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为李氏皇朝。华服小公子名李旭, 非为二代皇子,而是三代皇孙,其父为皇二子, 如今的珩王。
李旭非嫡出, 又非庶长, 侧妃所出的身份让他的地位在一众庶子之中也有几分超然, 因上有嫡出兄长已经承袭世子之位, 剩下的他们这些庶子也没什么好争的, 每日里老老实实上学就是了。
皇帝在位日久,看儿子不耐,看这些孙子倒还欢喜, 自他们小的时候就把众多孙子都拘在宫中学习, 专门请了名师来教,教出来的结果么,良莠不齐是必然的。
珩王的地位说起来也跟李旭有几分相似仿佛,其母是皇后的妹妹, 太子的姨母, 两家本就一家, 他跟太子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极好,早早定下的太子名分,也让下头的兄弟没什么可争的。
于是珩王府的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在这样平稳的富贵生活之中,只要不是被彻底腐蚀, 或者有志一争皇位的, 都会努力发展点儿兴趣爱好。
李旭的兴趣爱好就是星象, 起源可能是小的时候夜哭被乳母抱着数星星造成的结果。
以上纯属纪墨的分析, 可能并不确实, 但爱好这个东西,有了就是有了,管它从哪里有的呢
总之,李旭这样的身份地位,有条件,也有能力选择自己想要的兴趣爱好,并努力发展。
星象这等事,总的来说,忌讳普通人知道生乱,但皇室中人知道,却也不算什么,每个天气晴好的夜晚都能看到星星,但也不是所有仰头看到星星的人都能在看到之后预测到一些事情。
李旭对星象知识方面,主要是这部分预测极感兴趣。
“ 这是有周期性的。”
李旭说到一次水灾,那一次也是司天监预测成功的,之前纪墨跟他表示测算玄之又玄,十有八九都是唯心,他便以此为例,让纪墨解释,既然是唯心,怎么这一次就对了呢
纪墨便直接给他说此为周期,“具体发生的时节可能会有一二变化,但多少年一次之类的,已经有前人记录总结,后世之人,莫忘前事,便可根据星象轨迹变化到同样的位置而预测水灾必会再度发生 也可理解为星力潮汐,引力不同导致的地面磁场变化,从而产生水灾 ”
李旭听得若有所思,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如节气历法一般”
“差不多可如此理解,当然,这其中也要排除人为因素,比如说在上游过多砍伐树木,导致水土流失,从而下游水灾之类 ”
纪墨又给李旭讲了讲有关地理方面的知识,古代的舆图也算是机密,并非普通人能够得到,可这些机密对司天监来说,都是寻常资料,一张地图展开,与天上星图对称,以天星定位,看某处某处的风水如何,哪里的风带来哪里的潮湿气团,从而导致大雨,大雨再导致水灾,似乎也是一目了然。
每年记录下来的各地气象变化,这些通过官府汇总的资料并不是那么全面,具体来说,快要成灾才会有记录,否则都是寻常一天,好像大家写日记的时候少有能够天天记的,多半是要隔着些时日,有事情发生才会记一记。
这部分记录一般是夹杂在公事折子之中的一两句话,被司天监总结摘录下来,才成了这里库存的来之不易的资料。
星象知识其中的预测部分,就是建立在这些资料的健全上,动辄可以做历来几年的对比,从而预测未来发生同类事情的可能性和时间段,才有了那种看起来非常玄妙准确的预测结果。
“这样啊,倒是可行。”
李旭细细思量了一下,如果做比较的资料足够多,这种事情发生的规律是能够被总结出来的,就好像夏季多雨,某些节气前后更多雨之类的。
“还有一种解释,你要不要听”
纪墨看他认真,一时也来了兴趣,便饶有兴趣地问。
“说来听听。”李旭见他如此,也来了兴味,直接让他说。
两人之间,说是拜师定了师徒名分,但这个定也只是李旭私人的定,并未有正式的官面上的拜师仪式,两家走礼也只是侧妃名义过来送礼,意味着这个老师的名分还是很有水分的。
连纪墨的工作都没变,依旧是在司天监任职,司天监监正给纪墨多派了助手,让他的工作能够分出一些,默许他有更多的时间来教导李旭。
纪墨对此事的态度,教是要好好教的,但大可不必太过严肃,对方以后肯定是不可能当星象师的,既然如此,不说寓教于乐,起码也不至于板着脸一丝不苟。
再加上两人的年龄相差也不是很大,还可算作同辈人,说话言语之间,便更多了几分随意。
“每有天象变化,地上必有所觉,若蚂蚁往树上搬家,可能便是即将落雨,牛马不安,可能便是地龙将起 若有天灾,身为万物之灵长,人岂能一无所觉,有人心生不安,有人心存警兆 知天敬命,当有所感 于星象师,便是冥冥之中一种感召,化作猜想,驱动测算,从茫茫选择之中一眼中的 ”
这种解释就是真正带着点儿玄学的成分了,人真的是愚笨的吗有些时候,会发现一些人对危机的反应,身体的反应速度还要快过头脑,这是什么原因不外是潜在灵慧做出的危机应对。
若是放在巫祝世界之中,便是观想天地从而达到天人合一,对天变存有预兆,可从观想之中得之,然后化作预测的现实。
套用这样的理解去看星象师这部分玄之又玄的预测部分,纪墨便也不是不能理解,但解释出来,未免有些前后矛盾。
前者还说不信,是早有周期,规律已成,后者便说信了,是观星有感,测算成真。
李旭看着纪墨,不知道如何评价这样的前后不一,纪墨却没再解释的意思,只道“万千变化,存乎一心,不可尽言,你愿意信哪个就照哪个理解,若是有更好的解释,也未尝不可信之。”
这等事情,可是没有什么标准答案的,自圆其说即可。
世人只看到预测准确的,又哪里能够看到预测不准的是怎样
纪墨身处司天监中,所知就多了些,便知道这些真正被预测准确的事情之外,有多少是被废弃的不准确的预测。
这就像是很多人迷信童谣预言,认为个个成真,着实了得,不知是何等高人,作此预言,当真不可思议之神秘。
其实呢
若使当年陈胜吴广能够得了天下,他们所做谶言警句又何尝不是预言成真
每年这等童谣不知多少,真正被记住的,也不过是后来成真的几个,这般想来,是不是就全无奥妙所言呢
若是碰上那等有执念的,每年多做几个童谣,各个方向都有,全去押注,万一最后终有一个得中,说是预言成真,隐去其余,又有何人知晓
更不要说为了维护司天监的公信力,唯有成真的那些才会被广而告之,其他的都不会有外人知道,在外人看来,不就是司天监果然厉害吗
这种手段,说穿了毫不稀奇,若论神妙,也不能说没有,便如那猜枚游戏,若果有一猜即中之人,还能次次连中,该说是运气使然,还是灵慧非凡莫不是拼得概率大神庇佑
“竟可如此吗”
“我感觉你在糊弄我,然而我没有证据”,李旭的眼神直白得让纪墨觉得好笑,直言道“当年我也如此,如今依旧这般 ”
固有观念不是那么好打破的,纪墨现在还会面临这种困扰,你要说那百猜百中的是作弊出老千,偏偏又毫无证据,难道真是赌神附身,莫可阻之吗
其中玄之又玄,非要说有,便是有了。
若说没有,却也不好解释。
“这世上,总有些道理是现在无法明白的,那等心有所感而必中者,其运气属性上,必然已经满点。”
纪墨对此不曾把路堵死,怎可说一定没有神明呢那如何解释某些事情
李旭点点头,似有同感,叹道“或是武人直觉。”
两个对视一眼,心有戚戚,面对那等人,又能为之奈何呢
纪墨又想起了纪寰寻物的百发百中,你说说这其中到底是个什么原理他自己也试过,十次九中便算是超水平发挥了,对方到底是怎么做到那般高的准确度的呢这明显不科学啊
罢了,罢了,有些事,实难探究,许是经验使然吧。
那冥冥之中的直觉,或第六感,用在此处,正是合宜。
“宫中此类藏书不多,多有孤本,你且看着,我再去寻来。”李旭拿出书匣递给纪墨,其中存放的就是他从宫中带出的孤本,这等书籍或可冠以秘藏之名,并不对外出示,说不得便有惊人所获。
纪墨谢过,也把自己总结的书册递过去两册,同在书匣之中装着,两方交换,“我总结的应该更好理解,你先看着,若是不行,我再去寻原本。”
“如此就好。”李旭不稀罕看什么原本,经过纪墨解释后的书册更便于他理解,这便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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