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美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会如此发展。
在她来之前, 其实是仔细考虑过的。
这毒, 现在喝了, 并不会立刻毒发,所以牵扯不到阮瑶。
就算阮女官是个善心人,不让她死, 她也有办法。
反正一壶酒呢, 她也藏了毒丸, 总有法子。
若是有差错,也只能是皇后出面打断,或者是知晓她的心思,故而不让她好过。
所以周美人要在事发之前早点死掉,因为她有些迷信,总觉得自己得留个全尸。
不然, 无论是东窗事发落到太子手上,或者行迹败露被董皇后发觉,她都不会有好下场。
还不如早些了断的好。
可谁能想到,阮瑶竟是真的没让她死成。
不仅如此,还生生的拽着她的手, 让她把拉拢到东明宫那边去
这是个什么章程
周美人有些糊涂了。
她盯着阮瑶看了一阵,才开口道“你该知道, 我是不喜欢你的。”
阮瑶点头“我知道。”
其实从一开始见周美人的时候,阮女官就有种感觉, 隐隐的觉得她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但也就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阮瑶留了一手,没有尽信,这才有了后面的变动。
周美人比她略矮了些,昂头瞧她,脸上没了笑,只有细细打量“我算是妒忌你的吧。”
“因为脸”
“不至于,我还没那么小家子气。”周美人松了松劲儿,另一只手放在了阮瑶脸上,“许是因为我觉得你好福气,初入宫就进了东明宫,得以到太子身边,没有受过磋磨,如今还有望做了主子,哪里像我,黄土都埋到了脖子根儿。”
阮瑶并不气恼,只是平静回道“我当初是在外殿待过好一阵子,若不是力气练大,只怕要死在那里,说起来,我还被人扔过井呢。”
当然,因祸得福恢复记忆的事情她就不提了。
因为阮瑶知道,安慰一个人并不是对她说好听的话就够了的,而是让她知道,你惨,我也惨,大家都惨,心里自然舒坦了。
果然,周美人先是一愣,而后就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归根结底,我还是小家子气,是吗”
阮瑶却没回答,而是道“既来在这世上走一遭,总不好就这么糊弄过去。你如今也是主子了,若没有皇后娘娘,在宫里怕是没人会与你为难。要是平平安安的过,以后自然有更多乐趣在,何苦现在就死”
周美人轻声道“那我活着做什么”
阮瑶想了想。
是了,她家里人死了个干净,膝下也无儿女,言谈之间又对皇帝厌烦至极,好像没什么可留恋的。
既无爱,那便恨。
阮瑶声音轻缓“可你不想给家人报仇你死了,如何就知道我会把你的话告诉太子就算告诉了,就知道太子殿下一定会下手”
周美人终于又看向她。
阮瑶一字一顿“你自己的事情,不要总是麻烦别人。”
这话说的不客气,但是越是直白越能让人清醒。
周美人先是脸颊涨红,而后就掉了眼泪。
阮瑶知道她心思变了,就松开手,只见周美人头一件事就是拿着帕子去擦眼睛,很巧妙的避开了脂粉,免得花妆。
这让阮女官觉得,眼前人着实是爱美的。
于是她又轻声道“奴婢听宫里的嬷嬷说,喝了毒酒以后,会七窍流血,内府溃烂,浑身散发着腐烂的气味,奴婢奉劝娘娘还是不要尝试的好。”
周美人
很好,你赢了。
神色终于安定下来,周美人看她,低声道“你不让我死,只怕不单单是因为同情。”
阮瑶笑起来“美人聪慧,奴婢佩服。”
周美人横了她一眼,没说话。
阮女官已不是刚刚的咄咄逼人,而是一如往常的温声细语道“美人如今正得恩宠,或许无子,可总归是说得上话的。”
“所以你想让我投靠太子”
“如今,除了太子,只怕也没人能庇护美人的后半生了。”
这话倒是实在。
谁都看得出,皇帝早已不是春秋鼎盛,或许瞧着还精神矍铄,可亲近人都知道,皇帝已经有了老态。
没人能真正的万万岁。
一旦皇帝殡天,那后宫妃子有子女的就要跟着子女过活。
没有子女的,高位会留在后宫偏僻处,而更多的则是被安排到寺庙里为先帝祈福。
简而言之,没有孩子,无论哪种都很惨。
她叛了董皇后,投靠陈贵妃或许是个选择,但周美人自己也知道,陈贵妃没有办法决定自己未来的去留。
能定此事的,只有那时候的新帝。
如今,只剩下太子靠谱了。
周美人有些意动,又听阮瑶道“美人要是坚持一下,早日得个高位,到那时候想要给自己家人建设祠堂供奉香火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况且,她根本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阮瑶知道,周美人眼前只剩下唯一一个选择。
果然,美人娘娘很快就走上前两步。
阮瑶并未放下对她的戒备,头一件事就是重新抓住了她的腕子。
这次周美人不挣不逃,轻声道“好,我答应你,只是”
只是不知道,你说话作不作数。
但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而后,门被直接踹开,赵弘大步走进。
看到站的极近的两人,小太子瞪圆了眼睛,几乎是跑过去,一把扯开了自家瑶瑶护在怀里,对着周美人就是一句“你站的这么近做什么离远些”
周美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茫然的看向门口。
太子怎么会过来的
而后就见赵弘扶着阮瑶的肩,像是看宝贝似的看着她,说话声音都小心翼翼“瑶瑶,你没事儿吧这个人有没有欺负你你没受伤吧”
周美人
这一刻,美人娘娘怀疑太子瞎了。
刚刚分明是阮瑶拽着她的,要不是阮瑶,她早就心满意足的死到地底下去了。
怎么现在倒成了自己欺负她
自己怎么能欺负的过她
而跟进来的季副统领也想说,殿下多虑了,阮女官颇有神力,别说周美人这样瘦瘦小小的,就算是寻常男人在她面前怕是也讨不到好处。
只不过在他开口之前,季大已经眼疾手快的把自家傻弟弟给拽了回来。
主子的事情,还是主子自己定的好。
家务事嘛,外人总不好开口。
季统领神色淡淡,颇有看穿一切的自在。
而阮瑶听得出小太子是真的急了,于是赶忙安抚的在他背脊上摸了摸,轻声道“殿下安心,奴婢好着呢,娘娘只是叫奴婢来说说话,没有旁的意思。”
赵弘还有些怀疑“当真可我瞧见她刚刚离你那么近。”
周美人终于没控制住,望天上翻了个白眼。
因为那是你家瑶瑶欺负我了
挺大一男人,怎么说瞎就瞎了。
而阮瑶对他点头,小太子这才相信。
可他依然没有松开拽着阮瑶袖口的手,把阮女官护在身后,接着看向了周美人。
周美人心里知道自己以后多半是要靠着太子的势力过活,便行了一礼,道“殿下福安。”
小太子点了点头,脸上已经没有了刚刚的紧张戒备,而是平静许多,声音都十分淡然“美人娘娘不是在别院将养,为何到了此处”
周美人看了一眼进门的护卫们,知道有些话不好直说,便笑了笑,道“早就听闻朗香居的栗子炒鸡味道甚好,慕名而来。”
本以为太子听得出她敷衍之意,却没想到,赵弘点了点头,眉宇之间的冷淡还有些回暖迹象。
只有阮瑶明白自家殿下的心思。
态度和缓,应该是因为栗子炒鸡。
口味一致,小殿下应该很是欣赏周美人对于美食的偏好。
阮瑶则是知道周美人私自离开别院的事情不能声张,便反手拽住了赵弘的衣角,轻声道“殿下,时候不早,咱们走吧。”
太子殿下看她“那菜”
“奴婢已经叮嘱过掌柜的,现下打包带回去也就是了。”
“行。”
阮瑶看了看周美人“也放娘娘离开吧。”
赵弘立刻点头“好。”
周美人见状,一言不发,就是眼睛在两人身上打转。
行吧,自己刚刚是多虑了。
还觉得阮瑶说的话可能不作数,现在看上去,别说作数了,这位阮女官分明是能做太子的主。
此等能耐,羡慕不来。
而在周美人离开时,她身边多了一位其貌不扬的宫人。
这是阮瑶送给她的礼物,周美人明白其中含义,一言不发的收下了。
从这一刻起,周美人便知道,自己从董皇后手里的刀,变成了太子手上的利刃。
其实硬算起来,在董皇后手下做的事情只怕要更简单一些。
毕竟董皇后不喜欢她争宠,平常周美人只需要配合着董皇后做些坏事也就是了,不用在皇帝身上花心思。
可现在不同,拜在太子门下,总不好什么都不做,那么博得宠爱就是她以后要琢磨的事情。
虽说麻烦了点儿,但周美人知道,自己努力些,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过些。
她就像是压了宝,赌的便是太子未来前程似锦,黄袍加身。
阮女官则是去从掌柜的那里拿了食盒,准备出门。
不过刚迈出门去,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去,便看到原本应该在看管黑衣人的宫人殷勤上前“女官有何吩咐”
阮瑶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太子,像是明白了这人为何来得如此及时。
当然,多的她没有说,只管笑着道“把这个给朗香居的掌柜。”说着,拿出了一块碎银子递过去。
宫人赶忙道“姑娘,之前给过的。”不仅给过,还给得比寻常价钱多了好几倍。
莫说两道菜,怕是包一桌酒席都是可以的。
阮瑶温声道“这不是菜钱。”
宫人小心翼翼“还请女官明示。”
“刚刚不小心把后堂的门给踹散了,这是赔人家的门板钱。”
这时候掌柜的以为他们是有什么事儿没办妥当,这才停留不走,赶忙出来问,结果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掌柜的一时间有些茫然,实在是不明白,这眼瞅着都是体面人,咋还搞踹门那一套呢
阮瑶笑了笑,抬头看了赵弘一眼。
可小太子不乐意让瑶瑶知道自己刚才的莽撞。
于是他先开口道“嗯,对,你去修门吧,”而后他看向了正好跟在后面走出来的季二道,“下次小心些,莫要再坏人家东西了。”
季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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