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 阮瑶与太子同乘一架马车, 而她原本做的那架则是空着, 就跟在后面。
等一上马车,赵弘就挽住了她的胳膊,说什么也不放开。
阮瑶不由得抬头看他“殿下”
小太子却没有看回来, 只是用指尖捏着她的袖口, 久久不言。
过了会儿才轻声道“我知道, 你不是自己乐意到这里来的,刚刚已经有人将刺客送到我眼前,该问的,我都问了。”
阮瑶早便猜到,但如今听了依然有些担心。
小殿下比不得另一位,那大殿下见得多, 心思坚定,等闲之事都伤不到他分毫,可是小太子不同。
他单纯,所思所想皆是直白坦荡,偏偏简单得很, 阮瑶总是怕惊到他,吓到的。
显然阮女官全然不知, 自家小殿下是个能处置人命连眼皮都不眨的主儿。
这会儿,阮瑶便轻声哄道“殿下安心, 周美人一开始就没有存着要害我的意思。”
本想要再解释, 却听赵弘道“我知道啊。”
“什么”
“我知道她叫你来的缘由。”说着, 小太子声音平稳的说道,“她与皇后有勾结,之前想要坑害于你,如今怕是觉得事情败露,所以想要先下手为强,只是不知为何,被瑶瑶收服。”
阮瑶一时无言。
她着实没有想过,赵弘竟然从头到尾都能够顺下来,并且找了个妥帖的理由。
这理由听得跟真的似的
阮瑶轻声道“殿下如何知道,奴婢有本事说服她”
小太子捏了捏她的指尖“瑶瑶什么都做得成,我信你的。”
阮瑶心思一动,没有开口,嘴角却有了笑。
不过她却没有立刻把真相说出来,只是道“周美人确实之前和董皇后多有牵扯,但是她自己也说得明白,她与董皇后有仇,如今又领了奴婢安排的宫人走,想来今后是能对殿下归心的。”
小太子点点头,神色如常。
阮瑶昂头看他,恍惚中觉得如今的殿下和往常的不同。
以前的小太子,或许聪慧过人,可是甚少这般把事情藏在心里,从来都是直说的。
如今却是有些变了。
变得,和大殿下越发相似。
这是好事,人总不能一直懵懵懂懂,保持一颗清明心境便是最好的,至于外面用的心思手段,都是为了护着自己,没什么不好。
但是阮瑶却多留了一份心思,轻声问道“殿下,你可还记得庄婕妤”
本以为小太子是失去记忆的,所以什么都不懂得。
却没想到,这人竟是点了点头,直接道“记得一些。”
“都记得什么”
“我也说不清,断断续续的,就是有时候做梦会梦到。”
他说得轻描淡写,对梦境避而不谈,只因为在他的脑袋里,和庄婕妤有关的梦都不算美梦。
光是庄婕妤中毒之后倒在地上的凄惨模样,小太子就梦到了不止一次。
此事,他通过册子问过大殿下,而那人给他的回应是
“不要告訴任何人,對誰都不要說。”
虽然大殿下并未说明理由,但是小太子到底现在和他心思相通了些,能了解到些许深意。
之所以不说,是因为真相未明,怕他露了形迹,引人察觉。
换言之,赵弘一直不信自己的母妃是无故自尽。
如何会自尽呢
昨天还说要和自己说故事的好女子,怎会突然就存了死志。
而阮瑶见状,没有再问,心里却有了些计较。
显然太子殿下的病是在渐渐变好的,如今这节骨眼上,还是不要做那些让他受刺激的事情为好。
既如此,此事按下不表为好。
不如先去找藏书楼的段公公,看看会有什么线索。
正想着,阮瑶突然感觉到肩膀一沉。
扭头,就看到小太子歪了身子,额头顶在她的肩膀上。
这个姿势看上去是有些别扭的,毕竟赵弘比阮瑶生的高,这样低着头,只是瞧着就觉得他会脖子酸。
可是赵弘不管,就这么靠着,似乎要挨在一起才开心。
阮瑶也不拦着,转而笑道“现下为何出宫来”
算着时辰,宫人们根本来不及进宫,定然是在半路上就碰到了赵弘。
而后就听小太子道“我闷了,出来散心。”
阮瑶轻轻地“嗯”了一声。
小太子立刻改口“我不放心,出来看看,想着到朗香居对面等你,可你总不出来,又有宫人传信儿说你遇到了刺客,我就冲进去找你了。”说着,他的声音顿了顿,“我不是故意踢坏门,就是,有点着急。”
阮瑶应了一声,伸手在他背脊上拍了拍“写谢殿下关心,奴婢无事的。”
没想到,小太子闷闷的回了句“你没事,我却是有事。”
“殿下有何事可是饿了”
而后,阮瑶就感觉到这人环住了自己的腰。
微一用力,两人就抱在了一处。
阮女官有些错愕,下意识地想要推他。
而后耳边突然回响起了周美人的话
“怪不得太子殿下心心念念的全是你。”
手下一顿,略一犹豫,结果就被小太子给抱紧了。
而他抱人,不带任何歪心,没有任何歧义,他只是心里不安。
十分不安。
下巴撂在阮瑶发顶,赵弘轻声道“下次莫要这样了。”
阮瑶额头顶着他的肩膀“奴婢不懂。”
“下次若是遇到危险,起码告诉我一声,莫要自己往前跑,不然要我做什么”
天知道小太子在知道阮瑶只身入虎穴的时候,心都快被吓停了。
在他看来,自家瑶瑶弱柳扶风,柔弱非常,而那周美人就好似吃人猛虎,瑶瑶如何能应付
这话要是让周美人知道,估计又要说他瞎。
阮瑶却是听出了其中的担忧之意,她抿了抿嘴唇,轻轻地“嗯”了一声。
下一瞬,阮女官伸出手,环住了男人的腰。
这一刻,小太子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他觉得不是自己在抖,而是另一个自己不,不是的,是他,另一个他,还有他自己,此刻的心情都无比清晰。
惊讶,欣喜,心跳得很快,耳朵都在嗡嗡响。
阮女官收拢了手臂,轻轻的说了句“殿下,奴婢想清楚了。”
太子殿下有些迟钝“啊”
“殿下的病好之前,奴婢不会走的。”
许是过于欢喜,导致赵弘根本没有仔细思量为何阮瑶要说他得了病。
他只是点头,高兴的笑出了声。
季二想要回头,结果被季大一把抓了回来。
季副统领有些莫名“哥,许是殿下有什么吩咐呢。”
季大瞥了他一眼“你和夏儿在一处的时候,笑得和傻子一样,我问没问过你是不是有吩咐”
季二眨眨眼,嘿嘿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待回了宫,此事便没有人提起。
之前周美人闹的动静大,阮瑶原本觉得董皇后在知晓后不会放过周美人,早晚有一番折腾。
却没想到风平浪静。
不用多问,便知道其中有太子手笔。
董皇后如今已经不是那个可以在后宫里说一不二的女子,而太子殿下也不是那个随便就能被拿捏的少年。
时过境迁,时移世易。
有些人虽然还担着名头,但实际上不过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或者说是砧板上的肉,之所以留着,是现在还不到出那一刀的时候罢了。
而卫国挑起战事,让太子忙碌了一阵。
两国国力相差巨大,卫国必败无疑。
但是打仗最忌讳的就是轻敌,故而齐国上下虽然知道卫国不是个强敌,却还是严阵以待,太子更是为此事操劳,处理公务一坐就是一整天。
阮瑶便等他上朝之后,略略收拾了下,就朝着藏书楼走去。
路上碰到了三公主和宿四郎君。
宿韫一看到阮瑶,就小跑着过去打招呼。
自从上次围猎后,宿韫就没再见过阮瑶了,心里还念着阮瑶没说完的故事。
这会儿好不容易碰见,自然是想要讨个更新“阮姐姐,孙大圣被压在了山底下,可出来了么都好长时候了,他会不会饿坏了”
阮瑶闻言,先是对着三公主行了一礼,而后笑着对宿四郎君道“出来了,他师父救他出来的。”
“哪个师父七十二变的那个吗”
“不,是个和尚,很是温润端方的出家人。”
三公主虽然也想知道后续,可她也听得出这是个大坑,轻易填不满的。
于是便拉住了宿四郎的小手,轻声道“阮女官还有事情要做,等下次,我专门带你去找女官说话好不好”
宿韫有些舍不得,可他是个乖巧的,肉脸蛋鼓了鼓,却还是松开了阮瑶。
而后两人略说了几句就分开了。
三公主没问她的去处,阮瑶也没说。
阮女官拐了个弯儿,就瞧见了藏书楼。
这里还是看着空荡,没什么人气儿。
迈步进去的时候,都能听到鞋底在石头地砖上磕碰出来的响动。
她正要开口询问,却听到有声音传来“你还是来了。”
阮瑶立刻转头,就看到了一头白发的段公公。
上次没有看真切,这次终于看了个分明。
段公公的脸分明不见老态,可头发却是一片雪白。
他咳嗽了两声,面容苍白,身形消瘦,瞧了阮瑶一眼后便道“进来说话吧。”
阮瑶点点头,随他进了门。
两个正在整理书册的内监想要说话,段公公一摆手,他们便出去了,全程悄无声息。
阮瑶也不由得放轻了声音“段公公御下有方。”
段公公却是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用拐弯,阮女官,我有话问你。”
阮瑶眨眨眼。
自己来是想要问他的,怎么反过来被他问了
但阮瑶是个好脾气的,只管与他对面而坐,轻声细语“公公问吧。”
段公公的眼睛从她的脸上挪到了她的鬓间,而后便是盯着不放“这根碧玉簪,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阮瑶伸手将簪子拔下,拿在手上瞧了瞧,而后道“别人赠的。”
“何人”
“段公公问这个做甚”
段公公却不罢休“是太子给你的,对不对”
阮瑶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然后她就看到这个白发公公笑了起来,笑的止不住,一边笑一边咳嗽。
阮瑶赶忙给他斟了茶递过去“喝些水,莫要呛到。”
段公公却没有接,而是摆了摆手,脸上带了些凉薄的笑“我还以为,他认贼作母,就全然忘记亲娘了,没曾想,是个有心的。”
阮瑶知他暗指的是赵弘,动作微顿,可还是伸手给他顺了顺气“还是把气喘匀再说。”
这次段公公没有着急,定了定神,又喝了茶水,渐渐地平复下来。
阮瑶也坐回到了椅子上。
结果刚一坐下,就听段公公凉凉开口“这簪子,是庄婕妤的,婕妤娘娘曾说,殿下心悦谁,这簪子就能给谁,如今给了你,想来你以后是要有好日子了。”
阮瑶
这年头,你们说话高能前都不来个前方预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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