雪冷出来的暗哑,他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道“那你离我远一点。”

    江梵看得呼吸都紧缩了,他看着年宁肿成一团的脚踝,低声道“但是还是要处理一下”

    年宁一下就爆发了,他恶狠狠地看着江梵“你说了不会强迫我的你已经不是我丈夫了你没有权利来管我”

    “是的。”江梵的面容平静无波,他单膝跪地,诚恳道,“所以年宁,我求你,可以吗”

    他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强迫了你,委屈了你,但我求你,先处理一下你的伤,可以吗”

    江梵目光落在年宁的脚上就没挪过地方“你会痛的,年宁。”

    年宁很轻地说“我不去医院。”他说着眨了眨眼睛,睫毛上的雪水泪一样融化在他眼里,凉凉的,又闪着光,年宁少有这么弱势的时候,楚楚动人得不行,可惜他自己不知道。

    他不想江梵知道自己怀孕了。

    江梵看得却心疼得不行,只想把年宁抱在怀里给他擦掉眼泪,但是他却一步都不敢上前,只能轻轻说“我帮你处理,我们不去医院。”

    年宁和江梵对视良久,背后壁炉里的篝火从旺盛到平缓,在雪夜的墙上打出两人对峙的影子,隔了很久,坐在沙发上的影子慢吞吞地动了一下,他迟缓地,又不确信地伸出了一只脚。

    年宁发出一声轻声的嘶叫,江梵把年宁的脚托在自己的膝盖上,他动作慎重地摸了摸,问了几下年宁的情况,最终还是松了一口气“应该没动到骨头。”

    “但是最近还是要静养,我给你冰敷一下。”

    江梵去外面用熟料纸包了一捧雪捏严实了之后,放在年宁的脚上冰敷,年宁有点受不住这冰冷的温度,一直小声吸气,手掌紧握别开脸往后缩,靠在沙发上假装没有在冰敷,好似害怕打针的小朋友。

    江梵看得眼神柔和和小时候一样,遇到了事情不想知道,就假装没发生。

    土豆就舔舔年宁眼睛上的水,他刚伸出舌头,江梵冷冷的视线就直射了过去,哈奇士迷惑地和江梵对视了一眼,最终似乎是确定了对方也想舔,而自己打不过对方,呜咽了两声,可怜兮兮地把头埋进了年宁的怀里。

    江梵“”

    更酸了怎么办。

    等冰敷完了,年宁单腿跳了两步想要自己上楼,江梵看得提心吊胆,好似看到一个珍贵易碎的器皿毫无自己性地在百米高楼上蹦跶,最终他还是看不下去了,忍无可忍地一只手穿过年宁的腿弯,低声说了句“你等会想骂就骂我吧。”

    干脆利落地抱起了懵懵的年宁,江梵三步并作两步走,几下就把年宁运输到了楼上房间里妥善放置好,还给年宁盖好了被子。

    年宁双手拉住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要转身离去的江梵,他难得有点不自在,小声唤了一句“江梵。”

    江梵并不回头,只是回答道“我在。”

    那段年宁毫无神志的混乱时光里,他无数次地从噩梦中惊醒,迷迷糊糊地喊着不知道谁的名字,有林鹤尘,有幕书白,也有顾穆晟,哭泣的,痛恨的,自责的喊着这些好似已经死亡的人的名字。

    唯独没有江梵。

    但无论年宁喊谁,江梵都会无波无澜地说一句我在,睡吧,年宁便又在昏昏沉沉中握住江梵的手睡去。

    之前的年宁是没有江梵便睡不着,但现在的年宁却是因为江梵而睡不着。

    江梵不愿意把自己也变成年宁的噩梦之一,虽然他看起来已经是了。

    年宁说“你不要去外面了,睡在隔壁吧。”

    “你在,我也睡得着的。”

    江梵慢慢地吐出一口白气,他想要露出一个笑,但这笑意好似被冻住了,无论如何都无法从他的脸上显露出来,只剩一片空茫。

    “你能睡着,那便好。”

    他平生少有做不坚定的事情,从青年到现在,一向都坦荡磊落,漠然守则,但唯独在年宁身上,进也是错,退也是错,这人好似生来就是克江梵的。

    江梵想起很久之前有人和他开玩笑说,年宁克夫,你还要娶吗

    江梵回答说,如果他真的愿意来克我,我便成了他承认的丈夫,那我愿意被他克。

    可惜,这么多人里,只有他江梵就连被克死,都是他自己自导自演的。

    年宁不是克夫,年宁克我。

    疯魔至此也得不到的人现在正毫无防备地睡在他身后,江梵却连一丝绮念也生不出,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是冰渣子在滚动,扎得他发不出声音,被钉死在年宁的门前动弹不得。

    年宁声音似乎有些疑惑“江梵,你不去睡吗”

    江梵顿了很久很久,才说“你走之后,我很久都没睡过了,年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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