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音晚上回到庭院,正好遇到迎面走来的安倍晴明。
这位平安京的大阴阳师穿着一身浅色的狩衣,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弥音一瞧见他,赶紧上前两步。
“晴明大人,我回来了。”
弥音落下这句,又低头和边上的小白打了声招呼,“晚上好啊,小白。”
小白仰头瞧了眼弥音:“弥音这几天回来的都有些晚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弥音瞬间又想起了自己被“经书”支配的恐惧。
自从上次弥音抱着几本经书摆到了无惨面前,导致这位少爷跟受了刺激的小公主一样无理取闹了一番。
弥音绞尽脑汁,最后只好说是自己想学来着。
无惨听了这个理由,顿时安静了下来。
彼时弥音还想着:可以,终于安抚好了,结果没想到,这只是自己噩梦的开始。
然后弥音经历了整整五天的心经洗礼,就差见个人就说“般若波罗蜜”了,太难了她。
一想到这些,弥音就觉得反胃,天知道这几天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弥音跟着晴明进了边上的房间,她跪坐在榻榻米上,面前的矮几上还摆放着几样小点心。
都是她喜欢的,弥音随手拈了一块,接着就听晴明说道:“这么晚还找弥音,其实是有件事想让弥音帮忙。”
弥音眨了眨眼睛,快速咽下嘴里的东西后点了点头:“什么事?”
晴明敲了下手中的折扇,“今天白天我这边接到一个委托,是说城外的一座寺庙出了点问题,所以我想让弥音帮我去看看。”
“……看什么?”弥音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地名。
晴明有些疑惑,但还是重复了一遍:“城外的寺庙……”
“寺……唔……”一听到这种和佛有关的地点,弥音只觉得胃里波涛汹涌,下意识又有点反胃了。
对面晴明也没料到这姑娘反应这么大,捏着折扇的手晃了下,“弥音,如果你……”
晴明想说,如果不行的话,那他就另外再找人……
没想到他话还没说完,弥音立马止住了自己的应激反应,抬手道:“我去,没问题的,就放心交给我吧晴明大人。”
“嗯,那就麻烦弥音了。”晴明顿了下,但很快勾起嘴角轻笑了下。
之后晴明又就这次的委托说了几点注意事项,并且考虑到某人空有一身战力却没有识别妖怪的眼睛,他又让小白跟着一块去了。
晚上弥音躺在自己房间,想着终于可以帮上晴明大人的忙了,还有点儿兴奋。
说起来自己自从被八百比丘尼捡回庭院,就一直在这里白吃白住,没想到这样的自己也可以分担委托了呢。
于是到了第二天,弥音一早就去找了无惨。
因为要出去四五天的样子,照顾这位少爷的事情自然要先放放。
弥音过去的时候,无惨已经起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心情好的缘故,这位少爷这两天的精神似乎也好了一点。
弥音一进去,就瞧见这人正翻看她带来的经书,或许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在看到某一页的时候,无惨那张显得极为苍白的脸上跟着露出了一抹笑。
但弥音瞧着,总觉得这笑透着些许恶意,让人有点胆寒。
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努力维持着嘴角的笑走了进去。
无惨自然也注意到了弥音,等弥音跪坐下来,他指着手中的经书说道:“今天我给弥音讲解这一章吧。”
弥音:“……”
……不好,她又想吐了。
无惨手指着书页,但一双眼睛却牢牢地盯着身边的姑娘。
弥音此刻的表情有些僵硬,尤其那双眼睛透着些许的生无可恋,总让无惨觉得格外有趣。
明明一点都不想学,但为了让他开心,却还是努力跟上他的要求,主动入套的模样,说实话无惨很喜欢,也很受用,并且也想看看她究竟能忍受到什么时候。
弥音被看得头皮发麻,她想了想,默默伸手按住了那本书。
“这事先放一放,其实我是有事想跟无惨说一下。”
所谓的事当然是自己要请几天假,因为家里人的请托,她要出城几天,可能要五天后才赶得回来吧。
无惨一听这话,面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弥音仿佛都能瞧见这人眼中闪过的愤怒,以及因愤怒而一闪而逝的红色。
最近这几天,无惨的眼睛似乎又红了那么一点,弥音有时候还觉得这么一双眼睛挺好看的,但老实说,生气的时候这双眸子就显得格外阴沉恐怖了。
她轻叹了一声,语气柔和道:“其实也没几天不是吗?最晚五天,快一点的话四天应该就能回来。”
无惨看着弥音,冷不丁问道:“其他人知道了吗?”
弥音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但还是说道:“没,这种事当然要先和你说一下,等知会了你,我才好去和老太太说。”
无惨听出来了,因为弥音用得是“知会”,而不是得到他的“同意”。
这意味着不管他是同意也好,亦或是反对,面前这人都不会改变她要暂时离开几天这个决定。
“所以就算我不同意,弥音也会去跟我母亲请假是吗?”
“……嗯,因为是晴……是很重要的人的请托。”
弥音这么说着,抬眸却发现面前的人渐渐低垂下了脑袋。这个刚还怒气腾腾的少爷,此刻再一次如同一只被人抛弃的幼崽,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疼的那种。
弥音“诶”了一声,赶紧抓住了无惨的手:“我会很快回来的啦,尽我最大的努力。”
女孩子的手柔软却又透着一股坚定,无惨垂眸看了眼,喃喃着说道:“我最近身体越来越差了,我觉得……”
“没有你觉得,”眼瞅着这人可能要说自己要死的话,弥音立马出声打断道:“总之我不在的这几天也要好好喝药,如果觉得还是不行,我们再考虑让医师换个药方试试?”
无惨没吭声,对于那位医师的药他都已经不抱希望了,甚至觉得如果没有那个该死的药,他的病情或许还不会这么严重。
弥音当然不知道这位少爷心里的想法,若是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堂思想教育课。
她又跟无惨说了两句,之后便去了老太太那儿,把自己要出城几天的事报备了下。
结果她话一说完,对面老太太竟然哭了起来。
弥音顿时懵了,也不知道自己哪个字给老太太一种她这个最小的儿子快要死了的错觉。
不过老太太很快就止住了眼泪,对弥音叮嘱了两句,最后感慨了下自家儿子那阴郁而又易怒的性子……
总之都是小时候惯的。
弥音没做声,心里想着这位少爷的性子的确差,一如旁人说的,也就跟她在一块的时候,无惨的脾气会稍微收敛一点。
这种差别待遇,弥音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就像她对无惨也比对旁人耐心一点。
但前提是被差别待遇的另一边,不是无尽的怒火和摔花瓶摔碗之类的,这两极分化的也太严重了啊。
等弥音再度踏上连接着无惨房间的缘廊,正想着该找点别的方法来开导一下这位少爷,不想自己就忽然被人叫住了。
“弥音姐姐。”女孩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弥音怔了下,转个身就瞧见一个小女孩子哭得梨花带泪地往自己这边扑了过来。
弥音吓得两只手都举了起来,就搁在脑袋两边,整得跟投降似得。
女孩子又呜咽了两声,脑袋在弥音胸前蹭了两下。弥音垂下头,眼角还带着泪花的女孩子也正好抬起头来。
“弥音姐姐。”侍女小梅又亲昵地唤了一声。
弥音僵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又伸手摸出自己的手帕,给这个只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擦眼泪。
“小梅,你怎么哭了?”
当然,弥音第一反应是,小姑娘八成又被无惨砸碗或是迁怒了。
哪知她刚问完,小姑娘哭得更凶了。
弥音微微蹙了蹙眉,就见小梅摇摇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听说弥音姐姐要出远门,好几天都不能过来?”
“……就这事?”没料到人哭得这么厉害的理由竟然是这个,弥音整个人都愣了下。
小梅却觉得这个理由足够她窝在被窝里哭上两个晚上了。
天知道没有弥音姐姐在的时候,他们那位少爷有多可怕。
弥音一边把自己的手帕塞到小梅手里,一边又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跟着笑道:“也没好几天,我尽量四天之内回来。”
“四天?”小梅两只手揪着弥音给的手帕,一双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弥音。
“……嗯,四天就回来了。”
弥音说完这句,心下都想叹气了,怎么每一个人都像是她走了,天会塌下来一样。
弥音从来不觉得自己很重要,但这个宅邸的人成功灌输给了她一种“这个家不能没有她”的错觉。
小梅还想说什么,比如她会等弥音姐姐回来,又或者是:四天好漫长啊,但没办法呢,毕竟弥音姐姐的身份和她们不一样啊。
不过没等她说话,缘廊尽头忽得传来什么东西摔倒的响声。
弥音第一时间就往缘廊尽头跑了过去,那里是无惨的房间,果然她刚跑过转角,就瞧见某位少爷摔在地上。
她快步走了过去,在她的视线平行处,矮窗上的和纸似乎被人抓出了一个窟窿。
不过弥音并没在意,仅仅瞧了眼,就半跪了下来。
“你不好好躺在床上,出来干嘛?”弥音伸手想去扶这位略显狼狈的少爷。
无惨就穿着一件白色的浴衣,本身就瘦,此刻摔在地上之后,看起来更羸弱无助了。
而面对弥音的话语,无惨没有回应,甚至于连看都没看弥音一眼。
弥音瞧着他这模样,也不知他又在闹什么别扭,难不成还在为她要离开几天的事生气?
想到这里,弥音暗暗叹了声,伸过去的手径直抓住了无惨的手臂。
“我先扶你回房间吧。”结果她刚说完,这位看起来瘦弱的少爷竟然猛地甩开了她的手,也不知这人哪里来的力气。
弥音整个人都怔住了,接着就听无惨自暴自弃道:“不用,我自己能回去。”
“诶?你别这样。”因为黑色的长卷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弥音看不大清楚,但光是这个侧影就足够让人心疼了:“你这样子我看着难受。”
弥音一边说着,一边去打理这位少爷因为摔倒而略显凌乱的长发。
她抬手撩起他脸颊一侧的发丝,但没等她把那些头发都拢到他身后,手就被面前的人给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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