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chapter 63

小说:英雄科人鱼歌者 作者:今沨
    日本刀的产地, 可分为五畿七道。

    古之伯耆国地,即属于七道之一的“山阴”,而伯耆国最有名的刀匠便是安纲。

    安纲五年前收了一个弟子,那孩子名叫荼毘,是他在山上引雷锻刀之时被雷劈中的倒霉蛋。

    安纲原本是见他无父无母,才将人带回家里,请了医师治疗。没想到养伤期间,那孩子竟然展露出了非凡的刀匠天赋, 他便见猎心喜地将其收下当做亲传弟子培养起来。

    荼毘果然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短短五年时间,便已有了足以出师的高超技艺。

    最近安纲接了一个大单子。

    对方是源氏一族的继承人,想要打造一把妖刀。所有的材料都由源氏, 他只需要按照雇主的要求锻刀即可。

    历时数月, 安纲才终于将那把被他视作此生最高杰作的妖刀锻造而出。

    刀成之日,天地间风云突变,雪亮的刀身闪过猩红色纹路,无需出鞘便已寒意凛然

    安纲见状,叹息着说“恐怕终此一生, 我都再也锻造不出比鬼切更好的刀了。”

    荼毘挑眉,原来这便是传说中斩断了茨木童子一臂的名刀鬼切。其实安纲大可不必忧心,因为在鬼切之后,他又打造出了一把千古名刀即天下五剑之一, 砍掉了酒吞童子头颅的童子切安纲。

    鬼切锻造而成之后, 不到两天, 得到消息的源氏一族便派人过来取剑了。

    荼毘奉了安纲之令,在剑炉外面等候前来取剑的源氏族人。

    他坐在一块岩石上,屈着一条腿懒散地晒着太阳。

    不一会儿,一辆牛车停在了荼毘的眼前。他睁开半阖的眼眸,淡淡望了过去。

    车帘撩起,一个身穿白色纹付羽织的纤细少年轻盈地跃下来,似是一只灵动的猫。

    那少年一头银色长发松松地束在背后,湛蓝明眸一转,含笑的目光便落在了荼毘身上,“在下源赖遥,是代兄长来取剑的。”

    他白玉般的面容熠熠生辉,旖旎如画,一颦一笑皆是动人。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庞,荼毘瞳孔骤缩。他嘴唇微微翕动,却说不出一句话,半晌才声音涩然道“跟我来吧。”

    他背对着银发的少年,没有让对方看到自己失态的神情。

    这位源氏的使者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嗓音犹带着稚气,“你是安纲大师的弟子吗”

    荼毘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脑海中却是一片纷乱。

    “你叫什么名字”

    “荼毘。”

    “唔,真是奇怪的名字我记得这个词的意思是火葬。”

    “嗯,是这个意思。”

    两人简短地聊了几句,进入剑炉之后,源赖遥的心神便被鬼切吸引了过去。

    安纲依依不舍地将这把绝世名刀交出,还忍不住说“宝刀配英雄,不知这把刀的主人”

    源赖遥微微笑起来,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骄傲神色,“这世间唯有兄长才配得上这样的刀。”

    安纲闻言放下心来。

    源赖遥取了剑后,便匆匆离开了伯耆,似乎是急着要将鬼切带回去。

    荼毘目送着牛车远去,脸上神色莫辨,他从未想过能在千年之前的平安京再次见到与海遥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至于到底是单纯地长得相像,还是源赖遥的确就是海遥这一点还有待商榷。

    但既然他的灵魂都能进入一个与自己生得如此相像的人体内,有没有可能海遥也在当初那场意外中来到了这个时空,只是失去了从前的记忆。

    想要确认这件事情,荼毘必须要想方设法接近源赖遥。

    他向安纲提出远游,想要去拜访其他声名赫赫的刀匠。安纲爽快地同意下来,正好这次锻造鬼切让他受到了很多启发,他也想要闭关一段时间,好好琢磨一下如何提高锻冶技术。

    荼毘从前能在鱼龙混杂的贫民区成为地下无冕之王,各方面的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他很快就搜集到了源赖遥的动向,对方去了久远寺。正好久远寺的日莲上人近日新得了一把刀,是名匠青江恒次之作,他可以借着赏刀的名义拜谒日莲上人。

    源赖遥来到久远寺是为了退治妖怪。

    那是个人身蛇尾的女妖,近日一直不断骚扰久远寺,说是一个名叫安珍的和尚欺骗了她。

    她威胁久远寺交出安珍,否则便会大开杀戒,但久远寺的僧众怎么可能答应妖怪的无理要求自然是一边负隅顽抗,一边向外求救。

    源赖遥得知事情的原委,对那女妖动了恻隐之心,结果却被她趁机重创。

    那个名叫安珍的和尚最终也没能保全性命,在女妖几乎焚天毁地的烈火中化作了一块焦炭。

    荼毘赶到久远寺的时候,源赖遥正在久远寺养伤。

    久远寺的僧众们并未怪责于他,毕竟这一切都是安珍咎由自取。能活下来是他之幸运,不能活下来也是他之命运。

    天边烟雨蒙蒙。

    源赖遥坐在廊檐,一边欣赏池塘雨荷的美景,一边喝茶吃点心。

    荼毘站在拐角的阴影中,怔怔地望着他。

    源赖遥似有所觉地抬头,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你怎么会在这里”

    荼毘“我听说日莲上人近来新得了一把刀,想要借来观赏一二。”

    源赖遥弯唇一笑“那我正好可以为你引荐。”

    在荼毘的刻意接近之下,两人很快熟悉起来,成为了关系不错的好友。

    他们时常一起坐在廊檐下对弈饮茶,源赖遥偶尔会说一些退治妖怪的趣事,荼毘则会聊一聊锻冶刀剑的心得。一来二去,他们对彼此的了解便加深了许多。

    这一日,源赖遥收到了兄长源赖光寄来的信笺。

    看完后,他颇为无奈道“兄长说要派个式神过来保护我至于这么小心翼翼吗”

    荼毘不置可否地笑了下,源赖光之名他也有所耳闻这位源氏的继承人心思深沉,是京都阴阳寮炙手可热的下一任寮头候选人之一。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可以肯定源赖遥就是海遥。至于海遥为什么会失去记忆,这一点或许要问一问源赖光了。

    源赖光派来的式神名为花鸟卷,擅长治疗之术,性情极为温柔婉约。

    在她的悉心照料之下,源赖遥的伤势很快痊愈。与此同时,他也开始准备辞行离开。

    荼毘见他眉目间隐有焦躁,便问“出什么事了吗”

    源赖遥沉默了片刻,回道“近来京都屡受大江山妖怪的骚扰,兄长作为源氏少主,想要率众前往大江山退治妖怪。但我心里总觉得不安”

    荼毘伸出手来,指腹轻轻抚过他紧蹙的眉心,说道“既然这样,我陪你一起回京都吧。”

    源赖遥怔了下,对上那双靛青色的温柔眼眸,心中不由微微一动。

    两人结伴返回京都。

    荼毘的好身手对付起拦路的盗匪简直犹如砍瓜切菜,再加上他全部点满的野外生存技能,源赖遥这一路上都过得十分舒心。

    不过,到了大江山的边界,源赖遥还是让荼毘先行离开此处。

    他说“对付普通的妖怪,你或许不落下风。但在大妖面前,唯有阴阳师才有一战之力。”

    荼毘收下了源赖遥给他的护身符,却没有依言离开大江山,而是根据源赖遥离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他在大江山转悠了几天,没找到源赖遥,反倒捡了一把剑。

    以荼毘专业的目光来看,这把剑绝非凡品,兴许还与妖怪关系匪浅。

    但他暂时也没时间细究,便先拿着剑继续找人。

    源赖遥赶到兄长身边时,源赖光已是强弩之末,正被几个妖怪围困。

    他立刻杀死那几个妖怪,箭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源赖光,担忧道“兄长”

    话还未尽,他忽然扬手,指尖一点,灵力便如锁链捆缚住了一个偷袭的白发妖怪。

    白发妖怪发出愤怒嘶鸣,一双猩红眼睛死死盯着源赖遥,似要啖其血肉。

    源赖光赶在弟弟杀死这只妖怪之前,出声阻止了他,“遥,不要杀他。”

    源赖遥疑惑地朝他看去,却见他脸上露出奇异神情,“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源赖光封印了那妖怪的记忆,将他炼化作了鬼切的刀灵。

    从此往后,这个大江山实力顶尖的妖怪就成了源氏宝刀,刀锋所指皆是昔日同族冤魂。

    源赖遥带着失去意识的兄长离开大江山之时,正与荼毘迎面碰上。

    他面露惊讶,立刻意识到对方并未前往京都,而是跟在自己后面进了大江山。

    源赖遥不解“为什么要来找我别急着否认,你知道我不会相信的。”

    荼毘笑了下,“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我对你一见如故,不希望你涉险吧。”

    源赖遥与他相视几秒,总觉得不止如此。

    除了一见如故的托词,一定还有什么别的缘故,但现在也没时间去探究此事源赖光还等着他救命呢

    两人结伴一同返回京都。

    荼毘在京都暂时还没有落脚的地方,源赖遥便邀请他住进源氏宅邸。

    反正家里占地面积广阔,房屋也多,不差一个人的住房。

    月上梢头。

    退治结束、回到家中的源赖遥刚一转过游廊拐角,便看到了坐在廊檐下对弈的两人。

    这段时间他非常地忙碌,毕竟兄长受了伤,需要好好休养。

    而他除了照顾兄长之外,还要在这个关头,展现出源氏新一代佼佼者的实力,好让那些早就对源赖光心怀不满的长老们乖乖闭嘴。

    听到身后轻微的脚步声,源赖光回头一看,俊美冰冷的脸上神色稍缓,“遥。”

    荼毘目光灼灼地望过来,比起从前,他的眼神之中似乎多了些什么。

    源赖遥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似乎不太对劲。

    他看了一眼榧木棋盘,对于战局已经心有所料,毕竟这两个人都曾与他多次对弈,他对他们的实力也了解甚深。

    不过

    源赖遥嘴角微微一抽,还真没想到这棋盘上的厮杀,竟会惨烈至此。

    等到送走了源赖光后,源赖遥颇感歉意地对荼毘说“兄长若有冒犯,还请见谅他在关于我的事情上,总是过于敏感。”

    从前他与安倍晴明、鬼童丸等人来往的时候,源赖光也总是会这样,仿佛他的朋友们都是什么洪水猛兽。当然,他必须承认,自己的确是源氏阴阳师中的异类,非但不以妖为恶,反而还与许多妖怪关系不错但这也不能代表他交朋友的眼光不好吧

    荼毘失笑地摇了摇头,“没关系实际上,我还要感谢他呢。”

    源赖光见到他第一眼,就知道他与自己的弟弟或者说源赖遥体内的那个灵魂来自同一个地方真正的源赖遥,甫一出生就是一个死胎,但这个秘密除他之外,再也无人知晓。

    因为,是他亲手封印了那个受到重创的魂魄,让这个无比璀璨美丽的灵魂成为了他的家人。

    “遥是我最后的家人。”

    “如果你想带他离开,便是与我为敌。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他的父亲在他可以记事之前,死于妖怪之手。

    他的母亲则在诞下幼子之后,血崩不治身亡。

    这个弟弟是他最后的血亲了,他给了他第二次生命、赋予他新的名字、将他从一个襁褓小儿教养成为翩翩少年郎

    因此,源赖光决不允许有人将源赖遥从自己的身边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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