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什么章程
陈贵妃有些懵了, 可好歹在后宫浸淫这许多年,她很快就转过弯来。
想必是阮瑶早就发现了蛛丝马迹, 所以把东西给换掉了。
从秘戏图变成这般稚童画作, 也着实是有想法了。
但是让陈贵妃多看她两眼的是, 她没想到, 阮瑶竟是这般胆大。
在这后宫里, 算计倾轧从未断过, 而人人都想争得高位,因为只有爬得越高,才能越得势,也才能够将他人的人生乃至性命掌握在手中。
换成寻常宫女遇到这等事情,大多会选择隐而不发,自己怕的发抖,或者是报给主子,让主子定夺。
但陈贵妃笃定,她没有对太子说过。
不然以太子平常维护她的模样,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就能把东西给换个干干净净, 并且让许妃付出代价。
但现在这般情形, 显然是阮瑶自己给自己拿了主意。
这宫女摆明了半点不怕后宫的主子娘娘,主意大得很, 也稳得很,刚刚自己和许妃来搜宫的时候, 阮瑶甚至有闲情雅致演戏给她们瞧。
分明是心里没有半点惧怕之心。
这样的女子, 实在是罕见。
而陈贵妃不知, 阮瑶的灵魂历经两世,上一辈子平等惯了,这辈子前后浑噩,开窍之后就和太子在一处,处处得了太子维护,自然没有那么强的奴性。
对她来说,在后宫里处处谨慎小心,那是生存之道,但想让她对着旁人心甘情愿的卑躬屈膝,她做不到。
面上自然是一片谦恭,可只要不把她的脊骨打碎,她就存着基本的心性。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但若是有谁惹到头上来,就莫要怪她狠心。
莫说许妃了,二皇子又如何招惹了她心里紧要的人,阮瑶照样能找顾太医把赵昆治到吐血。
皇后又如何周美人说要报复的时候,阮瑶可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甚至还想给周美人加油,让她努力。
甚至于,皇帝,又如何
阮瑶不蠢,如何看不出皇帝遇刺和二皇子倒台的事情与自家殿下有关。
可那又如何
皇上自己做下来的破事儿,自己倒霉,他活该。
阮女官能轻声细语的散播消息,也能温温柔柔的将一切抹平。
看似温婉的阮瑶心里有道线,谁过去,她便会记下谁。
想到这里,阮女官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角。
这般说起来,她和自家殿下倒是颇有些相似。
记仇这点起码不谋而合。
其实阮瑶自己也知道,今日之事早早告诉太子,他定然能帮自己处理得更加妥帖。
可,太子如今病还未好,自己何必再去劳烦他
此事,本就没什么麻烦的,瞧,如今不是处置的很妥帖么。
阮瑶心思微动,但是面上依然是一派温润,恭谨有礼,只是盈盈下拜却也赏心悦目。
反观许妃,便觉得她的脸过于苍白了些。
许妃娘娘今日来时显然是存着火气的。
自从之前的刺杀之事败露,二皇子可以说是百口莫辩。
一切实在是太过于刻意了,太子前脚遇熊,皇上后脚就碰到了同一只熊,还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
而那只熊身上有太过明显的经过驯养的痕迹,只要有心探查,就能查到。
京城中的那许多衙门可不是吃干饭的。
只是之前皇上对赵昆有所偏向,又打心里对太子有戒备疏远之心,所以即使猜到赵昆对太子有坑害的意思,也不曾发作,想要遮掩过去。
偏偏这事儿落到了自己头上,他就受不住了。
皇上下令彻查,加上先入为主的觉得一定和赵昆脱不了关系,所以最后结果出来的时候,皇帝并不意外。
可是许妃却知道,后面那次不是自家儿子安排的。
她去跟皇帝求情,可无凭无据,赵弘把一切做的干干净净,连点马脚都没有。
以前许妃还能盈盈垂泪颠倒黑白,但那是因为皇帝乐意宠她,护她,无伤大雅的时候,为了自己的心肝去冤枉一些不在意的人本就寻常。
可这次不一样,皇帝也惜命,自是不乐意信她。
结果便是二皇子被禁足府内,瞧这架势,这辈子是出不来了。
许妃没了指望,只能抓住仅有的圣上宠爱。
宫里人都说她好本事,儿子出了事儿,却没有牵连到她,许妃依然恩宠颇多,令人羡慕。
可是只有许妃自己知道,不够,完全不够。
若她只是稀里糊涂的走到这一步,她定然没有任何怨言。
可是她是重生过的啊。
上辈子,陛下对她是千好万好,阻碍她的只有那个半疯的赵弘。
可这辈子,皇上对她大不如前,和上一世更是没办法相比。
人就怕个比字。
越比越伤人。
许妃钻了牛角尖,蒙了心神,加上知道阮瑶去过藏书楼,她终于坐不住了,把以前藏着的底牌翻了出来。
本来想着,就算不能动太子分毫,起码要动一动他的心肝,扯一扯他的痛处,也算是给昆儿解气。
可现在,对着这么一张图,真的是什么想法都没了。
许妃本就不聪慧,如今峰回路转,她的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把图丢到一旁,转身就要走。
阮瑶赶忙将自家殿下的墨宝收起来,带着东明宫人对着许妃的背影行了一礼,温声细语“娘娘放心,今日之事,奴婢定然告诉殿下,不让娘娘为难。”
此话一出,许妃身形一僵。
这小蹄子摆明是告诉自己,她要告状了,明着告状,一点都不藏着掖着。
许妃想要骂她僭越,让人掌她的嘴,可最终许妃还有一丝理智尚存,赶忙匆匆离去。
陈贵妃瞧着阮瑶的眼神却有些不同了。
以前只觉得是个处事周到精明的掌事女官,如今看来,这姑娘可不单单是精明强干,这心思也比寻常女子坚定许多。
陈贵妃不由得笑了笑“怪不得殿下对你如珠如宝。”
大概是这两天听到相似的话太多了,阮瑶已经有些麻木,神色如常的回道“谢娘娘夸赞。”
陈贵妃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外面有请安的声音传来。
下一刻,太子赵弘面沉如水的迈步进了正殿。
回来的路上,就有人将东明宫里的事情悉数告知。
传话的人是阮瑶嘱咐过的,所以把事说的颇为和缓,一直在告诉赵弘,“阮女官自有章程”、“女官早有准备”、“殿下不必忧心”云云。
可是在大殿下的耳朵里,只有一句话绕来绕去。
有人,现在,在自己的宫里,欺负瑶瑶。
这还得了
大殿下本事带着一身火气进来的,结果就看到了陈贵妃和阮瑶相谈甚欢,还有旁边摆着的箱子柜子。
他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阮瑶赶忙上去,行了一礼后轻声道“殿下安心,奴婢无事。”
陈贵妃早就私下里通过三公主透露过自己的意思,与东明宫又素来交好,这会儿自然很是坦诚“太子莫要着急,有本宫在,外人是不会为难阮女官的。”
赵弘往前两步,挡在了阮瑶面前,对着陈贵妃行礼道“娘娘福安。”
陈贵妃回了一礼,笑道“今日本宫也得给殿下赔个不是,着实是许妃催得太紧,本宫避不开,这才来了这一趟。”
一句话,把锅撇的干干净净。
赵弘在心里记下了许妃,冷哼一声,面上却是一片淡然,好似刚刚头发都要烧着了的不是他。
许是为了缓和气氛,陈贵妃温声道“这图瞧着充满童趣,倒是不知是否是殿下所绘”
阮瑶闻言,下意识的想要接口。
没想到太子比自己的嘴快些“嗯,孤画的龙凤呈祥。”
陈贵妃
阮瑶我尽力了。
好在陈贵妃没说什么,夸不出来,可好歹也没有笑出来。
与他们又说了两句话后就告辞离开了。
待她一走,赵弘就吩咐人把东西都送回去,收拾善后,自己则是一把拉住阮瑶去了内殿。
刚进殿门,他便问道“他们为难你了吗”
阮瑶笑着摇头“没有的。”
“那可曾有谁想要罚你”
“也没有的。”阮瑶声音顿了顿,“殿下忘了这里是东明宫,我的主子是太子殿下,谁敢在这里对我动手。”
说话的时候,阮女官不自觉地抬了抬下巴,颇有些狐假虎威的得意。
这般模样,着实是与平时略有不同。
只可惜大殿下关心用甚,没有立刻发觉。
他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又抿紧嘴角。
瑶瑶依赖他,他很喜欢,可是瑶瑶说他是主子,他不喜欢。
他想当的,从不是她的主子。
不过话出口时,就变了个模样“许妃想要如何栽赃你的”
阮瑶笑了笑,将换画之事说了个清楚,还把自己藏起来的春宫秘戏图取出来,给赵弘观瞧。
照她看来,自家殿下博览群书,且已经二十岁了,宫里都有专门教导的人,即使他没有姬妾,可图册总该是瞧过的。
却不知,太子被皇帝疏远,不曾提起此事,皇后更是不乐意让他诞下子嗣,生怕他尝过滋味后闹着要成亲,就没有指过教导此事的宫女。
至于张太傅,更是个恨不得把太子围成铁桶的人,怎么允许他看这些污糟东西
结果就是,在阮瑶看来粗糙得很的秘戏图,把太子闹了个从里红到外。
像是被煮了似的。
他赶忙把图合上,不敢再看,想要丢了,可最终还是放到抽屉里,紧紧锁住。
而此时,阮瑶已经拿出了棋盘,对着赵弘笑道“殿下,如今距离晚膳还有些时候,不如奴婢陪殿下下棋可好”
赵弘还有心想问问今日之事,比如藏书楼,比如铜妆镜。
但他对于阮瑶的请求向来百依百顺,这会儿想也不想的就点了头。
等两人盘腿在软榻上落了座,阮瑶才道“今儿下棋,咱们留些彩头吧。”
“瑶瑶想要什么”
“奴婢不要东西,奴婢,想要一个问题。”
赵弘微愣“什么问题”
阮瑶笑着看他“等奴婢赢了,殿下答应回答奴婢一个问题,可好”
她想知道的,他都会说。
所以大殿下果断点头应允。
但有些时候,事情发展并不能一直顺遂心意。
连着三盘,阮瑶无一胜迹。
即使只是五子棋也有些太惨了些。
于是等下第四盘的时候,她伸出手,摁住了赵弘的棋篓“殿下”
这一声,其实很简单,就俩字儿,音调也寻常,没有刻意修饰,与平常并无不同。
却生生的喊到了太子的心坎儿里。
一颤一颤的,只想听她再喊两声,多喊两声。
好在大殿下素来能端得住,这会儿也只是淡淡道“何事”
阮瑶笑着看他,眼睛眯起来,让人看不清楚里面的情绪“殿下,等下让奴婢一局吧。”
赵弘抬头瞧她,有些无奈。
下棋还要让
让子就罢了,竟是要直接让胜。
可是大殿下最终依然选择点头“好。”
于是,阮瑶赢了。
按着彩头,本该是太子殿下三个问题,她一个问题。
不过赵弘把自己的问题押后,想等以后再问。
阮瑶却等不得了。
外面,已是夕阳西下,暖暖的余晖照进屋里,似乎在两人身上都蒙了一层暖色调的轻纱,眉眼也不自觉地柔和。
赵弘就看着自己记挂在心的女子,缓缓的从袖中拿出了一根碧玉簪子。
庄婕妤给他,他又给了瑶瑶的。
而后,阮瑶抬起眼睛。
温暖阳光让她的睫毛上像是播撒了点点金粉,眸子更是透亮得很。
她朱唇轻启,声音温润好听
“殿下,有人同奴婢说,这簪子是你要送给未来娘子的,不知,是也不是”
此话一出,满室静谧,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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