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大门,就见大嫂龚氏迎了出来,姑嫂之间礼还没行完,肖氏就满口吉祥话就出来了,“恭喜大嫂!贺喜大嫂!喜得金孙,大嫂福源深厚,子孙旺盛......”
龚氏喜笑颜开,“谢姑太太吉言!姑太太同喜!姑太太快请进,老太太一直惦记呢,松哥儿保哥儿悦姐儿也想着给姑妈请安呢”。然后看向李家兄妹四人,亲热得了不得,待兄妹四人给大舅母行过礼问过好,龚氏愈加高兴,“到舅妈这里来,不要外道,和自己家一样,想吃什么玩什么,尽管找舅舅舅妈”。兄妹四人齐声道好,姑嫂二人边说边笑,带着四个孩子,一起绕过影壁,进入二门。
待至正堂,肖家老太太周氏就要起来,旁边肖家长房孙女肖青悦立即扶着张氏。
肖氏立即快步进入堂内,握住张氏的手,“阿娘别起来,炕上暖和,仔细着凉”。
周氏笑眯眯一把将李承志搂进怀中一顿心肝肉儿地搓揉,“外婆的小乖乖,多少天不来,见天的盼着你,可把外婆想死了,这回来了就别走了,多住几天。”肖氏笑言,“阿娘别纵着这皮猴子,能上天了”。
周氏仿佛没听见,又将李姝也拉过去,问早饭用过没,到外婆家高兴不高兴,等会和姐姐们玩时尽管大胆玩,不用怕你阿娘,有我呢。
说罢,又去看李承业和丽娘,一叠声说好,“大郎愈发有大哥的样子了,丽娘也是个好姑娘,哎哟,都是外婆的心肝,看到你们,外婆晌午能多吃碗饭。”又问李承业读书累不累,问丽娘最近纺线织布学得怎么样了。
大伙正高兴着,忽然一道尖锐的声音插入进来。
“哟,这是丽娘不是,才几天不见,长得愈发标志了,大妹妹可有福气了,这么标志的闺女,以后定有个好出息!”
众人抬眼一看,一名中年胖妇人正拉着丽娘的手摸来摸去,此人正是肖家二房长子肖守智的婆娘彭氏,丽娘羞得头快要低到鞋面了。
李姝一看自己温柔的小姐姐被人调戏,顿时护犊子心里发作,想了想自己的年龄和身板,立即抬起头,用好奇的声音问周氏,“外婆,什么叫有大出息呀?阿姐有出息和长得标志有甚关系呀?”
周氏仍旧笑眯眯的,“你智舅妈今儿高兴,逗你们玩的。她昨儿喝多了酒,还没醒酒呢,等会你们多灌她两碗醒酒汤!”
又笑骂彭氏,“丽娘小孩子家家,正怕羞,你又胡说个甚,哪都跟你似的没脸没皮,快别拉扯我的丽娘了。再不去伺候你婆母,仔细她一会罚你不许喝酒。”
彭氏哈哈笑着走了,走前又瞥了一眼丽娘。
肖氏抿了一下嘴唇,并未说话,把丽娘拉近了,看看丽娘被搓红的手,柔声安慰她,“你智舅妈就是这样的性子,爱开玩笑,你莫多心。等会带着妹妹和你悦表姐一起玩,眼前莫离了人。”
丽娘听阿娘这般说,不好再委屈,低声应了,给外婆行过礼后,跟着大舅家的悦表姐一同出去了。
李承业还站在一边,他渐渐大了,知道家里正要给大妹妹说亲,也知道智舅妈家里有个不成器的表弟,和他同龄,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到处招猫逗狗,专喜欢逗标志的小姑娘,隐隐还听说去过一些不干净的地方。
他心里怒火中烧,他的大妹妹,温柔可亲,小小年纪就能帮助阿娘打理家事,长大了必是贤妻良母无疑。肖青荣那个夯货,文不成武不就,长大定是个浮浪子,怎能配大妹妹!智舅妈痴人做梦,就算爹娘碍着情面要答应,他也不答应。
想到这里,李承业暗自下定决心,好好读书,要在科举上有所斩获。阿爹为人诚恳,阿娘贤惠,丽娘又老实,姝娘虽有些机智,年纪还小,三郎就更小了,这个家,以后还得靠他撑着。
今天他定要看紧肖青荣这个泼皮,防止他使坏坑害丽娘。
肖家比李家稍富裕,房舍较大,前后三进。自去年肖氏长兄肖守礼从不入流书吏因缘聚会成为枢密院一名八品小官,家里就添了两名侍从,故此今儿嫡长孙洗三,为显示肖家步入官宦之列,特将男女分开开席。
因这里都是女眷,李承业不好多待,向诸位长辈们告辞后,自去前院寻诸位舅舅与表兄。
肖氏不放心,跟出门嘱咐李承业,向大舅转达李穆川的话,并叮嘱他不可饮酒,不可嬉闹生事,好生跟着表兄们招呼客人。李承业应过后方离开。
李姝和丽娘先去了悦娘的屋子。路上,悦娘安慰丽娘,“妹妹别理那起子小人,上回我姨妈家的莲妹妹过来,也被她拖住一顿好说,把我阿娘气得好几天没理她,也不看看她儿子是个什么货色!”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丽娘可能还不明白彭氏的意思,又打岔道:“上次妹妹来,咱们说的那个花样子,我有个地方还不甚明白,今儿人多事情多,倒不好细说。妹妹多住两天,咱们好好说说话。姝娘也是,有你在,家里可热闹了。”
丽娘讷讷说道,“不知道阿娘是如何安排的,我倒是想跟姐姐一起玩两天。姝娘小,还不知事,姐姐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说。”
李姝在后面听两个小姑娘的对话,觉得很是有趣。她老人家和张氏周氏一样,就喜欢听小孩子们说小孩话。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这些小孩们眼里,她是个还不知事的皮猴。
悦娘比她大五岁,把她当成和三郎一样的奶娃娃。丽娘虽老实,却很照顾弟弟妹妹,自己还是个小姑娘呢,有麻烦时往前冲,有吃的先往李姝和三郎嘴里喂,因此,李姝喜欢这个小姑娘喜欢的不得了,这样温柔可爱,和她上辈子的姐姐颇为相似。
想她上辈子的姐夫,为人肯干,虽有些大男人主义,却正好配姐姐柔软的性子,家外的事情姐姐一概不操心,婆家里从来没人敢欺负姐姐一分。
彭氏那狼一样的眼神,李姝看了就讨厌!有她在,定要给丽娘寻个温厚的小女婿,肖青荣那样的货色,给丽娘提鞋都不配!
说话间,三人到了悦娘的屋子。屋子是二进院正方的西耳房,因肖青悦上面唯一的姐姐二房独女肖青玉已出阁,故她一人独自居住。
屋子不算大,比李家姐妹住的屋子稍小一些,好在住一个人绰绰有余。屋内北面墙边有一张雕花床,床上的芙蓉花被面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淡绿色的帐子上大朵的芙蓉花向两侧散开,帐帘用两只银钩子挂得纹丝不动,连枕头上绣得也是一样的芙蓉花,与今日的喜庆倒是相得益彰。
床头边一大一小两只木箱并排摆放在一张五斗柜上,窗前一张梳妆台,上面妆匣摆放有序,屋角有一张小几和两把椅子,整个屋子里简单干净。
李姝先开口一顿夸,“都说悦姐姐女红好,我原还觉得定是阿娘自卖自夸自家侄女,这回可信了。看这芙蓉花绣的,金针阁的绣娘,也不过如此了。”
丽娘嘴拙,只知点头,勉强应和一句,“悦姐姐的女红真是好!”
悦娘听了极为高兴,小大人一样摸摸李姝的头,“姝娘嘴巴抹了蜜一样,等晌午开席,我定要多给你吃两口好吃的。”三人说说笑笑,很快把彭氏带来的不快忘掉。
又过一时,悦娘听外面似又有客人到了,她叮嘱二人,“我带你们去正堂,稍后你们和大姑妈一起去看看大嫂子吧”。
到了正堂,肖氏还在,龚氏又出门迎客去了。一时,龚氏带着两位穿着得体的妇人进来,其中一位妇人身边跟着一个身量未足的小姑娘,年纪和李姝差不多。
妇人进来后,还未等龚氏介绍,二人先屈膝给周氏行礼,“见过老太太,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四世同堂,福泽延绵!”龚氏忙介绍,“这是官人新进衙门里的编修官王大人的太太和计议管刘大人的太太。”
周氏听说是大儿子的同僚,连忙叫起,亲热说道,“二位太太同喜,二位太太能来,肖家蓬荜生辉。”
三人寒暄了几句,与王太太同来的小姑娘向前行礼,“婉娘见过老太太”,周氏拉过小姑娘,温声细语问她外面冷不冷,头一回来,别见外,跟着家里的姐姐妹妹们一起玩,你肖大爷和你阿爹是同僚,以后常来玩耍。
王婉娘听罢,抿嘴一笑,“听阿娘说,肖大爷家的悦姐姐,女红好的不得了,阿娘让我多跟悦姐姐学一学”。
众人不想这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性格倒是不内向。
龚氏忙谦虚道,“你悦姐姐只是会裁两件衣服,说不得好。你们小姐妹在一起,有好玩的好吃的,定是一起分享,你悦姐姐比你大,你想要什么,只管跟她要!”
众人寒暄了一阵后方坐下,此时,屋内已满满当当。
周氏居上,下侧肖氏、龚氏、王太太、刘太太,另有肖家次媳闵氏,龚氏娘家人,松哥儿媳妇姜氏娘家人,族里一干妇人,肖守礼原先任小吏时的一干同僚太太,整个二进院正堂都快坐不下了。
龚氏向周氏请示,“松哥儿媳妇那边已准备妥当,收生姥姥也来了,老太太看要不要现在过去。”周氏点头,龚氏前头带路,众人一起去看肖家新得的第四代第一位重孙。
肖家长孙肖青松的屋子并不远,众人很开到了屋门口。
都是生养过的妇人,知道刚出生的小娃娃金贵,皆放慢了脚步,声音也低了下来,在门外象征性掸一下身上的灰尘。闵氏打帘子,周氏带众人进入。
族里一位守寡的妇人方氏,觉得自己乃不详之人,并未进入,接过闵氏手里的帘子,“二弟妹进去吧,我在门口看着吧。”
闵氏心知她的想法,奈何这是长房长孙的洗三,她也不敢私自做主让方氏进去,只得把帘子交给方氏,向她歉意一笑,“劳烦永大嫂子了。”
众人进入屋内后,分主次坐下。肖青松的屋子共两间,里间是卧室,外间是待客用的厅堂,产妇和新生儿都在里间。
龚氏进入内室,一会抱出个大红色的襁褓,展示给众人看。只见小娃娃紧闭着双眼,可能想吃奶,小嘴在不停地做吮吸状。众人一顿夸奖,仿佛这小娃娃是菩萨座下金童转世。
李姝伸头看了看小娃娃,皱巴巴的皮肤,眼睛闭得紧紧的,唯一露出的脸上还有细细的小胎毛。
这一眼,让李姝晃了晃神。她忽然想起几十年前,她的儿子出生时,和这完全不一样。白嫩嫩的皮肤,大大的脑袋,虽有七斤多重,哭起来却没有隔壁床的小姐姐响亮。
那时候她满心欢喜,抱着儿子,仿佛有了全世界。
就在李姝晃神的当口,收生姥姥已经开始给小娃娃洗澡了,一边洗还一边念念有词,“洗洗头、做王侯;洗洗沟、做知州;洗洗蛋、做知县……”
小娃娃哭得震天响。洗完后,赶紧擦干净包起来,送进内室给亲娘哄哄。
肖氏等一干妇人也进入内室去看产妇姜氏。刚生完孩子的姜氏身材较丰腴,见众人进来,挣扎着起来要行礼。
众人忙按下她,“快别起来,刚生完,别下床,踏实把月子做好,身子才能好呢!”说完,又七嘴八舌地向姜氏传达一些坐月子和带奶娃娃的经验,姜氏一一应了。
肖氏打头,拿出一只小金锁,放到姜氏手里,“这是给侄孙的礼,侄媳妇莫嫌弃姑妈手面小。”
姜氏忙道谢,似她们这样的普通之家,金器并不多,给小娃娃,可见肖氏看中娘家。
周氏龚氏等心里暗自高兴,李家并不富裕,肖氏却这样给娘家长脸。等丽娘和姝娘回去时,家里新得的好料子,给她们姐妹一些,带回去裁衣裙。
因是洗三,只开酒席,并没有请戏。肖家特意从福满楼请的二等厨子来掌勺,连伙计都是厨子从福满楼一并带来的,众人只需安心吃酒,不用操心其他。
一时,前后院席面皆开了起来。前院李穆川已到,免不了又是一翻寒暄行礼。
此时,外面的雪忽然大了起来。众人酒酣微醺,对着大雪作了几首酸诗,李承业细细听了,也作了一首,得到众人一致夸赞。
后院里肖氏带着两个女儿,与众人一道吃酒席,心里却担心这大雪会不会使得京城物价飞涨。
酒足饭饱后,众人渐渐散去。李穆川带着妻儿们,又待了一下午,吃过夜饭后,坐着黄老汉的车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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