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子殿下过去的人生里, 他觉得自己已经见识过不少风雨。
被砸过头,被下过毒。
皇子也做过, 太子也当过。
让人算计过,也算计过别人。
仔细想来,也算得上是跌宕起伏,领略了寻常人一辈子都没领略过的明枪暗箭。
而对这些事情, 他都能泰然处之。
或许之前焦躁过,气恼过, 可是如今的大殿下想要来点心思波动都困难, 就算之前亲眼见着自己视若长辈的张文敏投靠老二,大殿下也不过就是微微一笑,毫无触动。
心,似乎渐渐的冻住了。
但是这会儿,阮瑶不过是一句话, 就让总是安稳的心脏猛地跳起来,太快了, 快的让太子觉得自己张张嘴,一颗心就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这话问的过于直接, 打了大殿下一个措手不及。
他紧抿着嘴唇, 身子都是绷直了的, 直挺挺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这件事, 本就该只有自己和母妃两人知道。
或许还有亲近的宫人, 可是自从庄婕妤过世后, 宫人们死的死,散的散,太子也曾找过,皆是一无所获。
莫非,是那小傻子在无意当中透露出去的
可如今两人已经记忆互通,实在是想不到什么时候说漏了嘴。
阮瑶只当做没看出太子殿下的紧张,只管道“莫非,是奴婢会错了意”
赵弘终于沉不住气,立刻开口“不,这事儿是真的。”
是不是送簪子给未来娘子的
当然是。
不仅认定了她当娘子,赵弘连未来他们的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
儿子可以,女儿亦可以,他选了好多好听的字儿,还写下来了,尽可以拿给瑶瑶挑。
只是太子殿下一直觉得,自己地位不稳,时机也不好,他想着总要铺平了道路以后才能谈及以后,这样对自己对瑶瑶也都有交代,不至于仓促。
但是现在被问到了脸上,自是无法遮过去的。
既然遮掩不过去,索性认了。
赵弘抬起眼,看向了阮瑶,一字一顿“这碧玉簪子,确实是我母妃让我交给未来娘子的。”
阮瑶却是别开了视线“既是如此,殿下就不该给奴婢,奴婢这就完璧归赵。”说着,便要把簪子递过去。
结果被太子殿下直接握住了手腕,继而拢住了指尖。
阮女官的嘴角轻轻抿住,依然不看他“殿下这是做什么”
赵弘沉默片刻,轻声道“你在试我。”
或许刚才一时慌乱,他没有看出端倪,可如今镇定下来,以太子对自家瑶瑶的了解,是能猜出一些她的心思的。
瑶瑶,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她能问出口,就证明心中已有决断。
只是因为此事太大,所以她不能拿定主意,可也不好直接问清,所以换了个方式,太子表示理解。
但他也不是个弯弯绕的。
之前不说是不说,现在既然说了,那么没必要遮遮掩掩。
他经得起试,比磨刀石还结实。
阮瑶闻言索性也看向他,点了点头“对,我是在试殿下,因为我不知道你心中到底是作何想法。”说着,阮女官瞧了瞧两人交握的手中的那根碧玉簪子,“分明,你什么都没说过。”
赵弘自认理亏。
一开始就是他单方面认定瑶瑶心系与他,一直到后来阮瑶说要出宫,大殿下才恍然,明白自己似乎误会了什么。
后来才明白,最先动心的分明是他。
只是赵弘很忐忑,也很不安,他怕阮瑶离开了,再也找不到。
所以太子选择送了根簪子过去,这是为了安他自己的心。
而赵弘知道,她在试自己,可却不是欲擒故纵。
若是他真的犹豫了,迟疑了,自家瑶瑶就会真的把簪子退回来,只当无事发生。
他的瑶瑶啊,总是过分聪明。
聪明的招人喜欢。
所以大殿下选择一吐为快“当初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并没有”并没有认定你,甚至还有所戒备。
此话一出,他突然想到了个场景。
他躺在床上,笑着看那个带了些惊慌的瘦弱姑娘,问她“你是谁”
这是小太子,也是他,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于是大殿下话锋一转“我那时候就认定了你,只想着让你留在我身边。”
阮瑶眨了下眼睛,安静看他。
就听赵弘接着道“后来相处,你教我认字,”小的那个,“与我读书,”还是小的那个,“又共吃糕饼”还是小的那个。
说来说去都是另一个,大殿下选择最后落在自己身上“若说前面我只是认定了非你不娶,那在你为我落泪时,我就告诉自己,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我都只想要你,旁的我谁都不要。”
这话说的,半点不像缠绵情话,倒像是狠话。
只不过是他自己对着自己撂狠话,半点余地都不留。
阮瑶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能在宫里过日子的,谁都不是白又甜,阮女官琢磨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就想先问问他的真心。
结果,这心太真了,真的吓人。
也因为无论是大殿下还是小太子,在阮瑶面前从来不刻意欺瞒,所以他说的话总是诚恳的。
越是如此,越让人当真。
阮瑶这一刻才觉得耳朵有些烧,脸上有些热。
而在片刻的迷茫中,她想到了一件事儿
这位说得轻巧,说娶就娶,可如今这情形,是让她嫁哪个
不过说这些都有些早。
眼前的太子殿下是不是跳步了
阮瑶抬头看他,语气轻轻“我总觉得,殿下还漏了点什么。”
平常对感情外内敛的赵弘,此刻就像是突然开了窍,很快就用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她的指尖,一本正经道“瑶瑶,我心悦你。”
阮瑶听得想笑。
这哪里是告白倒像是上表奏疏。
不过她到底没笑,只是低了低头,暗暗梳理着自己的心思。
与心有挂念就要暗戳戳的循序渐进的赵弘不一样,阮瑶看似柔婉,其实是个直来直去的。
既然知道赵弘所言非虚,那她自然要有所回应。
喜欢他吗
嗯,喜欢的。
要不是喜欢,怎么会在大哥说起能求她出宫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舍不得。
要不是喜欢,如何能明知道太子身边危机四伏,却还愿意一门心思为他盘算。
要不是喜欢她何至于总盯着人家的腹肌看
有句名言说得好。
爱情,不能以馋人家的身子开始,但总会以馋人家的身子结束。
至于名言的出处,阮女官表示,她自己说的。
而且现在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太子可能会担心时机不成熟,但她不在意。
之前处处维护,那是因为阮瑶满心都是这人是自己的主子,她要尽心竭力。
如今,既然说了心悦她,那什么选择时机,什么铺平道路,就都给太子去想才对。
旁的事情阮女官自然上心,可在这件事情上,她不想努力了。
于是,阮瑶反握住了赵弘的手,笑容温婉柔美“嗯,我,也是心悦殿下的。”
大殿下听了这话,坐在那里,神情有些发愣。
过了会儿,他才轻声道“是不是放烟火了”
阮瑶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也是微愣,专门扭头朝窗外看去。
此事,已是夜幕降临,一片静谧,着实是瞧不见烟花的。
于是阮瑶摇头“没有啊。”
大殿下也看过去,声音轻轻“那我怎么好像听到了,烟花升空绽放的声音啊”
阮瑶先是一愣,而后就笑起来。
笑得外欢畅。
她索性站起身来,走到了赵弘身边,伸手去捂住了他通红的耳朵,凑过去道“那是殿下欢喜,我也欢喜。”
赵弘闻着淡淡的桂花香,这才回过神来。
他刚刚,表明心迹。
这个人,接受心迹。
如今,他们,是一对儿了。
脸上也有了笑,笑的越来越放肆。
伸出手,坐在软榻上的赵弘光明正大的抱住了阮瑶,额头挨着她的腰,声音有些闷,却藏不住笑“瑶瑶。”
“嗯。”
“瑶瑶”
“诶。”
“瑶瑶”
“殿下,奴婢在呢。”
赵弘昂头看她“刚刚你还自称我的。”
阮瑶微微偏头“好,以后私下里就这么说,我记得了。”
大殿下趁机接着道“那私下里,你也不要喊我殿下好不好”
“那叫什么”阮瑶想了想,“大郎”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大郎后面总觉得应该接上,该喝药了
赵弘也觉得这称呼过于普通,便琢磨着其他的。
阮瑶觉得自家殿下的恋爱之路实在是跳跃。
先求婚再告白,如今就开始直接想互相之间的昵称了。
实在是效率极高。
就在这时,大殿下有了主意“还是叫殿下吧。”
阮瑶好奇“怎么,殿下不让我改口了”
“反正过阵子就要改口,到时候再说。”
过阵子,什么意思
阮瑶愣了一下,而后就看到这人把发簪取出来,想要重新给她簪上。
这才明白,他说的过阵子,就是成亲,求娶,改叫夫君。
谁说殿下迟钝的
他分明比谁都精明。
不过这一次阮瑶没有让他如意,微微躲了躲,用手将簪子接下来。
她扶着赵弘的肩膀,轻声细语“等到了改口的日子,殿下再给我戴吧。”
赵弘对她从来是无有不应,立刻答应下来。
一直到晚上晕乎乎的躺到床上,大殿下才回过神。
自家瑶瑶,是心悦自己的。
但是若想要娶她,这么随随便便的簪了头发定是不成,别说阮瑶不乐意,他也不乐意。
要早点想法子把瑶瑶娶过来。
这东明宫,也该有的女主人了。
大殿下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睡下,而软榻上的阮瑶则是辗转反侧到了半夜,这才合上眼睛。
等到第二天,阮瑶起了个大早,头一件事就是去园子里溜达。
昨天情之所至,一个敢说,一个敢应,倒是自己痛快了。
等到醒过来阮女官才想起这其中的牵扯。
就像段公公说的,想要嫁给赵弘不容易,皇家婚事可不同于寻常百姓,这些,阮瑶虽然可以交给太子发愁,但是以后如何相处,如何相待,就要细细考量了。
只不过阮女官脑袋里想的最多的就是
如今自己能光明正大的摸腹肌了吧
而在内室中,小太子难得的早早醒来。
寻常这般没有朝会的日子他都要睡到日上三竿,可或许是昨天大殿下睡得早,导致今天小太子醒得早。
他先是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拽开床帐往外探头。
没瞧见阮瑶他也不着急,只管自己去洗漱。
可还没穿好鞋,小太子的身形就猛地定住。
他想起了昨天的事情。
“认定了非你不娶。”
“瑶瑶,我心悦你。”
小太子的脸越来越黑,最后竟然直接抓起枕头丢到地上。
那个东西,居然敢抢在自己前面说
他这个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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