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李姝的八岁生日宴成功举办后,豆娘和丽娘的好名声立即传了出去。
众位小女娘回家后,纷纷向家里长辈述说自己在李家的见闻。诸家太太们听到女儿的描述,顿时觉得豆娘哪里有外面传的那样不堪。再说了,那于婆子是什么人呢,她的话哪里能信。
方蕙娘回去了就跟她阿娘私话,“阿娘,李家豆娘姐姐好的很哩,伺候李家阿公阿婆、给李家婶娘打下手、招呼客人,样样都拿得出手,端庄得体,又长得好看。我看外面的那些话都是胡说八道。”
方太太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你年纪还小,哪里知道呢。你豆娘姐姐,不是不好,是她太好了,长得太好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豆娘要是投胎在大户人家,说不定有大造化。在你李叔父家,被一些下流坯子见到了,可不就起歪心思。”
方太太又问丽娘,方蕙娘想了想,“丽娘妹妹倒不是太出头,长相不如姐姐,机灵不如妹妹。但长得也不错,人又斯文。”
方太太道,“这样才好呢。”
方蕙娘忽然神神秘秘地问方太太,“阿娘,你可是看上丽娘了。”
方太太也笑,“咱们娘儿两个私下说说,你二弟还没说定呢。他生就这么个急性子,我想着给他说个软和些的,也能劝劝她。”
方蕙娘顿时也发愁,“阿爹阿娘都不是急性子,怎地二弟这样性急。”
方太太又笑,“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说不得这就是他的缘法。”
且不提方家母女的私房话。
再说那杨镇,那日被豆娘一个笑容迷了心智,回家后就恍恍惚惚。当日夜晚,他梦见自己在胡同口遇见豆娘。豆娘又冲他笑,他忍不住去拉了她的手,豆娘并未挣脱,只是红着脸捂嘴笑。杨镇心里甜蜜的好像吃了满口枫糖,他傻乎乎地也拉着她的手笑个不停。此后诸天,杨镇夜夜梦见豆娘,夜夜甜蜜如斯,最后,他甚至都胆大到去亲她的脸。
白日学堂里,他一边读书一边想着豆娘,错误百出。回到家,茶饭不香。晚上还说起梦话来,整个人以眼见的速度瘦了下来。
陈氏把儿子看的眼珠子一样,眼见儿子忽然像变了个人一样,她怎能不急!
她要请大夫,杨镇连连拒绝,说自己没病。她问儿子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杨镇支支吾吾说不明白。陈氏急得都要上吊了,杨镇自顾每日沉浸在自己美好的梦乡中。
这期间,李家又迎来了三家给豆娘说亲的。一家是田太太的娘家侄子,一家是张太太的二儿子,还有另外一家拐了几道弯的郭家。
田太太史氏自家是卖烩面的,娘家是开杂货铺的,卖些锅碗瓢盆和针头线脑。史家虽住在外城,但靠近内城边缘,家里也颇过的去。史家大儿子已经17了,原说过一门亲事,女方后来得急症死了,被耽误到现在。
史家虽家世上不如李家,但听说豆娘是收养的,长得好看,13了还没说亲,觉得可行,就上门提亲了。
张太太家里四个儿子,老大已经说亲了,下面还有三个小光棍呢,她整日就盯着谁家养了小女娘。豆娘比她家老二还大半岁,张二郎听说后,还反驳过他阿娘。
张氏一巴掌把他拍回去,“豆娘长得跟个仙女似的,要不是先前被她后娘耽误了,还能轮得到你个粗皮赖汉!”
张二郎找机会偷偷看了豆娘一眼,顿时觉得这个姐姐长得真好看,比他家里那个虎霸王妹妹好看几条街。
郭家家里是做官的,家里有个孙子死了婆娘,留下两个孩子,想娶个人才好但家世一般的女娘做填房,一来这家儿子好颜色,二来家世差些好拿捏,不怕继室刻薄前头的孩子。
史家先让田太太来探了探口风,张氏和肖氏把人打发了回去,说考虑考虑
张太太托陈氏说项,陈氏满口答应。
陈氏头一日下午才答应了张太太,第二天一大早吃饭时,就说给家里人听。“张家二小子可是有福气,长得跟个黑塔似的,能说上豆娘这样美人儿。”
杨镇听到此话,登时直了眼,“阿娘说甚?”
陈氏知道儿子最近有些反常,听他问话,忙回答道:“你张大娘拖我给你李大娘带话,想求豆娘给她家老二做媳妇。”
杨镇手里的碗吧嗒掉到了桌上,半晌,他反映过来,疯了似的一下子跳起来,“阿娘,你跟李大娘说了吗?”
陈氏是过来人,心里立即明白了些什么。她看着儿子,一字一句地问:“大郎,豆娘说给张二郎,你说好不好?”
杨镇急的要上吊,怕说出心思被人耻笑,不说出来又怕豆娘嫁给了别人。他顿时满头大汗,“不好,很不好,张二郎长得那么难看,怎么能配得上豆娘姐姐。”
陈氏一边慢条斯理地吃饭,一边说道:“男人家,要的是有担当,能顾家,长得好看不好看的,有甚要紧的。”
杨镇的父亲杨捕头看儿子这个急样子,心里偷笑,你小子既喜欢人家小女娘,还扭扭捏捏的,再藏着掖着,豆娘马上就成人家的婆娘了。
杨捕头吃好了,放下碗,拍拍手起身准备去衙门,走前一边剔牙一边跟他婆娘说,“既老张家的让你带话,你今儿就抽空去一趟李家,说好了媒,你也能得些谢媒钱。豆娘那丫头先前苦命,你给她说个好媒,也算做了桩大好事。”
杨镇咬咬牙,咕咚一声跪下了。
杨芙娘下了一跳,“大哥,不过年不过节,你给阿爹阿娘行这大的礼作甚?”
杨镇本来鼓起的勇气被他妹妹一问,顿时又泄了半口气,支支吾吾了半天,“阿爹阿娘,儿子,儿子,儿子求你们,不要把豆娘姐姐说给张二郎。”
杨捕头瞥了他一眼,“傻儿子,没有张二郎还有赵二郎、还有钱二郎孙二郎,这岂是我跟你阿娘能阻挡得了的。”
杨镇倏地抬头,看着杨捕头和陈氏,先猛磕了个头,大声说道:“儿子求阿爹阿娘,替儿子求娶豆娘姐姐为妻。儿子,儿子谢过阿爹阿娘。”
杨捕头咧嘴笑,“行啊,你小子毛都没长齐,都知道想女人了!”
陈氏嗔了丈夫一口,“说的什么浑话,孩子们都在呢。”
陈氏把芙娘打发下去,又看向儿子,“大郎,你可是和豆娘有私?”
杨镇惊得立即跳起来,“没有没有,阿娘说哪里话,豆娘姐姐待我从来都是端庄守礼,没有半点逾越。”
陈氏顿时放心,这个傻儿子这时候还知道维护豆娘的名声,倒是个有担当的人。
她看向杨捕头,“官人,这下子我们要得罪张太太了。”
杨捕头又咧嘴,“怕个球,一家有女百家求,小豆娘人才好,许他张家求不许我杨家求?你先去张家,就说咱家也要求亲,让她另外托人。”说罢又看向儿子,“你们这些傻子,光盯着人家长得好看,要像你阿娘这样贤惠能干才行。”
杨镇喏喏道,“豆娘姐姐也很能干。”
陈氏拧了丈夫一下,“还不快去!”
杨捕头哈哈大笑走了。
想到儿子前段时间的疯疯癫癫,陈氏硬着头皮去找张太太。为了儿子,她也豁出去了。
张太太听说后,颇有些吃惊,“豆娘虽说长得好,也不是李家亲女。杨太太你就这一个儿子,要是求丽娘倒是差不多。哎哟,这下子我家二郎怕是要美梦落空了,你家大郎斯文俊俏,又是读书人,哪个女娘不喜欢这样的少年郎呢。”
陈氏忙赔笑道:“姐姐不生气才好,豆娘确实是个好姑娘,谁看了不喜欢呢。”
张太太觉着杨大郎是个强劲的竞争对手,陈氏走后第二天上午,她就又另外托人上门。
张氏和肖氏沉吟了半晌,也把人打发回去了,说再考虑考虑。这也是常有的,上门说亲,总得让人家考量考量。
陈氏见张太太动作这样快,怕迟了一步李家答应了张家,当天下午也立即请人上门说项。
李姝姐妹成日泡在家里,家里多只苍蝇都能发现。给豆娘说亲这种重要的事儿,她们岂有不知的。豆娘怕羞,不是躲在厨房,就是在房里做针线。丽娘也大了,不好出来。只有李姝,仗着年纪小,一时去续个茶水,一时假装去拿个东西。大人们说话,她听了个七七八八。
肖氏对两家的前后求亲也不惊讶,一家有女百家求,这说明家里女儿养的好。但她心里有些为难,不知如何取舍。论理,她与张太太、陈氏私交都不错,但对待亲家,肯定和对待闺蜜不一样。特别是杨家,隔得这样近,到时候成了亲家,相互之间打个喷嚏都能听到,岂不尴尬。
张氏也觉得两家都不赖,一时左右为难,最后拍板,让儿子回来决定。
李穆川听说后,也犹豫了半晌。他和杨捕头关系一般,和张教习关系更说不上好。文武殊途,这些大老粗嫌他酸,他也觉得这二人说话粗鲁。
不过,听闻这两家对待子弟教养倒是不差。特别是杨家小子,读书不比李二郎差。张家二小子子承父业,怕是也要进巡防营。就张二郎壮实的跟个黑塔一样,以后走武途,也能过起来日子。不过从心底,李穆川还是更中意杨家小子,毕竟也是个读书人。
李穆川仔细斟酌着跟张氏说,“阿娘不妨再等等,这过日子,还看孩子。我仔细看看这两家的小儿郎。”张氏婆媳登时心里有了底。
张二郎回家后,听到亲娘说杨大郎要和他抢媳妇,登时眼睛瞪起来,“那个小白脸腿细脚软的,就会念几句酸文,能给豆娘什么好日子。”
张二郎正梦想着娶个漂亮婆娘好在一干小伙伴面前显摆,哪里知道来了个杨大郎要截胡。史家来说亲他也知道,但史家小子年龄老大,家里只是个开小铺子的,他并未将史家作为竞争对手。郭家虽是做官的,但他更不不用担心,就李叔父的人品,定不会把女儿嫁给人做后娘。
那边张二郎在想着如何解决掉杨大郎,这边杨大郎也愁眉不展。
杨芙娘听说她哥倾慕豆娘后,仔细想了想,也觉得豆娘做她嫂子不错。豆娘能干,在家就很会照顾弟弟妹妹,肯定也能对小姑子好。
杨芙娘见她哥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也跟她哥一样担心李家把豆娘说给了张二郎那个黑塔。遂给她哥出主意,“大哥,你这样转来转去的,豆娘姐姐也不知道你的好啊。”
杨镇回头看着妹妹,脸红道:“不知阿妹有什么好主意?”
杨芙娘想了想,“豆娘姐姐最近在学字,哥你也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了,有没有好的字帖什么的,我送给豆娘姐姐。”
杨镇譬如大暑天喝了冰水,立刻去书房搜寻了两本字帖,一本是他搜集的大家作品,上面是楷体,字体稍大些,最适合初学者。后面一本是蝇头小楷,适合后期练习。两本字帖上,还有一些他写的心得。
第二日一大早,杨芙娘带着书,去李家了。杨镇先是满眼希望地看着妹妹,然后在杨捕头一边剔牙一边打趣的嘲笑声中,落荒而逃去了学堂。
肖氏等人见杨芙娘上门,想着这说不定以后就是亲戚家的孩子,对她比往日更热情些。豆娘姐妹如平日一样,只装作不有提亲的事。
杨芙娘也不敢私下传递东西,当着肖氏的面,把书送给了李姝姐妹,并堂而皇之的推荐自己的哥哥。
“我听说姐姐妹妹们最近在学字,我想着,咱们女儿家,虽不用考状元,能多学些字在肚里,总是不吃亏的。但我也是个门外汉,不知道有什么好办法能学得快些。听我哥哥说,像豆娘姐姐和姝妹妹这样初学的,就得用大字帖。等学深老人,再用小字贴。我从我哥的书房里找了两本,姐姐妹妹们若不嫌弃,拿去做个参考,也省得它们白放在那里积灰。”
张氏笑眯眯的,心说这杨家小子倒机灵,果真是读书郎,有心眼。
因杨芙娘说是自己送的,李家姐妹也不好拒绝,只得谢过她,还回赠她一条帕子。这帕子是李姝做的素帕子,但李家三姐妹做针线都在一起,有时你缝两针,有时我缝两针,到最后,虽说是李姝做的,具体谁干的多,也说不清了。
杨芙娘送过书,就告辞了。
杨芙娘走后,李姝就打趣豆娘,把字帖塞她手里,“这字帖可送的真及时,正适合大姐姐用呢。”
豆娘看到字帖,如同被烫了手一般,赶紧丢了,“二弟给了我字帖,这个我用不上了,妹妹拿去用吧。”
张氏打了李姝一下,“坏坯子,连姐姐也打趣,早晚你也有这一遭。”
李姝笑嘻嘻,“阿婆,我还小呢。”
豆娘脸通红,低头道,“我去把昨儿的衣服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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