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阳阁内林氏也正跟程萱说着沈清,程萱最近消瘦了很多,原本脸颊上的婴儿肥也没有了,林氏握着程萱的手说道:“你爹爹说了,要是你实在不愿意就算了,只是沈清到底救了你,你也应该当面对人家说声谢谢才是。”
程萱听到爹爹不再强迫自己,那份叛逆之心也就淡了,此时听到母亲的话后,点点头,说道:“女儿知道了。”
林氏见自家女儿的态度软化不少,心下松一口气,慢慢说道:“这个沈清啊,也是个不容易的,家里母亲早丧,父亲身体也不好,下面还有一个妹妹要养,沈清一边读书,一边照看家里,还要想法子挣钱,就这样也考上了举人,现在在京城就是为了参加明年的春闱呢。可是想想,他不过和你哥哥一样大的年纪罢了,还是个孩子呢,你哥哥什么时候愁过这种事情呢?”
林氏知道自家女儿是个心软的,说这番话也不求她有多欣赏沈清,起码不要心存偏见就好,果然见到萱萱咬了咬嘴唇,一副不忍心的样子。
正在这时,程萱的丫鬟橘心进来说:“大公子派人来说,前些时日救姑娘的沈公子现在在侯爷的书房里,想让姑娘前去见一面道个谢。”
林氏站起身来,对着程萱说:“走吧,我陪着你。”
程萱不管心里怎么想的,仍是起了身,由丫鬟收拾一番,便和林氏一起去了程侯爷的书房无为斋。
无为斋内沈清正与程景下着棋。程景读书不成,却偏偏喜欢下棋,但却是个出了名的臭棋篓子,他的朋友们都不爱和他下,程侯爷是宁愿自己一个人下都不叫他。刚刚程景看见自家老爹与沈清下棋,心里就跟猫抓的一样,等俩人一局下完,程景就立马赶走了自己老爹,坐在沈清的对面,还煞有介事地说道:“都说棋品如人品,今天就让我来领教一下沈兄的棋力吧。”
沈清莞尔一笑,一边分着棋子,一边对程景说:“那世子就坐吧。”程侯爷在旁边看着,只觉得自己儿子今天要被虐了。
程侯爷猜的很对,林氏和程萱到达无为斋门口的时候,还没进去,就听到程景在那哇哇的大叫,一直重复着一句话:“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程景刚刚与沈清下棋的时候,沈清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手里拿着三五颗棋子把玩着,看一眼棋局,哪有空就在哪儿放一个棋子,还有空打量着书房的布置摆件,连程侯爷在旁边看着都觉得这小子欠揍的很,而当事人程景感受更为强烈,觉得沈清这是□□裸的轻视啊,自己今天一定要杀他一个片甲不留,教教他什么叫做“山外有人,人外有人。”
程景执黑子,一开始就很认真的在下棋,刚开始还觉得自己与沈清势均力敌,甚至自己还隐隐占上风,没想到快要收局的时候,沈清随意落下一子,刚刚散乱的白子立马围成了一条大龙,直接围死了自己一大片,反倒将自己杀了一个片甲不留。程侯爷已不忍再看,程景愣了还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怒目圆睁,嘴巴微张,一副气得跳脚的样子。
林氏听着自己儿子哇哇大叫的声音,还对程萱说道:“你哥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长大。”
林氏和程萱进到书房后,程萱一直低着头。林氏在问程景:“你刚刚叫什么呢?”
程景仍是一副懊恼的样子,说道:“我刚刚一个疏忽大意就下棋下输了,我不服气”,程景拉着沈清的袖子说:“沈兄,来,再下一盘,这次我保准能赢你的。”
沈清心想,你那是一个疏忽大意吗?我要是早知道你棋那么臭就不跟你下了,你知道为了不让你输的那么惨,我费了多少心力吗?
沈清摆摆手,说道:“不下了不下了,与世子下棋实在太耗费心力。”
程世子闻言脸上竟然还还露出笑容,一脸期待地说道:“是不是觉得赢我的过程很艰难,他们都说我下棋太烂,可是我感觉我最近都进步了很多呢。”
程侯爷真想扶额哀叹。
程萱从进入书房就一直低着头,听到自己哥哥与那个沈清下棋下输了也没觉得什么,哥哥下棋还下不过自己呢,输给沈清也没什么,可直到沈清说话,程萱第一感觉是觉得这个声音挺好听的,低沉悦耳,不急不躁,应该是个十分稳重的人,再听到话里的意思,即使程萱最近心情都不太好,此时也觉得这话很有意思,偏偏哥哥还自以为是,程萱不禁抬眼去看那个沈清,这一看,就愣住了。
他脑子中的沈清一直是个乡野村夫的样子,尤其是那一身鱼腥味真是让她印象深刻啊,所以听到父亲让她嫁给他时自己才会那么的排斥,可是今天见到的沈清却与想象中完全不同,他就站在那里,身材欣长,眉眼俊朗,自有一番出尘的气度,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在看他,他微微侧头来看向自己,眼神那么的温和透彻,就像三月骄阳照射下的湖面一样,闪烁着万千波光。程萱突然觉的有点紧张,忙低下头来,脸上已有些微微发红了。
林氏今天也是第一次见沈清,不同于程萱对沈清存有偏见,林氏一直都是感激的,此时见到沈清本人也很是惊喜,觉得沈清长的好,人也稳重识礼,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
沈清对着林氏行一礼,嘴中说道:“见过夫人。”
林氏侧身受半礼,柔和地说道:“真是个好孩子,是我该谢谢你才是。”
“夫人言重了。”
林氏脸上带着笑容,招呼程萱过来:“萱萱,沈公子救了你,你理应过来致谢。”
程萱闻言,低着头慢慢走过来,曲膝一礼说道:“当日之事,谢过沈公子了。”
沈清看程萱就跟看一个孩子一样,此时侧身避开,说道:“区区小事,不用挂在心上,姑娘安好即可。”
程萱接下来不知道说什么,就低着头站着,书房里出现了一瞬间的沉默。程景可是知道自家老爹的用意的,突然说道:“萱萱,我刚刚与沈公子下棋输了,你下棋比我好,帮哥哥与他下一局吧,要是赢了的话,我过几天带你去骑马。”
程萱咬咬嘴唇,他是很喜欢骑马,可是又觉得与沈清下棋不是很合适,正在犹豫的时候,就听到自家爹爹说:“那萱萱你就下吧,赢了的话爹爹也有好东西给你。”
沈清侧首看向程侯爷,眼中带着一丝狡黠,想着你真是个好岳父啊,既然你都这么配合了,我就更得卖力了,于是直接走到棋盘白子一侧,微微弯腰对着程萱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极具绅士风范,程萱只觉得心跳加快,看一眼沈清,咬咬牙就上前坐到棋桌前面。
程萱执黑先落一子,沈清紧接着落一子,不同于刚刚与程景下棋时的散漫,沈清这一局表现得很是认真。程萱刚开始还很拘谨不敢抬头,只是后来注意力放到棋上之后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沈清想着,跟个小姑娘下棋,既得让她赢,又不能让她看出自己是在让她,还是挺费脑子的,可是谁让自己想娶她呢。
程萱觉得下的很是艰难,不过还好,自己最终赢了半子。沈清抱拳道:“姑娘好棋力,是在下输了。”
旁边程景更是夸张地说道:“妹妹真是厉害呢,帮我扳回了一局。”
程萱脸蛋微红,小声说道:“公子承让了”,心里却有一股隐秘的欢喜,微微抬头去看对面的沈清,觉得自己以前可能误会人家了呢。
沈清中午是在侯府用的饭,与程侯爷程景一桌。沈清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与从容,那手指骨节分明,指尖泛着微红,单单拿着筷子的样子就可入画,只把同桌的程景比成了一个乡下汉子,程景在旁边看着突然问道:“沈兄你确定你家是贫寒人家,有没有可能是祖上是官宦人家只是后来没落了的?”
沈清看程景一眼,说道:“这个你可能得问别人了。”
“问谁?”程景一脸认真。
“我祖宗。”
程景:……
下午程侯爷信守诺言,带着沈清和秦川去季尚书家拜访。季尚书作为此次主考官的热门人选,门房那已等了很多人,一个个望眼欲穿的,而沈清在程侯爷的带领下,没有过多长时间就见到了季尚书。沈清想,这就是权力的好处了。
季尚书今年快六十岁了,两鬓头发已经斑白,胡子一大把,面相看着有些严厉,与程侯爷相互见礼之后就将目光投到了沈清和秦川身上。秦川到底年纪小,被季尚书这样打量着就有些拘谨,沈清还好,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
“可有带文章来?”季尚书问道。
“有的”,沈清和秦川将早就备好的文章双手递给季尚书,然后在一旁等候着。
季尚书表情认真而严肃,沈清突然有一种前世看着老师改自己卷子的感觉,内心还有点小紧张,他虽然觉得自己文章不错,可是每个人喜欢的风格不一样,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季尚书会怎样评价。沈清虽然紧张,但是一向装惯了的,此时看着还是很淡定的,旁边的秦川就不一样了,沈清已经看到他额上的汗珠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候,季尚书拿着其中一篇文章问道:“这是谁的?”
秦川忙上前几步,恭声说道:“是小子的。”
季尚书言简意赅:“笔力尚浅,还需打磨。”
秦川脸一红,拱手一礼道:“谢老大人指点。”
紧接着季尚书拿起另一篇文章,看着沈清问道:“这篇是你写的?”
沈清心想这不是废话吗,只是也恭声回答:“是。”
季尚书深深地看了沈清几眼说道:“这篇文章文笔锦绣,立意深刻,最关键的是言之有物,不是那种花架子的,你小小年纪能写出这种文章,已很是不错了。”
沈清很是欢喜,也拱手一礼道:“谢大人指点。”
程侯爷看了沈清一眼,对两人说道:“你们先出去,我与老大人说几句话。”
两人便退出去,程侯爷坐到着季尚书旁边问道:“依老大人看,这两个小子春闱可能中?”
季尚书说道:“前面那个,中与不中五五之数,若是春闱之前还能有所进益,希望会大些。后面那个若是春闱之中依然有这样的水平,会在前五之列。”
程侯爷吃了一惊,想着沈清这小子先前说的一二甲还真不是狂妄之词啊,这年头虽有寒门出贵子的说法,但是难啊,寒门所能提供的教育条件和资源是远远比不上高门大户的,沈清的老爹也不过一个秀才罢了,而沈清就有这样的水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天资出众吧。程侯爷还挺开心,现在这个人可是自家的,依照沈清的聪明和自己的扶持,不愁女儿以后当不了诰命啊。
季尚书看着程侯爷一脸欣喜的样子,想着难道这个人是程侯爷的私生子不成,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喜色外露啊,只是这长得可一点也不像,难道……
程尚书只觉得自己女儿有时运,还沉浸在喜悦之中,怕是很难从季尚书忧国忧民的一张脸中看出那些暗搓搓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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