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吴氏慧娘管家

    九月二十一凌晨, 吴氏疼了几天几夜后, 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临终的时候,她躺在丈夫怀里,拉着女儿的手。

    一家人陪着她几天几夜没怎么合眼, 看到她痛苦地哀嚎, 赵书良心如刀绞。

    吴氏陪伴了他二十年,当初成亲的时候,他还是个大头兵,每日风里来雨里去看守城门,吴氏在家带孩子做家务。每天晚上回家,热菜热饭都是现成的。家里的事基本上不用他操心, 谁不羡慕他家里婆娘贤惠。

    吴氏在他怀里合上了眼,临终前眼里的不舍和不甘愿他都看得懂。赵书良讷讷道, “娘子放心,我会好好带着三个孩子的, 不会有后娘委屈他们。”

    孙氏见吴氏咽了气,忙跪下来哭道, “阿娘,阿娘啊”

    慧娘在一边怔怔的,她还拉着吴氏的手,这么多天,慧娘的眼泪快要哭干了。阿娘终于不再哀嚎了,慧娘不知道自己是该难过还是庆幸。难过的是她从此是没娘的孩子了,庆幸的是阿娘终于不用再那么痛苦了。

    赵书良呆了一会, 忽然吩咐慧娘,“去烧些热水来。”

    慧娘擦着眼泪去了。

    等热水来了,赵书良亲自给吴氏擦洗身子,又给她换了一身漂亮衣服,头发梳通。做完这些,见慧娘在哭,他叮嘱道,“慧娘,眼泪不能掉你阿娘身上了,不然她走的不安生,到了那边,阎王不收她。”

    慧娘忙止住了泪水,赵书良把梳子地给她,“阿爹不会梳头,你给你阿娘梳个她喜欢的发髻吧,把她喜欢的首饰给她戴两样。别戴多了,被贼子看见了,夜里去墓地里骚扰你阿娘的清静。”

    慧娘点点头,给吴氏把发髻梳好,然后在吴氏的首饰匣子里翻来翻去,捡了一根细金簪给她插上,再戴一对金耳坠,再无旁物。

    赵世崇兄弟顾不上悲伤,老大去宗族家报丧,老二去亲朋同僚家报丧。兄弟二人随意找了根细小的白布条绑在胳膊上,等天稍微蒙蒙亮,蓬头垢面就出发了。

    到了李家门口,赵世简大力叩门,高金宝出来开的门。他一看赵世简胳膊上的白布条,什么都明白了。

    高金宝低头道,“三姑爷,请节哀,我这就去禀报老爷太太。”

    赵世简目无表情地点点头,他继续站在门口。按照规矩,他身上带着热孝,不能进别人家门。

    李家人也刚刚起身,李姝还躺着没起来呢。

    李穆川听高金宝一说,还没来得及出大门,一边走一边一叠声的吩咐下去,“金宝,等天亮了,去衙门给我请假。娘子,吩咐人快些做好早饭,吃过了咱们去看看。二郎,你在家守着,天黑了带三郎去赵家。银宝送三郎去学堂,放学了带他回家。二郎媳妇,你在家带着妹妹,多劝劝她。”

    众人立即都行动起来,李姝听到动静,立刻爬了起来,她披着头发,穿着棉袄,问高金宝,“三姑爷呢”

    高金宝道,“在大门口。”

    李姝抬腿就往大门外跑去,肖氏忙让玉娘跟上。

    李姝跑到大门口,见赵世简愣愣地站在那里和李穆川相顾无言。她忙奔过去,拉着他的手,一摸,冰凉凉的。

    李姝回头吩咐玉娘,“把二哥的旧棉袄拿一件来,再去厨房盛一碗热粥来。”玉娘忙跑着回去了。

    李姝看着赵世简,“你心里难过我知道,但还是要照顾好自己,不然大娘去的也不安生。”

    正说着,玉娘火速把东西都拿来了。李姝看向赵世简,“来,把这件小袄穿在里头,把这碗粥喝了。”

    赵世简见李姝自己还没来得及梳妆,却像吴氏一样贴心照顾他,眼眶顿时红了,他吸了吸鼻子,一样样照做了。

    加了件衣服,喝了碗热粥,他感觉身上暖和多了。冬日早晨天寒地冻,他记不得加件衣裳,就这样慌慌张张跑过来了。

    肖氏见了也心疼,没娘的孩子就是可怜,若不是年轻身子壮实,就要冻病了。好在姝娘仔细,也能暖暖他的心。

    赵世简喝了粥,李穆川吩咐他,“简哥儿,你先去别家,把事情说完了再回家,路上仔细些。”

    赵世简点点头,然后走了。

    赵世简走后,李穆川叹了口气,一家人回身进了大门。

    等快速吃过早饭,李姝问肖氏,“阿娘,我不能去吗”

    肖氏摇摇头,“不能,按规矩,我和你阿爹都不用去。只是咱们两家好,简哥儿是个好孩子,大清早跑过来报丧,我们也要去送一送他阿娘。你还没过门,不能去赵家。况且,她家大儿媳如今有孕,你去了,若是支使你做事情,你不做,说你没人情味儿,你做了,身份上也不伦不类的。”

    李穆川也道,“姝娘在家跟着你嫂子,我和你阿娘今儿去,也是算同僚间走动。简哥儿如今失母,你在家多给他做些针线活,就算还没进门,这些事情,以后你都要操持起来。”

    李姝不说话了,想想也是,她去了,赵世简还要照顾她,反而添麻烦。

    李穆川夫妇走后,李姝在家扒拉出针线筐。天越来越冷了,赵世简今年长的快,去年的棉袄不一定还能穿,她给他做件素棉袍吧。

    说干就干,李姝把压箱底的布料找出来,挑了一块靛蓝色的,反正是家常穿的,上面也不要绣花,保暖就好。

    赵世简的身量尺寸她闭着眼睛都能报出来,这两年,李姝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绣花她也会了一些,普通的裁衣服、缝制走线,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李姝带着玉娘,把布匹裁剪好,找出肖氏新买的棉花,忙活的热火朝天。

    严氏中间过来看了一趟,笑道,“妹妹可真能干。”

    李姝笑道,“嫂子知道我的,我就是个俗人,只能干这些小事了。赵家大娘如今去了,赵二哥还不知如何伤心呢,我也没有别的,只能给他做些针线了。只是我手艺还有些粗糙,嫂子见识多,要是有不好的地方,千万多指点我一些。”

    严氏吩咐身边的丫鬟柳絮,“给三姑娘帮帮手,就知道傻站着。”

    柳絮忙欠身道,“这是三姑娘给三姑爷做的,奴婢手艺不大好,就没敢毛遂自荐。”

    严氏笑,“让你帮着递剪子、搬凳子而已,你那手艺,还不如我呢。”

    说罢,严氏又安慰李姝,“妹妹也别伤心,赵家大娘去得这样早,定然不放心三姑爷和赵家姐儿,妹妹以后多关心关心他们兄妹,也算对得起赵家大娘了。”

    李姝顿了顿,“多谢嫂子关心,我就是担心赵家二哥过于伤心,熬坏了身子。”

    严氏沉默了一下,又道,“妹妹不知道,人遇到伤心事了,总得让他伤心一阵,若不然憋在心里,反而容易作下病根。不怕妹妹笑话,当初我遇到那样的难事,痛哭了两场,心里的郁气发泄出来,后面才能好好跟你二哥过日子呢。”

    李姝惊讶严氏居然跟她说以前死过未婚夫的事儿,看来是真心开解她了,忙道,“多谢嫂子跟我说这样的贴心话,我定会好好的。”

    再说赵家,李穆川夫妇到的时候,灵堂已经搭好了,赵家族人都来了。棺木是早就备好的,吴氏病重时,赵书良给她定了个寿材,本意是给她冲一冲,没想到人还是没了。赵家妯娌几个把吴氏彻底收拾好,再放进棺木里,斜盖着盖子,边上留了一条小缝隙,留待塞财的时候用。

    赵书良人呆呆的,赵家兄妹三人跟着吴氏熬了几天几夜,人也恹恹的,慧娘两只眼睛都哭肿了,就剩下一条线。

    赵书良的老母亲见儿子孙子都不成个样子,心疼的不得了,忙吩咐其他儿子儿媳,“老大老二老四,你们帮着操持,让老三和孩子们去歇息歇息,都熬成什么样了。”

    赵老太太辈分高年纪大,众人不敢忤逆,赵书良带着孩子们回房去眯了一会。

    李穆川到了后,赵家老四接待了他们,“李大人来了,快请进,我家三哥伤心过度,如今都不大说话了,孩子们也跟着三嫂子熬了几天几夜,我阿娘刚才强行让他去歇息会。”

    李穆川点点头,“应该的,若熬坏了身子,亲家母去的也不安生。”

    赵家知道李家如今出了个太子良媛,在赵家一干亲戚中,李家算是高门了。赵老太太亲自接待了肖氏。

    肖氏给老太太行礼,“见过亲家老太太,请老太太节哀。”

    赵老太太擦了擦眼泪,“亲家太太,我这儿媳自入我赵家门,孝顺公婆、敬爱丈夫、打理家事、养儿育女,哪一样不值得人夸赞,谁成想却这般命苦。老天爷不开眼啊,要让我老婆子去也好啊,我也活这么大年纪了,死了也不亏啊,偏让她这样年轻就去了,留下我儿孤孤单单的。”

    肖氏忙开解赵老太太,“老太太,还请节哀。亲家母贤惠能干,谁不知道呢,好在她给赵家留了几个好孩子,老太太看在几个孩子的面上,定要保重身体,不然她去了也不安心呐。”

    赵家灵堂里,赵世崇和弟弟轮流跪在棺木前,来一个宾客,兄弟二人磕一个头,烧两张纸。

    孙氏有孕,跪了一会后,赵老太太就发话让她回房歇着去了。

    吴氏这年级,说大不大,孩子还没有全部成家,说小也快四十了。众人都有些可惜,眼见着两个儿子都长成了,马上都要抱孙子了,人却忽然没了。

    好在吴氏也不傻,临死前把家产分了。若不然,过个一二年,赵书良再娶,说不定还能再生两个儿子,有后娘在,亲爹也要成后爹了。

    孙氏娘家人也来了,见到肖氏,李家官位高,孙太太客气地行了个礼,“见过李太太。”

    肖氏回礼,“孙太太好。”

    众人暗搓搓地斜眼看着,自来两妯娌的娘家,鲜少有能和睦相处的,这两家太太到了一起,不知能装多久呢。

    可惜的是,肖氏今儿不预备出头,孙太太知道自家家世不如李家,女儿虽是长媳,但她家也不一定就要尊贵过李家,毕竟李家是李家,赵家是赵家,孙家是孙家,一家不管两家事。

    好事者见看不到热闹,也就偃旗息鼓了。

    吴氏在家停了三天,请了道人念了三天的经,消了业障之后,赵家把她送到了京郊祖坟地里安葬了。

    赵书良把一百两银子称出来给了赵家几兄弟,托他们把丧事办好。赵老太太亲自坐镇,几个兄弟妯娌也不敢打马虎眼,热热闹闹的把吴氏发送了出去,还剩了一些银子,赵书良都给了慧娘,让她做家用。

    吴氏发送出去后,赵家开始闭门谢客。

    按规矩,赵书良死了婆娘,不用丁忧,可以正常当差。赵世崇只不过是个兵丁,虽是母孝,但他级别低到还说不上丁忧的话,也是照常当差,不过是吃穿上要恪守守孝的规矩。只有赵世简和慧娘彻底开始了守孝的日子,兄妹俩穿着素色衣服,吃着粗茶淡饭,一个整日读书,一个整日做针线,闭门不出,清清静静在家。

    孙氏有身孕,不能和他们吃一样的,费婆子每日单给她做些荤菜。

    自吴氏去后,慧娘懂事了很多。赵书良把家里内事的权力都给了慧娘,家用的银子也给了她。大房夫妇二人每个月仍旧往家里交生活费,赵世简和慧娘没成家,还由赵书良供养。

    孙氏有些不忿,婆母不在了,她是长嫂,内事该给她掌才是,小姑子才多大,倒要管起兄嫂来了。

    赵书良整日不说话,但孙氏不敢在他面前有一分的放肆。婆母临死时再三叮嘱公爹要好好照看慧娘,她若敢找慧娘的茬,公爹和小叔子得一起活撕了他。

    赵世简如何不知道孙氏心里不忿,但他也同意让慧娘管家。慧娘管家至少公正,都是她哥哥,她谁也不亏待。若让孙氏管家,首先被刻薄的,怕就是年幼胆小的慧娘了。

    至于以后,有他和姝娘在,慧娘不怕没有撑腰的婆家人。

    慧娘本就内向,近来更加敏感,看到大嫂刀子一样的眼神,她心里直打鼓。可是阿爹和二哥让她管家,她不能不听,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好在二哥整日在家里,有事她就寻二哥商量,也不怕孙氏嘀咕。

    阿爹公务繁忙,顾不了太多小事,大哥更是粗心,只有二哥整日看顾她。吴氏死后,怯弱的慧娘凭着小兽一样的本能,自然而然地靠近更心疼她的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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