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粗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就是这两个小乞丐吧?我还以为要费人去找呢,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把他们抓起来!”
紧跟着声音,有两人冲进来,一人一个,把大乞儿和江陵的肩膀用力扣住,大乞儿和江陵一时懵然,直至被死命扣住,方大惊失色,失声惊叫起来,一边拼命挣扎,可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俱都瘦弱矮小,哪里挣得过两个大男人,就像两只被掐住脖子拎起的鸡崽子,徒劳地扑腾。
大乞儿一边挣扎一边大叫:“你们干什么?”
中年妇人被惊住,回过神来便大步上前:“赵老倌,你疯了?这是干什么?你这是要干什么?”
那个粗砺声音到了眼跟前,这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年约三十多,一只鹰钩鼻硕大无比,他先是对着中年妇人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说:“安大婶,不关你的事。”
然后看也不看地朝着大乞儿一个大耳刮子打过去,大乞儿的嘴角顿时溢出血来,他狠狠地说:“干什么?臭乞丐一个,也胆敢坏我的事。不过没想到……”他狞笑起来,“也不算坏事啊,这是老天爷要让我白赚二百两银子哪!”
他慢慢走到江陵身前,弯下腰细细端详,脸上露出猥琐的笑:“这小女丐洗干净了长得倒是齐整,可惜了的,要不然还能转手卖了,值不少银子呢。”他摸着下巴又摇摇头,“不对,能认珠宝这可是大本事,留着才能赚大钱呢。啧啧啧,说是值五两银就是五两银,真是能人儿。可惜,可惜,可惜。”他连连摇头。
江陵已经挣扎了好一会儿,浑身都没了气力,见大乞儿被打得半张脸青紫肿胀,嘴角的血迹鲜红,心下又怒又惊又怕,小小的心里已是意识到是自己闯了祸事。
中年妇人被另一个男人拦着不能上前,急得直跺脚:“赵老倌你个杀千刀的,做什么欺负孩子,你拿假玛瑙骗我的钱,可不关这两孩子的事,你要抓了他们做什么?”她不能靠近江陵他们,便绕过去抓住赵老倌的手臂:“你给我住手!”
赵老倌不耐烦地甩开她:“你个老娘们懂什么?这两人可是祸害,要不是我们赶来,说不准你都被他们害死了!”
妇人气愤地说:“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才是……”门外疾步进来一人,正是她的儿子,她指着赵老倌正要骂,被她儿子一把拉住:“阿娘,这两小孩不是好人,坊间一直有人悬赏抓他们呢。”
中年妇人呆住,赵老倌斜了他们一眼:“安大婶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吧?咱哥们也不知道,就只知道,整个浙西南都在找这一大一小两乞儿,小的那个能认珠宝,是个六七岁的丫头!要是找着了抓到送上去,有赏银,要是看到了不上报,格杀勿论!”
中年妇人结结巴巴:“你……你吓谁来!”
赵老倌一拍大腿:“我吓谁来!我哪敢吓人,我是被吓的呀!你儿子也听到了,昨儿酒楼宴席上,传的就是这个消息,这不,你儿子就觉得这小女丐挺像赏格里说的,就跟里正说了,里正就差我过来抓人,待会儿会派人一起把他们送到县衙里去,我这也算是呀,将功赎罪!”
中年妇人吓一大跳:“里正?县衙?”妇人的儿子年轻人点头:“阿娘,我就觉得这小乞丐蹊跷,果然有问题。你想想,一个这么丁点大的丫头,又是乞儿,浑身上下没一点好东西,怎的会认得玛瑙好坏真假?”
中年妇人又看了看大乞儿和江陵,眼神里已经有了退缩:“这就两个小孩子,能干什么坏事?你们……你们别是认错了人吧?”
年轻人劝说妇人:“阿娘,人不可貌相,你想,县衙为甚么要抓两个小孩子?还要悬两百两赏银来抓他们?定是有原因的,只是官府的事咱们不可多问罢了。”
江陵和大乞儿对视一眼,心中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江陵想大叫:不是的,不是的,是坏人杀了我阿爹阿娘还想杀我!
可是……可是有用么?
大乞儿看看她,又看看中年妇人和年轻人,大声怒吼:“你可算了吧,说得这么好听,还不是贪那二百两赏银!要不是我妹妹告诉你们那玛瑙珠子是假的,你们早被骗了钱还感激这个骗子呢!好心没好报!忘恩负义!白眼儿狼!不得好死!”
妇人白了脸,年轻人却冷笑:“是啊,昨儿告诉我们玛瑙是假的,今儿又来我家骗吃骗喝,谁知道接下来你们还想干什么呢?趁机偷盗?谋财害命?小小孩童心肠何等恶毒!要不然怎么连县衙都要悬赏格抓你们呢?难不成县府里的大人们还会冤了你们?”
江陵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慢慢地又看向中年妇人,在中年妇人的眼中看到了疑惑、害怕。
大乞儿怒喝:“你放屁!”
年轻人反问:“那你们今儿早上又来干什么?”他似是不想再和小儿争辩,对赵老倌说:“里正在等着呢,一起带他们走吧!”转头说:“阿娘,你在家关好门,别再放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进院子。我去去就回来。”中年妇人喏喏应声,再也不敢看江陵二人。
几个大男人,拎两个小乞丐简直像拎小鸡一样,轻轻松松就拎了出去,也不用车马运送,大步说笑声中夹杂着大乞儿的怒骂声,一刻钟后便到了里正公房。
那只是一个两进的房子,屋檐很高,外墙刷成白色,黑色的瓦,进门是影壁,转进去是一个大天井,大天井对面就是办公的地方了。一般乡里的里正是没有正式公房的,因是镇子,事务较多,故设了这个地方专为处理镇子里的杂事。若有犯了律法的大事自是去县衙,些许小事就在这里由里正调解或是判了。
此际几个人压低了声音进了去,几个穿着齐楚衣裳的男人或坐或站正在闲聊,见了他们,坐着的人也站了起来,俱都看着江陵和大乞儿。站在当中的一个中年男子有一张长脸,眼睛微微有些斗鸡,看上去便挺凶的,他问:“这两小儿便是你们说的嫌疑人?”
赵老倌满脸堆笑,谄媚地弯了弯腰:“回里正大人,正是这两乞丐,康少说的会认珠宝的便是这个小丫头了。”
里正身旁一人看上去像是辅助里正的,拿出一张纸端详了一会,递给里正:“和画像颇像。”
里正仔细看了看,也点点头:“那就没错了,捆起来罢。”
见两人拿了绳索过来,大乞儿虽挣扎得累了,也还是忍不住大叫:“你们为什么胡乱抓人!我们只是两个小乞丐,为什么抓我们!这是要杀良冒功吗!”
里正一哆嗦,板起脸:“我不杀你呀,县衙也不会杀你们,送你们过去辨认一下就行,若你们不是贼人自会放你们走,有甚好心虚的?”
大乞儿叫:“那做什么要捆我们!”
里正身旁那人摇摇头:“因为我们觉得你们是贼人哩。”
大乞儿气得噎住,江陵咬了咬唇,忽然说:“我是你们要找的人,但是他不是,他只是看我可怜的好心乞丐,你们放他走,我跟你们走就是,这样你们也能拿到赏金的。”
她身形矮小,说话声音犹带童稚,却口齿清晰,几个大人都甚为惊奇,他们并不知道详细内情,只知道上面有人在捉拿这两个乞儿,事情似乎颇为紧张,在他们心里大乞儿才是最重要的,毕竟江陵看上去太小了。
江陵却明白,十有八九是那个黑衣人或者是那些黑衣人要抓她,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杀她全家还非要抓住她,但她想着自己被抓住了之后他们肯定也不会放过她,大乞儿作为陪绑定也是活不了,只怕还比她更早丧命。
可能连大乞儿都不知道只要被送到那些黑衣人面前,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那些大人却也没有深问,毕竟都是里正身边办事的人,和县衙诸地多有往来,知道凡事装聋作哑才好。只有赵老倌带来的人喝骂:“小丫头想得倒挺美,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就算是真的,多抓一个人也费不了事,如果是假的可就坏了事!”
江陵着急地说:“我说的是真的!我就是在路上遇到的这个大哥哥,刚才不是说要找一个会认珠宝的人吗?我会认珠宝,他都不会,他们要找的就是我!”
大乞儿大急,大叫一声:“江陵你不要再说了!”
赵老倌一行人都有些急着要送解他们去县衙拿赏金,一点都不想多听,拿了绳索便用力绑住他们,嫌他们嘴多,不知打哪摸来两块脏布塞进他们嘴里,一边谄媚地看了看里正等人,见他们并未阻止,便喝道:“甭鸹噪,看吵着里正大人!”
众人都没注意到里正身后一人听到大乞儿的喊声后脸上闪过一丝震惊。
几人吵吵嚷嚷地把两小儿带到后面,商量着准备去县衙的当儿,里正身边清静下来。
那人示意里正遣开闲杂人等,两人独处,才小心措辞道:“不知道里正大人知不知道上面为什么要悬赏捉拿这会认珠宝的六七岁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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