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遇碰瓷雪娘弄巧

    李姝想着自己年龄尚小,立即掀开帘子往外看,这一眼,立刻让她颇为恼怒。

    只见李穆淮家的四个女儿,齐刷刷跪在车前面,一起哭哭啼啼。

    年龄最大的那个,一边哭一边道,“听闻川大爷家缺女儿,大爷看看,我们姐妹几个可行?”

    李穆川厉声道,“是谁在背后胡言乱语?”

    那姑娘又道,“川大爷行行好,收留了我们姐妹几个吧,我们不要求像豆娘姐姐一样穿新衣戴绢花,我们能吃饱穿暖就行!”

    李穆川见这姑娘完全不顾及体面,更是生气,“为人子女,岂能抛弃父母!你是哪家的孩子,快叫你父母来!”

    姑娘不起来,她三个妹妹也跟着不起来,听李穆川呵斥,她们哭得愈加大声。

    姑娘又央求,“求川大爷行行好,阿婆今日又骂我们,说我们是赔钱货,再不要我们了,  把我们赶出家门,让我们自寻生路去!”

    李泗诚和王氏听见响动,忙赶了出来。

    王氏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桐娘,谁让你来的?大过年的,你不在家帮你阿婆阿娘,带着妹妹们到这里来作甚?”

    郑氏和肖氏等人闻声也下车了,一眼认出了李穆淮家的四个丫头,不为别的,就为那个叫桐娘的丫头有一双钩子一样的眼神。

    桐娘看到王氏,瑟缩了一下,仿佛见到了很可怕的人,王氏气急,“你做这个样子作甚,既要拜年,就好好拜年,说些吉祥话,你川大爷和大娘又不是小气人,还能少了你的压岁钱和果子吃!”

    桐娘抬头,“阿婆,我阿婆刚才生气,把我们赶出家门了,让我们自寻生路。我刚才听人说川大爷想收养女儿,我,我就带着妹妹们来了。”

    李穆川沉色道,“我家已有三女,并不想再收养女儿。你快些回家去,大过年的,你爹娘都在家,莫要让他们好找。”

    桐娘还是不起来,“大爷,求您收养了我们吧。实在不行,我们当丫头也可以,我们姐妹四个,给川大爷家里三个姐妹一人一个丫头,剩下一个可以服侍大娘和阿婆。”

    李姝听得好笑,这个桐娘不知道哪里想来的主意。李穆川是衙门里的人,若是被人发现同族的女子跪在车前央求,传出去还要不要名声了。再说,收养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父母尚在,孩子哪里能做主。

    王氏知道这又是徐氏这个死老婆子作的妖,说收养是假,趁机讹些钱财是真。王氏恨死这个无事生非的死老婆子,本来她和肖氏谈的很愉快,临门一脚唱这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指使的。

    王氏立刻回身叫来蒋氏,让她去把徐氏和李穆淮夫妇叫来。

    桐娘听说她阿婆和阿娘要来,立刻哭的更大声了,口口声声还在喊,“大爷大娘你们行行好吧,我们给你们当牛做马。”

    见李穆川夫妇不动声色,桐娘的一个妹妹立刻恨声道,“为甚连外姓的都能收养,不能给我们些好,我们哪里比她差了!”又指着豆娘大声痛诉。

    豆娘见火烧到了自己身上,立刻上前分辨,“这位妹妹,我四岁的时候,我阿娘就死了,你阿娘还好好活着呢!我因克着我弟弟,才离开文家。莫不是你那兄弟也是被你克死的?”

    那姑娘见豆娘给她安了个克星的名头,又不做声了,只是哭道,“你本还不如我呢,如今装什么小姐。川大爷大娘要收养女儿,也该是我们姐妹,凭甚让你占了我们的好。”

    李姝忍不住回了一句,“你又哪里比豆娘姐姐好呢?我们家的好,又凭甚让你占呢,凭你姐妹多?凭你长的丑?凭你会撒泼?要论姐妹多,慈幼局里多的是,你要不要去那里?”李姝本来想说胭脂胡同里姐妹多的,怕吓到肖氏,临时改成慈幼局。

    那姑娘见李姝这样扒她的脸皮,立即躺在地上,大声哭喊,“我不活了,有钱人家的小姐欺负同族姐妹了!”

    肖氏知道这几个女孩子被徐氏带歪了,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和她们辩口舌,立即把豆娘和李姝都拉开了,让她们不要说话。

    很快,徐氏被蒋氏生拉硬拽带来了,邱氏见婆母被拉来了,不得不一起跟着过来。

    李泗诚见徐氏来了,问她,“弟妹,淮哥儿哪里去了?”

    徐氏撇撇嘴,“他大爷,淮哥儿几十岁的人了,又不吃奶,我哪里晓得他哪里去了!”

    李泗诚知道她是个泼皮,但今儿在他家门口闹这出,他是族长,若治不了这一家子,他以后在李家还有何威信可言!

    他吸了一口旱烟,“这几个丫头说要穆川收养她们,可是你授意?”

    徐氏瞥了地上几个丫头一眼,阴阳怪气说道,“他大爷,这几个丫头在家里白吃闲饭,大侄子若是愿意收养,岂不是两全其美。”

    李泗诚立即打断他,“你是美了,穆川家里如何养得起这么多闲人?”

    邱氏接话,“族长大爷,川大哥家里吃不完用不尽的,哪里还怕多养几个丫头。我们家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才让丫头们自己出门找吃的。哪知这几个丫头精怪的很,知道她们川大爷家里日子好过,人又慈悲,可不就来求了。”

    李穆川再次强调,“我家已有三女,不准备再收养女儿。豆娘与我家有缘,并无他因。婶娘快带着这几个丫头回去,大过年的,莫让她们在这里哭了。”

    徐氏哪里肯善罢甘休,“川大侄子,你几个侄女大老远的来跟你求告,你不发善心收留她们也就罢了,还这样无情无义,过年拜年还给几个果子呢!你看她们,食无好饭,身无好衣,作孽哟,没有豆娘那丫头运气好,碰到个有钱的好爹收养她们!”

    李穆川等人知道徐氏这是讹人来了,但李穆川为人耿直,岂能受这老婆子胁迫。

    “既婶娘觉得家里养不活这几个丫头,这样,侄儿在京城也认识几个人,明儿去慈幼局问问,看看能不能帮婶娘送几个进去。一来减轻婶娘家的负担,二来丫头们也能吃几顿饱饭了。不过,去了慈幼局,以后生死和婶娘家就没干系了,婶娘可舍得?”

    徐氏气急,她这几个丫头眼见就要成人,等嫁人时她还想好好找补找补这些年的辛苦费呢,李穆川这个二愣子明知老婆子不是那个意思,还这样出馊主意!

    徐氏开始耍赖,“川大侄子,你看,她们都喜欢你跟侄媳妇呢,你们好歹也发发慈悲,救她们一救,留在我家,就要饿死了。就算不收养她们,接她们家去过两天好日子也好啊。”

    肖氏眼见丈夫被这个老婆子缠上,上前接话,“婶娘说的哪里话,淮兄弟和弟妹正直壮年,哪里有把孩子送到别人家去的。知道的,说咱们李家人相处和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无故奴役同族人家的女儿。我们收养豆娘,正经写了文书的,她亲娘死得早,父亲也同意,以后生死再不相干!婶娘让我们收养你家的孙女,这岂不是咒淮兄弟!”

    徐氏哪里把肖氏放在眼里,准备拿出她平日与人撒泼的那一套。

    李穆川在衙门里做事,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立即跟李泗诚说道,“请大爷召集族人,责问李穆淮,一则抛弃子女之罪,二则不用心赡养寡母之罪。”

    李泗诚心说这个侄子看似忠厚,手段倒也不少。徐婆子唯有一子,李穆淮就是她的软肋,掐住她的七寸,她就老实了。李泗诚点头,“淮哥儿是不像话,找他来,我问问他,可是过年没米下锅?既没饭吃了,头先我给他介绍到码头搬货,为甚不去?”

    徐婆子听到了,果真呆住了,她在族里胡闹了这些年,从来都是占尽了便宜,再没有谁敢为此到她家找她儿子的。都知道她儿子是个怂货,找了也没用,李穆川这奸鬼居然想出这主意?出几个钱不就算了,还找族人作甚?

    因事情越闹越大,族里很多人都来围观。被徐婆子欺负过的人都眼前一亮,居然还可以这样?老娘撒泼,打她儿子!

    “对,泗诚,穆淮那小子是要治一治了,不像话。若不是他不中用,他娘哪里用这样整日歪缠人!”

    “就是就是,诚大爷,我知道淮兄弟在哪里,您吩咐一声,我带大家伙儿去!”

    ......

    大家众说纷纭,主旨都是对徐婆子一家的讨伐。

    徐婆子急了,立即跳脚骂人,“呸,你们这帮臭不要脸的,这关你们屁事,老娘愿意咋样就咋样,吃你家米了?”

    李穆川见她越来越不像话,几个丫头也越哭越厉害,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除了李氏族人,还有外姓人,当机立断取出一小块碎银子,交给旁边一个名叫李承金的侄子,吩咐他,“金哥儿,你拿这钱去买些茶点果子,放在族长家里,再让你要好的弟兄们,一边去把族里人都叫来,一边去把李穆淮叫来。”

    李承金立刻应了,叫上几个兄弟,分成两拨,立马就走了。

    徐婆子见到李穆川宁可把银子给族里人喝茶都不给她家,恨的眼睛滴血,“川大侄子,做人莫要太绝情,我们过不下去了,才想跟你讨些吃食,你不给就不给,作甚还要欺负我们一窝子女人。”

    还未等李穆川回话,李泗诚大声呵斥徐氏,“你莫要闹,好好的几个女孩子,被你都教坏了!你再闹,我就替死了的淮哥儿他爹休妻,别以为你守了几十年的寡,就可以称王称霸!方哥儿媳妇也守寡,何曾像你一样整日作耗!”

    郑氏别说闹事了,她躲事都来不及。

    李承金办事效率高,立刻把所有人都召集齐了,茶点果子之类的,也放到了李泗诚家。

    李穆淮见他娘又出来闹事,立刻跪下央求他老母,“阿娘,咱们回去吧。都是儿子没用,让阿娘受委屈了,儿子,儿子不孝,求阿娘责罚。”

    徐氏一辈子最疼爱这个儿子,见他跪下,自己也哭了,“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家里日子难过,你又没个儿子,以后可怎么办哟!”

    李穆淮立即也哭了,邱氏也红了眼圈,一家子哭得如同奔丧一样。

    李泗诚见徐氏不再闹,又见他们哭得惨,不忍心再责罚,让族人扶起李穆淮一家子,大家都进屋喝口茶,吃些点心。

    李穆川一家子也跟了进去,李泗诚怕李穆川心里有想法,觉得他这个族长办事不力,又替李穆淮一家打圆场,“川哥儿,淮哥儿他娘年轻守寡,和方哥儿媳妇不一样,家里没有你这样得力的兄弟看顾,故而泼辣了些,你莫要往心上去。”

    李穆川点点头,“大爷说的是,侄儿本不想和她们来硬的,只是从了一回,后面又要如何呢。况且,在外面人来人往的,咱们李家内里的事儿,总不能让外人指指点点。”

    李泗诚摸摸胡须点点头,这个侄儿倒是不错,可惜住到城里去了,要不然倒是下一辈族长的好人选。

    徐氏不再闹了,几个丫头也不敢闹了,都安安静静地低着头,站在一边。

    李姝趁机和桐娘说话,“这位姐姐,我们才来,不知豆娘姐姐的事儿怎么就传得大伙儿都知道了。”

    桐娘抬了抬眼皮,没说话。

    李姝把自己头上的绢花取下一朵,塞到桐娘手里,“姐姐有所不知,我们家虽说在城里住,却也过得寻常日子。姐姐看我的手上,都是茧子,这都是纺线磨的,我家里并没有仆人,我们也不是什么小姐,我阿姐每天还要洗碗烧火呢。姐姐定是听差了,或是传话的人说差了,以为我们过得好日子。”

    桐娘立刻抬头,“怎么会?你也要纺线?雪娘说你们在家什么都不用干,只用等着穿好衣服,吃好吃的,还说你阿娘心软,只要哭一哭,你们就会收养我们。”

    这话一出,立刻全场安静。

    徐氏立刻像找到替罪羊一样骂起来,“我说这几个丫头怎么跟鬼迷了心眼似的,原来是有人出高招啊。”

    肖氏郑氏等人也吃了一惊,只有李姝姐妹恍然大悟。

    王氏顿时气得直发抖,预寻雪娘来问话,又怕是真的,那雪娘以后还如何立身,预备不问她,族人这里又不好交代。

    肖氏见王氏的样子,知道她心疼孙女,也不忍心再把别的女孩子拉进来,忙劝王氏,“大娘,今儿这也不算大事,淮兄弟家里几个丫头给我们夫妇拜年,只是礼行得大了些,倒把我们吓了一跳。原该是我们做大爷大娘的给孩子们些茶果钱。”说罢起身,往四个女孩子一人手里塞了10文钱。

    郑氏平日就是弟妹说啥她说啥,“这话很是,都是一家子人,哪里有那些歪心思。你看姝娘不就把绢花给了桐娘,她们姐妹,都好的很。”

    王氏和蒋氏顿时感激万分地看了肖氏妯娌一眼,众人见这里还关系着族长家的孙女,都不好再说话,吃过茶点,趁机纷纷告辞。

    李穆川也觉得不好再多待,领着家人,着黄老汉赶车,一起走了。

    徐氏走前,恨恨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一群欺软怕硬的腌臜货!”

    桐娘看着李姝家越走越远的骡车,眼睛还是像钩子一样盯着前方,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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