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第 24 章

小说:影卫替身为后 作者:唐一张
    四个时辰前, 正是凌晨时分。天尚未亮, 一道黑衣人影矫健地翻进了永寿宫。

    靳久夜躺在床上, 霎时睁开了眼, 他察觉到了,但却没有任何动作。来者是玄衣司暗侍卫林季远,没有危险。

    “头儿, 查到了, 大理寺昨日接到一起命案,受害人没了左手。”

    靳久夜在林季远进门之前,已然起身等在了房中,房中烛火通明。他平日里有个习惯,夜晚也是要亮灯的。

    黑暗会让他无法入眠, 他会习惯于潜伏在黑暗中。

    “凶手有行迹吗”

    林季远道“属下从伯父那儿调的卷宗, 凶手蒙面,统一装束不辨男女, 共有三四个人, 持短刀利刃, 动作训练有素,下手十分利落。”

    这形容与那日的劫狱杀手十分相似,尽管他们只是来带走了一只死尸的左手。

    靳久夜点点头, “受害人还活着吗”

    林季远道“是飞天盗贼金小手, 这小子招惹了另外的案子, 那案子扯不清楚, 底下的府衙就提到了大理寺。”

    “那金小手现在何处”靳久夜问。

    林季远道“被大理寺押着, 属下这几日都在大理寺跟新案子,一直没有头儿你要的消息,直到昨晚上。他被咱们逮住的时候,左手还淌着血,整个人跟呆了似的,属下来之前特意看了一眼,没开口说一句话。”

    “带上玄衣司调令,将案子接过来。”靳久夜吩咐道,可忽然间他又改了主意,“我亲自去一趟,将人提过来,调令要走流程,时间久怕夜长梦多。”

    “谁敢去大理寺撒野”林季远没有那般急迫,瞅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头儿不若再休息会儿,属下这就回玄衣司拿调令,明儿天一亮,人准保出现在玄衣司地牢。”

    “不必。”靳久夜直接拒绝,他有不太好的预感,“你先回去,我自己去大理寺,这个时辰,你使唤不动他们。”

    李王刺杀案影响颇深,只因凶手已死,前朝这才安定下来,可若是背后牵扯的这一桩新案子不尽快理清楚,恐怕又会造成动荡。

    “头儿”林季远有些担忧,他分明看到了屋内靳久夜换药留下来的纱布,他的伤还没好。

    靳久夜扫了他一眼,“服从命令。”

    “是。”林季远无奈地应下,跟随靳久夜一同施展轻功离开永寿宫,分别时靳久夜叫住他,“以后不许再到永寿宫来,这是后宫,注意自己的身份。”

    林季远惊愕片刻,心中涌出无限失落,“头儿是要属下避嫌吗”

    靳久夜闻言皱了皱眉,不懂这话从何而来。

    “后宫,不是前朝臣子该来的地方。”

    “可”林季远还想说什么,靳久夜已然先行一步,将人撂下很远了。

    望着远处那矫健如飞鹰的黑影,林季远停驻了许久许久,哪怕靳久夜早已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可他仍然觉得那人在天幕星辰照耀下,显得那般夺目,是心之向往所在。

    靳久夜行至太和门,只听耳后哐嚓一声,利剑出鞘,袭击而来。

    他避身躲过,回头一望,是林持。

    羽林卫十数人在林持的带领下,已将他团团围住。

    “影卫大人,你不能出宫。”林持收回剑身,恭敬地行了个礼。

    靳久夜冷面肃然,“我有要事,此刻必须出宫。”

    林持正色道“夜未尽天未亮,影卫大人还是等些时候,臣去向陛下请命。”

    “我出入皇宫,是陛下特令,今日为何拦我”宫墙他不知翻了多少遍,羽林卫就算有所察觉也不曾阻拦,以往一直如此,今日却不知怎的变了卦。

    林持道出缘由“如今影卫大人是陛下的妃嫔,原本连后宫都不应出的,可因你身份特殊,才走到了这太和门。更何况,陛下说过,近两个月影卫大人要在宫中静养,若要出宫,得有他的命令。”

    靳久夜闻言,默了片刻,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就在林持以为靳久夜快放弃的时候,黑衣冷面的男人凛然开口“我想出宫,你们拦不住我。”

    “是。”林持叹息一声,“臣等皆不是影卫大人的对手,可职责所在,还望大人手下留情。”

    以往他们视而不见,一则是因为陛下的纵容,二则是因为根本拦不住。

    不消片刻功夫,靳久夜就出了太和门,身后羽林卫哎哟一片。

    他直奔大理寺,大理寺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林寺卿被叫起来时还没睡上两个时辰,昨儿半夜他那好侄儿非要查金小手的卷宗,缠了他半宿,这会儿天不亮就起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靳久夜一进大理寺,便看到林寺卿一脸颓然地站在大门口,老头子胡须尚未打理好,官服也未穿正当,想来是匆忙之中赶来的。

    “影卫大人来了。”他拱手行礼,态度十分恭敬,“季远那小子跟了我好几天,我便知是玄衣司的差事,果真今日影卫大人亲自前来,是为了金小手吧”

    靳久夜点头,“我来提人走。”

    “玄衣司要提人,老朽不敢不从。”林寺卿道,“只是那人,影卫大人是提不走了。”

    靳久夜快走几步进到内堂,撇开人群,看到仵作正在收殓尸体,而那人林寺卿走过来,指着那尸体道“他便是金小手,已然死了,是自杀的。”

    “迟了。”靳久夜的预感一向没错,这也许是多年来面对危险与追杀时养成的直觉。

    “就算死了,人我也要提走,按老规矩,尸体由玄衣司检验,你们不必动手。”

    “案子也一并移交过去”林寺卿眼里透出希冀,很明显不想沾惹这件麻烦事。

    但靳久夜却道“我只查金小手和伤他之人,以及他为什么会自杀。”

    林寺卿听到这,叹息道“这案子太复杂了,玄衣司不接,大理寺怕是很难查清楚的。”

    靳久夜心中一动,按以往的习惯,他兴许就接下了,可现在他摇了摇头,仍是拒绝,“不接,今日出宫,还得回去请罪。”

    说到请罪,林寺卿惊了一惊,再想到此人目前的身份,自然不敢再有指望,只能认命领下这差事。

    靳久夜上前,粗略检查了一遍金小手的尸体,这人是舌下藏了小刀片,利落地割了自己的脖子。

    凶器就遗留在现场,按照伤口的深浅程度及运行方向,初步可以判断是自杀。

    “有人证吗”靳久夜一点一点拆开金小手左手上缠着的纱布,查看他的左手伤势。纱布浸满了血,已经凝固了些,不大看得出原来的白色。手法是玄衣司暗侍卫常用的,应当是林季远绑的,不想叫他流血流死了。

    林寺卿拖了两个看守衙役过来,“昨儿夜是这两个当值,由他们看着金小手,就在这儿。”

    “既是疑犯,为何不押在大牢”靳久夜的目光落在那两个衙役身上。

    俩衙役早就听闻玄衣司影卫大人的威名,亲眼见到这人,顿时双腿一软,下意识就跪了下来。

    林寺卿立时踹了这俩怂包一脚,“做什么慌乱从实招来”

    其中一个衙役道“是白医官要求的,她不喜大牢阴暗潮湿,要为金小手诊治,就得在明亮干净的地方。”

    “是杨家那个白医官”靳久夜对此也有耳闻。

    “正是,昨儿晚上也同玄衣司的林侍卫禀告过,林侍卫也是同意的。”

    “嗯。”靳久夜表示知道了。

    林寺卿在旁又补充一句“金小手涉及那案子,就是跟杨家有关的。影卫大人应当知道,杨家乃公卿之家,白医官又是他们的掌上明珠”

    “不必多说,人死的时候,你俩在哪儿”靳久夜不想听这些世家的弯弯绕绕,径直打断林寺卿,而林寺卿也不敢恼怒什么。

    衙役犹豫道“我我们一时没察觉到,那金小手动作太突然了。”

    “说实话。”靳久夜多锐利的一双眼睛,什么漏洞都逃不过去。

    衙役被这一喝,腿又软了,可已经跪无可跪,其中一人搀扶着另一人,勉强开口“是,是我打了个盹儿,然后他那会儿去撒了个尿,因而没察觉到金小手的动作。可谁想得到,那人竟在身上藏了刀片”

    另一人也哭丧着脸求情解释“刚捉住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搜遍了,他又木讷成个傻子似的,哪晓得竟然会“

    靳久夜抬手,示意不必再言,说话的衙役顿时止住话口,连个气嗝都不敢打出来。

    “死之前,可有说什么”

    那俩衙役互相看了两眼,均是一脸迷茫,“他就没说过话,从被捉住就一直闷着,我们没听他说过什么“

    “不对,他同白医官说过话的,我听见一句日月神殿天要亡我,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另一人想起来了。

    “那白医官呢”靳久夜凌然看向林寺卿。

    林寺卿好大一把年纪,也备不住影卫大人的凝视,心下一抖,连身子都弓了一分,连忙回答“出事前便回杨家了。”

    “好,烦请林寺卿派人将尸体送往玄衣司,白医官那边,玄衣司自会去人处理。”靳久夜觉得日月神殿四个字有些耳熟,仿佛前几日在哪宗案卷里翻出来过,此刻他着急回去寻个结果。

    林寺卿无不顺从地应下,“既是影卫大人吩咐,大理寺必将第一时间将尸体送过去。不过,容老朽提醒大人一句,白医官可是杨家的”

    靳久夜斜睨他一眼,语气冷冽又决绝,“没有我玄衣司请不动的人。”

    再回到玄衣司,天就已经亮了。靳久夜径直去了卷宗室,凭着印象找出一叠卷宗,匆匆翻看两眼,目光定格在第三页的四个泛黄字迹上。

    日月神殿。

    而这背后,似乎还跟北齐有关。

    玄衣司也正关押着一个北齐的刑囚,这案卷便是他的罪疏。查至此,靳久夜立即拿着案卷去往玄衣司地牢,左手丢失案在今日此刻总算有了眉目。

    金小手会自杀,但玄衣司关押的刑囚,却不能想死就死。

    “头儿”当值守卫的暗侍卫行礼,靳久夜大步流星地往里走,“带丁字一号去审讯室,我亲自审。”

    啪一声,案卷拍在桌上,丁字一号被提到了靳久夜跟前,他双目失明,只有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白。

    “日月神殿,怎么回事”靳久夜看着眼前潦倒残破的男人,他身上的囚衣满是干涸的血迹,脖颈上手腕处都有大大小小的伤疤,有些还是红的紫的,应当是才长好的。

    “是传说中的影卫大人么”丁字一号被暗侍卫松了手,身子一软直接趴倒在地上,听到靳久夜的声音,便往那个方向挪了挪。

    “在我面前,你应当全部说出来。”靳久夜不为所动。

    丁字一号轻笑一声,“原来影卫大人亲自审我了,那我可以死了吗”

    靳久夜低头看着这个卑微而又惊喜的男人,“那得看你交代的,是否有价值。”

    “我说,全部都说。”丁字一号激动道,“只求一死。”

    “他们有一个组织,加入的成员在失去价值之后,就会被夺走所谓主赐予的天赋。这是他们一贯的信仰,我的眼睛,就是这样被夺走的。他们不允许任何一个主的子民流落在外,他们是北齐豢养的一群死士,他们”

    靳久夜默默听着,丁字一号的叙述杂乱而不知所云,但无不透露出,那个所谓的日月神殿,应当是北齐的一个神秘组织,培养了一批疯狂的杀手。一旦手下人没了用处,便会被处于相应的刑罚,这种刑罚被执行得十分彻底,譬如李王刺杀案的那名杀手,就算是死了也要将他的左手带走。

    这或许是一种暗黑的仪式,服从于他们的信仰。他们会拿走你最为擅长最为骄傲的东西,那个杀手的杀招就藏在左手,靳久夜腹部的伤口尚未痊愈,就可证明这一点。而那些人哪怕拼着潜进玄衣司的风险,也要将一个死人的左手带走,足可见这个组织的凶残与可怕。

    对人心控制之可怕。

    丁字一号的话愈发疯癫,反反复复的东西说了许多,靳久夜见再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便命人将他带回囚室。

    他在审讯室沉思着,又拿着卷宗看了许久,日光开始透过墙上的小窗照进来,洒在了他冷若冰霜的一半侧脸上。

    他的眼神依然坚定,他已有许久没有跟这样的敌人交手了。

    但纵使千军万马刀山火海,他也绝不退缩。

    “头儿,有两个寿康宫的宫人要见你。”进来一个暗侍卫禀报,靳久夜回了神,走出地牢,院子里站着两个面生的小宫人。

    靳久夜吩咐了随行的暗侍卫,“去杨家,带白医官过来审讯。”

    随后走过去,其中一个小宫人挑着眼角,傲慢地说道“靳贵人,跟奴才走一遭吧。”

    “何事”靳久夜巍然不动。

    那小宫人立时瞪了眼,“太妃召你,你还要问何事小小一个贵人,也敢如此猖狂”

    靳久夜平淡无波的目光看向他,“何事”

    那小宫人被靳久夜这么一看,顿时心里打了个冷颤,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一回似的。

    身边那个同伴扯了扯他的袖子,他轻咳一声,“主子的事,做奴才的岂会知道,赶紧走吧。”

    “不去。”靳久夜漠然道,“你大可直接回禀太妃,我不去。”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你不过是个贵人而已,你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那小宫人叫嚣着,同伴又扯了一下他,他敛了傲慢神色,“太妃便知道你不去,有一句话让奴才问你。”

    靳久夜转身的步子停了下,小宫人质问道“太妃问你,你还是不是陛下的妃嫔,若是,立马走人”

    寿康宫。

    钟宛秀给太妃递上了新鲜的牛乳,笑盈盈地说“姑祖母,牛乳放了糖,臣女尝过,不甜不腻,正合你的口味。”

    太妃亦笑盈盈的,“今日捉住了那影卫的把柄,哀家用什么都高兴。他还当是往日的时候,身为后妃,竟敢私自出宫,还将十几名羽林卫全部打伤。这等嚣张跋扈之人,便是陛下今日亲自来救他,他也逃不脱罪名去。哀家惩治他,名正言顺。”

    钟宛秀点点头,“姑祖母说得是,这宫里容不得这般跋扈的妃嫔,他自个儿犯了错,自然得领罚。若是到宫正司去,岂不太难堪了些,还是姑祖母亲自处置的好,也保全了陛下的颜面,他应当感谢姑祖母才是。”

    太妃冷哼一声,“他岂能念着哀家这份恩情不再拿一盘葡萄将陛下引了去,给哀家好大一个没脸便罢了,这等下贱东西,总是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争宠呵,不过得了一个贵人位份,册封后连贺喜的都没有,陛下也一直未去永寿宫,怕是圣宠凉了吧。”

    说话间,外头的宫人进来禀告,“靳贵人到了。”

    紧跟着,那个黑衣高大又肃然的男人走了进来,时隔几日,他的面目依然冷冽,仿佛谁也惊动不了他的情绪。

    太妃愈发不喜靳久夜这样子,本就是个无情无欲的东西,连人都谈不上,凭什么在后宫里作威作福

    “无视宫规,私自出宫,打伤羽林卫,这些都是你做的”太妃坐在上首,端了一副审讯官的做派。

    她也不在乎靳久夜是否给她行礼,只想着痛快教训这个人,最好让他跪地求饶,才能解心头之恨。

    “是臣。”靳久夜认得痛快。

    太妃对靳久夜的顺从感到诧异,难道是那句诛心之问起了作用

    她打量着靳久夜,又问“既然认了罪,那认不认罚”

    “臣认罚。”靳久夜在离宫那一刻起,就知道这次是自己违抗了命令,他没做好主子的妃嫔,惩罚是必然的,他也是甘愿的。

    “很好。”太妃看着靳久夜听话的样子,心里很是得意,“哀家不愿送你去宫正司,那是处置下人的地方,你是陛下的人,你若进了宫正司,便是伤了陛下的颜面。自个儿到外头跪着去吧。”

    “是。”靳久夜转身出去,不带一丝犹豫。

    罚跪而已,在他看来根本算不上惩罚,玄衣司那些手段,太妃果真没见过。

    钟宛秀目瞪瞪地呆了许久,有些回不过神来,“他,他这就顺从了”

    太妃冷哼一声,心情不可谓不好,“没册封之前,他可是要当皇后的人,可眼下不过一个小贵人,自然不敢再张狂。且让他顶着日头跪上几个时辰,不许给一口水喝,哀家可听说,伤一直没好”

    七月的天气,外头的石板都能摊鸡蛋了,那样一个带着重伤的人,跪上几个时辰岂不要虚脱

    就算他是强悍无比的影卫,跪不虚脱,折磨一下也是好的。

    太妃心里还念着后招呢,此刻,不过是盘开胃菜罢了。

    “你,你们两个去看着勤政殿,谁敢给陛下透风声,哀家定不轻饶。”

    应声的两个宫人匆匆出去。

    一个时辰后,哗啦啦的暴雨倾盆而下。太妃百无聊赖地给一盆盆栽裁剪枝丫,钟宛秀吃了几块点心,又忍不住往外头望了望,“他还跪着呢。”

    太妃瞥了一眼,“听话,影卫最大的好处就是听话,陛下大约就喜欢这一点。”

    “太妃”刚出去的一个宫人顶着雨奔回来,“陛下去了永寿宫,又传了宫正司李掌事,说是要阖宫惩戒掌嘴。”

    “为何”太妃蹙起眉头,“陛下从未轻易惩治宫人,为了革新先皇在位时的酷刑乱象,他可仁慈得很。”

    “是听说是因为靳贵人。”

    “为了那影卫”太妃顿时拔高了声音,钟宛秀也捏紧了手中的丝帕,她有些担忧。

    宫人继续道“陛下听见永寿宫的宫人叫靳贵人娘娘,因而发了好大的怒火,要将所有叫过娘娘的宫人都掌嘴。现如今是永寿宫,等永寿宫都处置完了,李掌事还要带着人到各宫各处去。陛下说,一个都不放过。”

    他想到自己也要挨揍,脸都哭丧了起来。

    钟宛秀听得不由惊讶,啊了一声,“陛下怎会如此他是护着那姓靳的吧”

    “岂会”太妃不以为然,“靳久夜一个贵人,岂能配得上娘娘的称呼陛下这是恼了下头人不守规矩,看来这影卫大人,并非传说中那般让陛下心心念念。”

    钟宛秀不太赞同太妃这番话,她觉得太妃未免太乐观了些,可若说有哪里不对劲,她又寻不到反驳的言辞,只好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走到殿外屋檐下,看到淋着雨的靳久夜,忽然也觉得爽快。

    从小她便是众星捧月的大小姐,多少人围在她身边讨好她,她也一直知道,自己以后会进宫做天子的女人,甚至会诞下皇子,拥有更加尊贵的荣耀。

    然而遇见贺珏的第一天,便被这男人搅和了,她心里如何不嫉恨

    她撑着伞,走到靳久夜的面前,俯视靳久夜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心里的嫉恨愈发猖狂了些。

    这个男人都能进陛下的后宫了,凭什么她不能若是没有他,自己定然会被陛下一眼看中的。

    “我听说你是从生死营出来的,那地方就跟养蛊似的,千百人里只留一个下来,剩下的全部都要被杀死。”钟宛秀轻启朱唇,缓缓开口,“我还听说,那里面是不给吃食的,留下来的都是吃着旁人的尸体活着。你杀了多少人,吃了多少人的尸体,哪些部位最好吃啊”

    靳久夜抬眼,雨水顺着他的轮廓滑下。

    雨太大了,他也没看清钟宛秀的脸,“我认识你么”

    钟宛秀语噎,气得俏脸通红,“你你不怕你满身鲜血与腐臭,跟在陛下身边,也弄脏了陛下你还是离陛下远些吧。”

    靳久夜没说话。

    钟宛秀的伞突然被人一把夺下,她尖叫一声,瓢泼般的暴雨瞬间打湿了她发髻妆容。

    她回头一看,看到了怒不可遏的贺珏,“住嘴”

    与此同时,廊下候命的宫人匆匆奔进主殿,“太妃,陛下到寿康宫来了。”

    太妃腾的一下站起,兀自望着外头的雨幕,随后又庄重华贵地坐下,样子看起来不惊不扰。

    贺珏伸手将靳久夜扶起来,再把夺下的伞塞到男人的手中,没好气道“打着。”

    “主子怎么来了”靳久夜几日没见贺珏,一时有些惊诧。

    贺珏冷哼一声,“朕不来,好让你自个儿作践自个儿,是也不是好生打伞,敢淋一丝雨,朕必不饶你。”

    “陛下,臣女”钟宛秀已淋成了落水狗,雨点太大,砸得她脸疼,莫说大家闺秀的样子,连正常行礼都做不成样子了。

    “你怎么还在宫里”贺珏早就想把人赶出去了,可这人竟然还没走。

    也就在刹那间,他想起是自己忘了同钟家人说这事,一直忙着秦稹那摊子,害得靳久夜还要受这小女子的嘲讽。

    “来人,将此女送出宫去”

    身后的宫人都是勤政殿跟过来的,得了贺珏令,立即上前。

    钟宛秀慌了,在雨幕中她视线模糊,只看得到贺珏一脸的不耐与烦躁,“陛下,臣女不知犯了何罪”

    “何罪辱朕妃嫔,算不算”贺珏眼中一片冷意,“还请代为询问钟大人,钟家的家教便是如此吗”

    钟宛秀脸色煞白,她怎敢带着这样的话回去问祖父,陛下这是要她后半辈子不得好过啊

    她连忙跪了下来,不断乞求“臣女错了,还请陛下恕罪,臣女真的知错了,请陛下宽恕”

    眼泪混合着雨水,此刻她终于懊悔不已,由着心底生出来的那一点嫉恨,造成了今天这等局面。

    一想到被贺珏强扭着送回家,家中那些姨娘姊妹看她的眼神,她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送走”贺珏不想再看这个女人一眼。

    他听到了这女人是如何说的,她竟然敢提生死营,便连他在靳久夜面前,也常常避开不提。

    那也许是靳久夜这一生最痛苦的记忆,那时候他那般小,那般无助,却要被扔进那般残酷的地方。

    贺珏心疼地回头再看一眼靳久夜,男人在雨幕中执着一把伞,神色依旧漠然,没有痛楚亦无悲喜。

    “姑祖母,姑祖母”钟宛秀被宫人毫不留情地拖走,她只能大声呼喊太妃,以寻求一丝转机。

    太妃从殿中走出,走到廊下,看到此情此景,亦是惊了一番。

    “陛下这是在作甚”她连忙命令宫人停下,“宛秀为何淋了雨,快进去换衣裳。”

    “不必了。”贺珏打断太妃,“钟氏女德行有亏,不便留在宫中陪伴太妃,还是遣回钟家好生教养吧。”

    “什么叫德行有亏”太妃疾言厉色,说起来她也算钟氏女,陛下这是在暗指什么

    贺珏冷冷一笑,向前走了几步,持伞的宫人连忙跟上。

    “太妃心里有数,不必朕亲口说出,靳久夜是朕的人,犯了什么宫规,也要由朕来处置。”贺珏踏上台阶,与太妃对视,君王的威严在这一刻显得尤其慑人。

    他看到靳久夜还执伞站在雨中,气得又斥道“做什么木头桩子,还不进来躲雨”

    靳久夜忙踏上台阶,站在了屋檐下,跟随贺珏的身旁。

    这一刻,太妃可算明白了,“陛下是来为靳久夜做主的么他身为后妃,无视宫规私自出宫,还打伤十数名羽林卫,哀家身为太妃,如何惩治不得还望陛下秉公处置,莫要徇私才是。”

    贺珏挑了挑眉,侧脸去看靳久夜“你还打伤了十数名羽林卫”

    “是。”靳久夜如实回答。

    “受伤否”

    “不曾。”

    贺珏点点头,“看来朕的羽林卫是该好好练练了。林持失职,张福,命他明日到勤政殿来领罪。”

    “是。”张福在一旁记下来了,这当口,他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件外衫,递到靳久夜面前,“影卫大人披着吧。”

    贺珏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命令靳久夜,“披上。”

    太妃看不得这两人腻歪,怒言打断“陛下,靳久夜犯错,便不惩罚了吗不惩罚何以服众他私自出宫这一项,若说严重点,便是不守妇道做出这样的行为,他眼里还有律法宫规,还有陛下这个夫君吗”

    “太妃,靳久夜是个男人,有什么妇道要守”贺珏凌厉的眼神看过去,“反倒是太妃自己,是否应该反思下,妇道二字是如何写的了。朕说过,靳久夜是朕的人,轮不到太妃肆意处置。”

    “你”太妃气得说不话来,贺珏竟然骂她不守妇道,“陛下,哀家是你的母亲你竟然”

    “母亲”贺珏笑了,但笑意不达眼底,“太妃做过什么,心里应该清楚。”

    “你”太妃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去,连厚重的妆容都掩饰不了慌张和心虚,她近乎失声地问,“你知道了什么”

    贺珏看着她,一字一句“朕只知道,朕的母亲是孝淑秦皇后,而你,是太妃。”

    太妃踉跄地退了一步,不敢置信,说不出一句话来。

    半晌,她歇斯底里道“哀家,是你的亲生母亲”

    贺珏微微一笑,反问“是么”

    那轻飘飘的两个字,让太妃赫然意识到,她曾自以为是的血缘亲情,不过是这人的仁慈怜悯罢了。他若收回,轻而易举。

    完了,彻底完了。

    “你竟然为了这个男人,这样对哀家”太妃声色内荏地扑上去,抓住贺珏的衣袖,试图探测君王内心的一丝恻隐。

    贺珏却无比冷漠地一点一点掰开,“太妃看起来心绪不宁,还是择日去大运寺清修吧。宫中暑气太重,不比大运寺凉爽宜人,短时间便不要再回来了。”

    说完这话,贺珏不再搭理太妃,径直往外走。

    突然,太妃啊地狂叫一声,疯了般冲进雨中,扯住了贺珏的胳膊,她的双腿弯曲,几近跪下。

    “珏哥儿,我是你的母亲,我生了你你不能这样对我我纵然做了什么,你也应当原谅我,我是你的母亲啊,珏哥儿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不去大运寺,我不去清修珏哥儿,你放了我”

    暴雨如注,太妃狼狈不堪地乞求着贺珏,贺珏的脸是那样寒如冰霜。

    他的目光如锋利刀尖落在太妃抓他的手上,当年就是这双手,将他推进了冬日的湖水里,她为了自己的利益和欲望,要亲手置他于死地。

    当年就是这双手将谋逆大罪的巫蛊小人塞到了他怀里,他惊愕地问为什么,太妃却哄骗他是个玩具。

    此后诸多事,她帮着三哥害他不止一次两次,她以为她做事隐秘,她以为他从不知道可笑,这样的人怎么配做母亲

    贺珏一把推开太妃,太妃和着雨水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不愿再看她一眼。

    身后传来太妃近乎疯癫的嘶吼呐喊,即便出了寿康门,走到宫道上也能远远听见。

    雨小了些,好像一瞬间就停了下来,夏日的暴雨总是来去匆匆。

    靳久夜忽然收了伞,钻进了贺珏的伞下,他伸手握住了贺珏的手,发觉这人的指尖有些凉,“主子。”

    贺珏轻轻一笑,声音也很轻,“听听,她似乎还在咒骂朕,可是朕却不觉得有什么。这几年朕一直由着她,过不去那个结,还要虚与委蛇,但今日突然与她撕破脸,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嗯,都过去了。”靳久夜安慰道。

    贺珏默了片刻,隐去眼底最后一丝哀伤。

    突然他反手抓住靳久夜,将男人的手紧紧攥在手心,恶狠狠道“你可没过去,去勤政殿,跟朕老实交代。”

    靳久夜顿了下,想挣开又没敢,“是属下的错,不应擅自出宫。”

    “朕没说这个。”贺珏吩咐宫人,“去太医院,将苏回春叫到勤政殿候命。”

    靳久夜不说话。

    贺珏再看看他浑身湿透的衣裳,立时又怒上心头。

    “谁让你去寿康宫的朕那日在乾元殿说的话,你都没听明白是不是她让你跪你就跪,还有没有把朕这个主子放在眼里待会儿也看看膝盖跟腿,若有半点损伤,朕饶不了你。接下来两个月就坐轮椅吧,看你往哪儿走”

    靳久夜连忙解释“属下没事,跪那点时辰,还比不得我平日练武的强度。”

    “哟,听你这意思,还挺得意啊”贺珏斜眼看他,气得狠狠捏了对方两下,什么玩意儿,什么蠢东西,什么木头桩子小傻缺

    他竟又气又爱,心疼得厉害。,,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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