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清楚这点之后, 森鸥外便不急着追问兰堂的秘密，反而和蔼地笑了起来，很体贴似的揭过了之前的问题：“兰堂君既然不想说就算了，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兰堂意外了一秒, 从善如流地接受了森鸥外的示好：“多谢首领体谅。”
。
另一边, 太宰拉着中也走出港黑事务所之后就放开了手，转过身向后瞥了一眼，发现的场静司远远坠在后面，应当听不见他们谈话。
“等下我会跟那家伙一起上路，去参加除妖师集会，你有什么打算？”
自从听到森鸥外曾经试图对羊的成员动手，中也就有些心神不宁, 冷不防听到太宰这么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什么？”
难以想象以太宰的傲慢自负，尤其他一贯表现出将中也视为所有物的态度，做出决定后还会记得问一句中也的想法。
虽然在一般人看来这是正常操作, 毕竟中也是当事人, 当然有权力决定自己的去向，但放到太宰身上就让人侧目了——因为普通人的道德观对太宰来说无关紧要。
他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就连当事人本身的意愿也是太宰手上随意摆弄的玩具。
虽然中也和太宰相处时间不算长，也对这家伙的本性了解得七七八八，故而回过神来后，看向太宰的目光变得非常古怪。
“如果我说要回去看看羊呢？”中也不信任地提出疑问。
太宰一口答应下来：“那你就回去好了, 我们的约定到此为止。”
他这么痛快，中也反倒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因为他刚才那么问也不是真的要回去，虽然担心羊的同伴，但中也不得不承认太宰所谓的“后手”确实非常管用。
随着羊的孩子逐渐掌握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他这个首领的用处就不是那么明显了，哪怕每天都会见面，中也也能感觉到这些孩子一天天疏远。
他对此无计可施。
中也本来就不擅长和人搞好关系，之前试过几次，都因为部下畏惧的目光败退，于是逐渐习惯了畸形的依附-守护关系。
现在组织不需要他的力量了，羊的孩子也不用再强忍着害怕凑到他面前，他与这个组织的联系也摇摇欲断。
部下没有联合起来撤掉他的首领位置，都是顾念到他之前的功劳了吧。
中也没办法怪他们，毕竟在羊的孩子眼里，二十多天都在外游荡将他们弃之不顾的首领肯定是不合格的。
太宰一眼看穿了他的窘况，轻哼了一声：“你在担心什么？那群绵羊敢对你不敬，就把真相告诉他们——他们现在的力量都是来自于你。”
太宰的“后手”说起来也没有那么复杂，帮助中也控制他身体里的怪物的时候，太宰发现那只怪物的力量似乎不是妖力，更加狂暴也更加纯粹，质量上高出不止一层。
他怀疑了一秒是不是神力，但随即产生了新的疑惑——首先日本可没有不需要信仰的神，被遗忘真名只有死路一条；再者，他还真没听说过这么狂暴的神力。
不过这些都说不准，毕竟太宰所了解的神明情报全部来自阴阳师家族的古籍，而那些古籍再古老，说到底也只是人类的记载和揣测，部分不属实也情有可原。
总之中也的力量似乎天然对妖怪有着压制作用，但也能大幅度提高它们的力量，所以太宰脑筋一转，就指导中也和青女房签订契约。
用溢出的力量帮这只中级妖怪进化，作为交换，它必须将自己的妖力借给羊的成员，并且保证他们的安全。
——当然，如果的场静司想拿这点来找太宰问责，只要他没抓住妖怪，太宰就可以一口咬定是不知名异能者做的好事。
所以在羊的成员看来，在中也不负责任地离开之后，他们全都获得了异能，虽然比较弱小，但互相协作也能打退敌人。
至于他们实在对付不了的家伙，进入羊的领地之前就被青女房的妖术迷得七荤八素，原路折返了。
原本只能依靠中也的庇佑，现在能够靠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中也看着他们开朗自信的表情，实在不忍心打碎。
“……但是他们肯定会觉得痛苦。”中也说。
太宰不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稚嫩的五官上浮现中也熟悉的讥讽，与长大之后相比略显圆润的鸢色眼睛透出深切的刻薄笑意：“既然你选择满足他们的幻想，就做好被抛弃的准备。”
这话说得太难听，哪怕知道是实话，中也还是气得牙痒。
“你这家伙都算好了，刚刚还假惺惺地问我‘有什么打算’，分明是在逗我玩吧？”
但出乎意料的，太宰面带遗憾地摇了摇头：“虽然逗小矮子很有趣，但那个问题我确实是认真的，的场那家伙的右眼有古怪，你最好别跟他走太近，容易被他发现问题。”
“我参加集会的路上会和的场静司同行，如果你跟我一起去，这么长时间近距离接触，难保不会被他看出什么来，的场一门对待妖怪是出了名的不择手段，我可不想自己辛苦培养的式神被人截胡啊。”
也许是习惯了太宰的说辞，所以这次中也只是瞪了他一眼，没有再浪费口舌反驳“我不是式神”这类话，而是直奔主题：“那么不和你们一起上路就可以了吧？目的地在哪？我自己过去。”
“唉～真让人意外，中也居然跟我一起吗？在我主动让步说‘约定到此为止’的情况下，还是要跟过来吗？”太宰仿佛很意外一般眨了眨眼，声音却满是戏谑。
中也被他语气里毫不掩饰的调笑刺激得恼羞成怒：“闭嘴啊混蛋，你看看自己现在的身板，也不怕被人拐走吗？！你打算怎么用这副身体通过那个考核？”
这句话说完，中也才意识到其中表现出对太宰的在意，顿时懊恼不已——太宰那混蛋又要得意忘形了。
于是橘发少年撇开头，不自在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领道：“而且我欠你的人情还没有还清，就算你说可以一笔勾销，在我这里还不够呢。”
“我、花铃、河野的性命，还有羊的孩子，都托你照顾了。”
他别开了头，所以没有发现太宰的眼睛逐渐幽深，如同黑漆漆的洞穴，还在冷飕飕冒着寒气，并不像受到了感动的样子。
偏偏太宰脸上挂着假笑，语气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那种事不用太放在心上，说不定别人并不觉得你欠了人情呢。”
这么积极地把别人欠的账大包大揽到自己身上，小矮子果然蠢到家了。
“反正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中也语气坚定地说。
……事实上，这也算一种逃避，中也很清楚羊的同伴对他越来越不满，总有一天他们会和自己摊牌。
那样一来，他又要无处可归了吧？
没有需要守护之物，没有值得拼上性命的战斗，他该怎么证明自己还活着呢？
正当中也陷入茫然之际，太宰稚嫩而不掩得意的声音一下子将他拉了回来：“既然你这么说，那到时候就好好扮演我的式神吧，也算提前适应一下未来的生活。”
中也一脸懵逼：“什么？”
太宰面带笑容：“除妖师集会只有除妖师和他们的式神能够参加，除妖师需要登记，所以中也只能伪装成式神才能混进去。”
“！！！”中也气炸，“你这家伙不早说！”
“中也这么了解我，就不要问这种一眼猜得出答案的问题了，我如果提前告诉你，不就看不到你现在的表情了吗？”
“混蛋青花鱼，所以之前那几个问题都是幌子吧！”
“中也觉得是就是喽～”
的场家族当主突然出现确实打破了太宰之前的计划。
本来他已经算好了，解决掉港黑的事情就让村上带他去除妖师集会过个明路，以后就能光明正大地用除妖师的身份斩妖除魔（坑蒙拐骗）。
中也会跟他一起过去——经过这些天实验，配合具备部分“人间失格”能力的手环，他身上的怪物可以通过斩杀妖怪缓慢恢复力量，同时改造人类的身体。
所以这场集会原本是太宰给中也准备好的练级副本。
但那是建立在“中也是他的”基础上，如果这场集会可能暴露中也的特殊，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他是真的打算让中也留在横滨——反正根据他的观察，中也和羊的关系岌岌可危，只要他们多相处几天，矛盾就会显现。
这样等太宰回来的时候，就可以收获一只无家可归的黑漆漆小矮子了～
他的想法一直没变，就是收服中也这个强大的式神，但是不管“收服”还是“强大”，现在的中也都没办法满足他的要求。
这是一只有自己的羁绊、实力也没有成长到巅峰的蛞蝓啊，需要花很长时间调．教。
在太宰之前的计划里，中也去除妖师集会可以升级，留在横滨可以斩断羁绊，无论如何都逃不出他的掌心。
但是现在情况生变，的场家当主亲自出席，看来这场集会含金量会很高，和他一开始想象的只有菜鸟参与的考核并不一样。
继续让中也和他一起过去，不仅要花费巨大精力帮他伪装，还不能让他出手，免得他在那么多人面前掉马，根本白跑一趟。
毕竟他还没有彻底摸清楚中也身上那只怪物的秘密，没办法确定升级版手环百分百不出意外——想一想封印破坏、怪物刚醒来的时候聚集的妖气吧。
如果只有菜鸟和少数几名资深除妖师，太宰有自信可以糊弄过去，但是懂行的人多了，就不可能万无一失。
如果失败的代价是他的性命，太宰可能就不是那么在意了，甚至还会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添点漏洞，但失败的代价是他看好的式神，太宰不能接受。
但太宰还是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呢？
——大概是小矮子那时候的表情太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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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些想法太宰永远不可能告诉中也。
他和往常一样，在中也暴躁地晃着他的肩膀时，表现出一副开心得快要升天的模样，成功刺激中也的怒火更上一层楼。
“你们感情真好啊。”旁边不知看了多久的的场静司笑着感慨。
“你哪只眼睛看出感情好了！”中也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就算太宰告诉他这位的场当家有古怪，他也不可能在对方面前表现出半点弱势，中也的骄傲像是刻在骨子里，从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畏惧。
的场静司笑而不答，微微垂下眼睛看向太宰。
太宰少年体型就称得上瘦削，现在因为年龄变小，外表看起来更加脆弱，加上相貌白皙精致，整个人如同一只易碎的陶瓷娃娃。
“除妖师集会在后天，如果你现在不方便的话，我可以作主推迟几天，等你恢复再说怎么样？”的场静司善意地说。
“除妖师集会好歹也是整个里世界都非常重视的集会，为了一个人破例？”太宰并不领情，孩童柔软可爱的脸蛋上礼貌地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我身上有什么值得的场先生看重的吗？”
的场静司不愧是接受家族重任这么多年的顶梁柱，对着太宰嘲讽力十足的表情也能沉得住气，而且笑得云淡风轻。
“天才当然是有特权的。”的场静司不紧不慢地说，“尤其对我们这些阴阳道传承不全的除妖师来说，阴阳道天才非常宝贵。”
“我不是什么天才，世界上没有用不出咒术的阴阳道天才。”太宰笑容不变，眼睛却微微眯起，鸢色瞳孔闪过让人心头发寒的冷光。
若说一开始对这位的场家的年轻家主的敌意是因为他威胁了中也的安全，现在太宰则真的将他看在了眼里，并且生出了接近杀人灭口的恶意。
——窥伺他的过往就算了，那种东西他不在乎，但是明知道他厌恶什么，还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分明是在挑衅。
从来只有太宰挑衅别人，哪里轮得到别人讽刺他？
“您过谦了，用不出阴阳术，还能在十二岁稚龄只凭推算就改进了上百道符咒以及十二个阵法，即便在阴阳道鼎盛的平安时代，说声天降之才也不为过。对吧？修治君？”
的场静司仍然用不紧不慢的语气回答，仿佛没有察觉太宰对他的恶意。
“哈哈哈哈哈……”太宰听完他的话，突然大笑起来，他笑得很夸张，捂着肚子站不起来的那种。
“……”的场静司在密集的笑声里插不上话，只能保持礼貌的微笑。
笑了足足半分钟，太宰才抹着眼泪直起身，以奇特的目光审视着面前的长发青年：“原来是你啊，村上那个胆小鬼，是你派来的。”
太宰曾被古老的阴阳师家族剥夺人身自由，活动范围只有小小的四方庭院，但这并不能阻止那颗搞事的心。
甚至为了打发无聊，他做了不少事情。
包括但不限于将派来监视他的人类和妖怪发展成眼线、利用他们揪出家族中潜藏的间谍、利用他们从家族外面挑选可以利用的人手。
村上就是那段时期出现在他面前，在太宰帮他解决了几个小妖怪之后，痛哭流涕地自愿成为他安排的出路之一。
但是他的演技太假了，太宰很清楚他背后另有主人，不过他眼睛里对太宰的敬畏也很真实，所以姑且算是可以利用的那一挂。
靠着这些一点一点发展起来的人手，太宰在半年前逃出了庭院，毁掉了这个家族从他身上取走的头发血液，顺便在家族历史悠久的府邸放了把火，彻底清除津岛修治在这个家族生活过的物理痕迹。
最后通过暗示小幅度修改了参与这件事的人的记忆，模糊了他们对自己的印象。
——虽然人间失格影响了死气之炎的效果，不过通过心理学辅助，加上强大的灵魂力量压制，他们主动破解的可能不大。
更何况只要拖上一周时间，他们就算能破解暗示，也不可能凭借手上的线索找到他了。
村上是唯一一个没有被他洗脑的人，因为太宰从他嘴里套出情报，知道他背后的主人是除妖师协会的“大人物”。
考虑到除妖师协会这个组织好像很有意思，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太宰放任了村上和他背后的主人联系。
本来以为所谓的“大人物”和阴阳师家族的老头子们、黑道组织的头目一样，满是高高在上的心态，就算看出来他有利用价值，也会保留一定的矜持，至少在自己取得一定地位之前，不会亲自出现。
毕竟太宰不管怎么天才，都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啊。
但是这位大人物年纪不大，身上有着年轻人的锐意进取，也有不拘一格的行事作风，确认太宰的利用价值后，直接找了过来。
太宰的计划不会出现漏洞。
如果不是不合时宜地头脑发热，同意中也跟着他一起去除妖师集会，的场静司的出现根本无关痛痒。
就算他知道了“津岛修治”的过去又怎么样？难不成还想用被太宰抛弃的垃圾威胁他吗？不可能的，太宰治没有弱点。
甚至连他的喜好都可能是假的，没有知道他喜欢什么，厌恶什么，拥护什么，又会铲除什么①。
就算他前一秒因为的场静司的话动怒，下一秒也能因为认出的场静司的身份开怀大笑。
至少在的场静司眼中，名为太宰治的少年就是一个迷，这个灵魂哪怕被囚禁在可笑的孩童躯壳里，也依旧夺人眼球，深邃得如同太空那些连光线都无法逃逸的黑洞。
比一些邪恶的妖魔更加漆黑，给人的感觉危险又堕落。
如果不是确定这家伙身上没有妖气，身体构造也完全符合人类，的场静司简直怀疑这是不是混进人群当中一头化形完美的大妖怪。
……其实只以灵魂来看，这确实是大妖怪，但妖怪没有转世，死亡就是终结，而附身也不可能与人类的身体如此契合，所以的场静司只能心里存疑。
他心底有一种荒谬的猜测——人类的身体、强大的灵魂、抹消各种超自然现象的能力，该不会是八岐大蛇那样杀灭不掉的古神，用这种方法被封印起来吧？
当然这种猜测只是那么一想，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决——这少年根据资料也不过十四岁，现代以来神灵衰弱，哪还有力气做这么大的动作？
事实上太宰治如果不是人类，对的场静司来说更好。
因为在他眼中，除了人类，其他物种都是可以随意利用的东西，哪怕它们更强大更邪恶又怎么样？人类的智慧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挥作用的。
只要有用，他就敢动手捋羊毛。
如果是人类，的场静司会稍微收敛一些，至少不会危及生命。
作者有话要说：标题不太对……
①忘记说了，是小说《太宰治与黑之时代》
感谢在2019-12-03 03:10:39~2019-12-04 23:5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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