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风凉, 观星楼上,四处无遮无挡,更是四面八方风席卷, 直欲催人速下楼。
当年纪寰有意建造的观星镜穹顶并未成真, 那么大的水晶片难以磨制,最终耗费太大, 不得不被朝廷废弃此计划,留在观星台上的便只有几个光秃秃的支架, 可以暂时放置一下观星镜,免得高举手臂太久而乏累。
“这些星星, 怎么跟星图上都不太一样”
李旭不是第一次观星,这样的疑问早就有,但太过浅白,总怕问出来被人耻笑, 便不多言, 也就是跟纪墨同上观星台, 方才有此问。
“自是不可能完全一样, 认真要说,每天的星星其实都是不同的。”
隔了无数光年,现在所见到的说不定是万万年之前的它们在天空之中留下的影子, 又哪里能够一样呢
更不要说,他们以为的静止不变, 说不定是地球带着周围一帮的星星沿着某种未知的轨道高速狂奔,却因参照物的不同,他们根本感觉不到, 只以为周围都是恒定不变的, 却不知道可能下一刻, 他们就到了宇宙的另一个地方,再也找不到原来的。
李旭不知道纪墨何出此言,想了想,也没再追问,关于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他是感兴趣又没兴趣,感兴趣的地方是想要弄懂其中关窍,没兴趣的地方也在于那些关窍太过虚妄,让人找不到一点儿能够落实的地方。
比起这些,纪墨教给他的养气功倒是极好的。
看了一会儿,收了手上的观星镜,这等镜筒,最初是为了观星所做,但现在军中也多用此物,料敌于先,极好。
“我听闻,这观星镜是师父所做,当真是奇才。”
其中内部构造谈不上多么复杂,多拆解两个,也能看出一二来,只这个想法便十分不凡,非普通人能想到。
李旭引开了话题,纪墨也没再给他讲那天上星宿之间的爱恨情仇,这些东西,他自己都是当小说听的,还曾起意在记录的时候发挥一下作文水平,也弄个洪荒传说级别的小说来,正经演义一把,把上古之神道尽,用三灾九难,轮回转世带入历史之中,再有什么英雄人物,为天星下凡应命之类的,听起来就很有意思。
记得仿佛水浒人物就曾说过是怎样的天煞星地煞星的,难得纪墨有此便利条件,若是不做,似也少了几分颜色。
为此,纪墨弄了两本有关这方面的书籍,一本早就完工,是正统的记录星象神主传说方面的东西,如人物简介,另一本则至今还在补全之中,其中各个星主之间的故事纠葛,那可真是要单开个小传了。
纪墨看了李旭一眼,这等事情当年纪寰曾有遮掩,不过观星镜制作之法传出之后,就未曾再刻意隐瞒荣耀,对方知道,并不稀奇。
“更有那养气功,刘师傅都盛赞,中正平和,正合修炼养身。”
刘师傅是李旭的武师傅,别看李旭这一副文弱贵公子的模样,其实也有几分武力值,不说以一敌十,普通对敌一对一总不至于落入下风,这便极为难得了。
皇家的精英教育,只能说还是有其优秀的地方。
本朝教育皇室子弟,文武并举,对宗室子弟也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晋升办法,没有人不重视提升自身,功名爵位,家族或可铺路,总也要自身有能力方才能够压服旁人,得登上位。
“也就能修炼养身了。”
纪墨嘀咕,他对此是有些失望的,却也不是很失望,另一个世界的东西若是随便就能在这个世界套用,那两个世界的区别又在哪里呢
总有些是不一样的,这些不一样就导致某些理论放在前一个世界行之有效,放在后一个世界荒诞无稽。
最典型的就是巫祝之法了,当然,导致巫祝之法无效的最大可能性也许是因为血脉不同
“师父说什么”
李旭没听清,问了一声。
纪墨垂下手,把玩着手中的观星镜,这等器物最开始是司天监独家制造,后来方法到了朝廷手里,就成了朝廷配发的,不得不说,好处还是有的,朝廷统一配发的这一批观星镜都是采用了金属筒身,拿在手里的沉重感像是说明了其昂贵身价一样,颇有些不凡之感。
只久举便要耗费力气了。
“没什么,这等杂事,不值一提。”
一段时间亦师亦友的接触,李旭不说原形毕露,也暴露了一些本性,他对星象不是没有兴趣,但这种兴趣最多只在第三层,让站在第五层的纪墨回头去看,能看出他更感兴趣的还是别的东西,只不过秩序井然,轮不到他以下克上,只能忍耐罢了。
观星镜可用于军事上,养气功可提升自身的素质,若说提升武力值,或也可如此理解,这般看来
“紫微星依旧明亮,这盛世平稳,当浮一大白啊”
纪墨随口说着,带过话题,一副不想在杂事上多谈的样子,李旭识趣,也并未再说这个话题,两人又聊了几句不咸不淡的星象知识,便各自下楼归家了。
一日,纪长纬问起纪墨对这个弟子的看法,纪墨只道“司天监那观星台的位置不太好,离皇宫太近了些。”
登上观星台,往下扫视,不说一览无余,但有心之人,想要判断一些事情总还是能够的。
内部的防御布置,换岗时间等等,都是能够详记于心的。
观星如观棋,观人思落子,星也如人,人也如星,星象师这个爱好还真是不错的机会。
“啊那是一早就建的,多少年了 ”
纪长纬摸不到重点,这般说着,还给纪墨讲述了一下有关历史,这方面的东西,其实纪寰也讲过,纪墨耐心听了一遍,满足了父亲一时的好为人师。
又过了些时日,纪墨表示要再收徒弟。
纪长纬道“族人之中,你看哪家孩子好,带到身边教就是了。”
纪氏宗族大了,便也有些人渐渐边缘化,纪长纬主张把这些人拉拢一把,不让他们只能依附主宗,无法自立。
星象世家,说起来好听,真正活起来,也有别样的艰难,主宗嫡脉的风光不必提,几可垄断司天监,但其他的纪氏族人,没有入司天监的位置,又不能读书科考,从商买卖更是不行,明明有着祖辈荣耀,有着相同的血脉,却只能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几个甘愿
这等怨气无处发泄,有志之人未免沉沦,无心之人便可沉湎,总是死气沉沉。
“不妥,我收几个弟子,只传我所理解的星象知识,怕引人歧路,将来也未必能入司天监,若是让人得了希望再失望,实在不好,倒不如收几个外姓人,任打任骂,未来前程,且让其自谋,不用我来费心。”
纪墨不是不想提拔自家族人,但同一件事情,给外人出力三分,对方真诚道谢,给族人出力七分,对方还要埋怨为何不是十分。他只愿意出三分力,便选外人更好一些。
再有一点,他已经看出李旭不是个分的弟子,如今朝廷无甚变化,若能平稳过度,总是好的,可若是真的出了变故,谁知道会不会因为师徒之名,直接牵连纪氏
李旭占了大师兄的名分,后面的弟子若都是纪氏子弟,将来说不得被他拖下水中再难露头,倒是外姓人,与纪氏牵扯不多,更便宜些。
这些考虑不好对纪长纬说,怕他觉得自己自私又多虑,纪墨便只说了他自己的原因,既不想全心全意教导,收个弟子只当多添助手,那确实也不好让族人跟着白忙。
理由过得去,纪长纬便没了言语,同意了此事。
此时的纪墨名声依旧不显,别看李旭说来仿佛赞誉不菲,但在纪氏族中,上有纪大伯,下也有神童俊才,排在中间早过了趁早出名年龄的纪墨,正是那种不上不下的中庸之才,没显出几分稀罕来。
他决定收徒,也没有几个族人来投,纪长纬见此,心中闷闷,更是没了话说,由着纪墨选了几个看起来聪明的外姓人入门墙。
这等事情避不过纪大伯的眼,对方老成持重,多有看人之明,专门过来看了一眼,心中担忧,私下对纪墨说,恐怕他收的弟子过于聪明,生有反骨。
星象师看人自有一番道理,不必命盘推演,也有几分看相经验,纪墨听到纪大伯如此提醒,认真谢过,却依旧不准备改变主意,言语只道自己多注意好好教导定不会有问题,心中想到的却是,若没点儿野心魄力,又怎能把星象一道传承下去。
比起更长远的目标,哪怕他们欺师叛祖,又如何呢
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自是不好说,纪墨便没与旁人多做解释,把三个徒弟纳于门墙之下,多加教导的同时,自然便有几分疏远李旭。
时移世易,李旭也正顾不得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谁能想到局势变化之快,简直是一天三变,转眼间,他就成了珩王世子,似乎还有大好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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