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有序地离开。
下方停着无数辆警车,鸣笛的声音混在交谈声中,整座大厦都需要被排查,更要追查举办宴会幕后的人。
诸星大站定脚步回眸望了一眼,无数张面孔从他眼底划过:
“我认为幕后者就在这群人中,你觉得呢,凛?”
梅宫凛神情恹恹地趴在诸星大怀里,被他抱到了一楼,全程一副动弹不得的恹恹模样,此刻听见诸星大的话,半死不活地抬了抬眼,语气虚弱、有气无力到了极点:“闹得这么大还在人群里混着莫不是想早日登天,除非他还有什么别的打算……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她低低地哀嚎了一声,如泣如诉:“我失恋了啊,诸星大。”
诸星大:“……”
声音就在耳边,他想装作听不到都难。
“你不会安慰人的吗?!”凛接着控诉他的无动于衷,“有女朋友了是要洁身自好,那我当你十分钟干女儿,你能不能作为老父亲开导一下我?”
诸星大:“……”
啥??
凛失望地看了看他,从他怀里跳了出去,轻盈地落在地上,凛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诸星大三两步跟过去:“你要去什么地方?”
居然在这种时候陡然显出小孩子的脾气来了。
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我要去酒吧。”
凛沉着脸色、非常不高兴地说,“我要喝酒。”
-
诸星大发誓他确实想要阻止梅宫凛,鬼知道这姑娘的话术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最后还是让她得逞。
梅宫凛跳上吧台前的椅子,掷地有声地对酒保说:“我要喝我名字的那个酒——啊,Raki!我还没喝过酒呢。”
她豪情万丈地道:“给我来一打梅子酒!”
“……”
酒保默默地停下了擦杯子的手,“客人,我看您应该还未成年吧?”
诸星大也想说点什么。
不料梅宫凛突然伸手狠狠地拍了一下桌面:“隔壁黑心酒吧根本不管这个的!未成年能带来多大收益你不知道吗?万一酒吧倒闭你怎么生活!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赚你的钱就行了!——没看见我是带爸爸来的吗!”
被一通怼差点砸蒙了的酒保下意识看向了梅宫凛身边的诸星大:“……您爸爸?”
诸星大:“……”
不。
我不是。
谁爱是谁是。
凛斩钉截铁地点头:“怎么?我们不像么?”
酒保:“……”
酒保视线在两人脸上逡巡了数个来回,怀疑自己可能是瞎了——这两人不仅长的一点都不像,年龄差也根本不是父母辈的啊!但凡男方打扮不这么严肃说是情侣也可以啊!!
酒保满心操蛋,却还要保持着良好素养露出笑容:“像、像极了!”
诸星大略显头疼地闭了闭眼,抬手揉着眉心。
酒保却直接将话头调准了诸星大:“这位先生,您允许您的孩子喝酒吗?”
“……”
诸星大默默地看向了自己的“孩子”。
凛扁了扁嘴,可怜兮兮的:“我失恋了,你不能对我好一点么?”
诸星大:“………拿一杯橙汁来。”
凛:“???”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诸星大决绝无比、态度强硬:“小孩子不能喝酒。”
酒保迅速逃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诸星大才想起了自己连杯冰水都忘记点了。
头疼。
他手指移向太阳穴,继续按。
梅宫凛没再说话。
她安静地趴在桌面,诸星大侧眼就能看到她浓密卷翘的低垂睫毛,如主人此刻的心情一样,郁郁地蛰伏着。
诸星大大概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
出现得那么恰到好处的中原中也,要说那不是早有预谋实在是太可笑;凛又是从外面跑进来,说明她早就已经知道了东西的放置之处,却迟迟没有做出行动:一是炸弹的启动条件,二是门外还有人在与她周旋。
那是港口mafia的太宰治。
里应外合,证明港黑确实抢先一步布局完成。
如果是凛的身手和智谋——诸星大相信她有能力带着东西顺利逃脱。
只要她不顾屋内人的死活。
即便梅宫凛不对她那折返的怪异举动做出任何解释,诸星大也能够从细节完整地拼凑事件,然而得出的结论越是确定,诸星大越是不敢面对最后的结果:
梅宫凛为什么要折返而归?
他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原本趴在桌面上的凛便微微地抬起脑袋,用一种觉得很好笑的神色望着他:“我说是因为担心你在里面,你也不会相信的吧。”
诸星大沉默以对,他望着梅宫凛的表情变化,等候着下文。
凛用手肘撑着下颌,总算是能好好地坐起来:“开门见山地说,诸星大你不怎么喜欢我,我却并没有讨厌你的意思。不如我从你自身的推理先告知一点。”
她像是终于厌烦了伪装,在他面前坦然地露出原本模样,不再装傻,将自己攥取的情报轻描淡写地摊开在他眼前。
“炸弹是不会彻底爆炸的。”
凛语气悠然,满不在乎的语调中带着点愉快。
“——港口mafia可是最有自尊心的,他们怎么可能容忍如此大的一场灾难在他们无法控制的情况下进行呢?”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诸星大愕然。
完整的逻辑推演骤然断了一环,他一瞬间拼凑不起。
既然梅宫凛知道港口mafia不会容忍这等打脸的事件放任发生,最终中原中也应该同样会出面,可她又为什么会在门口处退让?
“因为我不想赌。”
凛一针见血地陈述着,她的目光仅仅是清澈,却并不脆弱,迎着诸星大的视线毫无动摇,“拿亡命之徒的自尊心赌博,难免他们没有同归于尽的心思,万一港口mafia想要借势立威,你真的白白死在里面怎么办?”
将近在眼前的东西拱手让出,从那片与太宰治厮杀的战场逃离,是隐秘的妥协,同时让港口黑手党“大方”地救下了所有人。
“你……”
诸星大猝然按进了搭在桌沿的手指。
微不足道的痛楚让他短暂的清醒,他觉得自己会被梅宫凛的路数彻底搅进去,却仍然无法完全缓解由意外坦诚所带来的再次反差:事情并非全如他所想,却又是相同的结果。
这位路数诡谲、敏锐近妖的小姑娘,满不在乎地说她确实是为他而去。
“信不信随便你。”
凛耸了耸肩,说完后便继续趴了下去。
就在诸星大眸色幽暗地望着她脊背处的起伏时,凛陡然直挺挺地弹了起来,仿佛背上装了一个弹簧似的:“这是不是算任务失败啊!”
诸星大:“……”
你才想起来?
凛浑身不受控制地一抖,伸手戳了下诸星大的小臂,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说:“诶,大、大哥那里,你去负荆请罪行不行?”
诸星大:“……”
凛:“就说我是迫不得已,同伴爱泛滥?”
诸星大:“……”
凛逐渐镇定、口吻也更加确定:“明年的今天,我一定会带着威士忌去看你的。”
诸星大直接起身离开了。
凛看了看他的背影,得出结论:他可能是在忍着不把自己打死,不得不暂时先离开。
“哎,憋久了会出问题的……”
少女收回视线,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后半句隐没在了嘴边,“……但你现在绝无可能对我下手了。”
一个人最相信的永远是他自己所得到、又推翻、从而最终定论的信息。
不出于任何外力的束缚,诸星大以怀疑的心理,相信了她。
酒保将橙汁端了上来,看着凛揉了揉眼睛、似乎开始犯困的样子,好心泛滥地低下头劝告:“要是想睡觉的话,先不要喝酒,等你爸爸回来吧?”
“没事。”
凛朝他露出一个笑容,仿佛天光乍现于黑暗,感染力十足的驱散了重重阴霾,有着拨云见日的明媚,“有高兴的事,所以要庆祝一下。”
酒保一呆:嗯?难道我不光瞎了,还失忆了么?……这位客人刚刚不是说的“失恋”么?失恋难道会很高兴??
凛灌下了一大口橙汁,是她当下扬起笑意的最好隐蔽物:
组织和港黑的梁子这可就结下了。
真是可喜可贺。
值得以酒相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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