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 李穆川主要的职责还是照看饷银, 见李姝母子几个一直跟着, 并无大碍, 故而没有过多问候。同行的人知道后头跟的是李侍郎的女儿, 赵将军的妻小, 虽不会为了她们母子几个故意放慢速度, 也多有照应。
走走停停, 将近一个月的功夫, 终于进入福建境内。赵世简提前已经知道妻儿要随着岳父一起过来, 让黄侍卫提前在城里买了栋两进的小院子。东南军驻扎在福建泉州一带, 泉州有港口, 城里虽然也繁华, 但比起京城差的不是一大截。城里好地带的一套两进的四合院,也就一百五十两银子的样子。
买过了宅子,他让黄侍卫又置办了一些家常用的东西,并雇了两个当地懂官话的婆子, 提前守在哪里, 等夫人来了,直接就可以住了。
李穆川一行人入了泉州境地后, 英国公派人来将他们直接带入了自己日常办公的衙门。赵世简也让黄侍卫将李姝母子几个带到了提前买好的院子里。
将饷银交割清楚后, 李穆川终于松了口气。他头一回担任这么重要的差事,一路战战兢兢,如今总算能歇口气了。
英国公虽然是东南军统帅,在城里也有自己办事的衙门。赵世简一大早就耗在了这里, 直等到下午,李穆川才来。
李穆川一进门,与英国公打过招呼后,看了眼女婿,并未说话。现在公事说完了,终于可以续私话了。
赵世简亲自给他续了杯茶水,“岳父一路劳累,辛苦您了。”
李穆川笑了,“你在这边奋勇杀敌,更辛苦。家里人都很惦记你,我走的时候,你父亲让我转告你,用心当差,不用惦记他。姝娘带着几个孩子,一路上跟着我们走,吃了不少苦。好在她们母子几个都平安到来,你有功夫了,就去城里看看他们。”
英国公笑道,“李大人今儿即是一家团聚,老朽就不打扰了,待明儿晚上,老朽在聚缘楼里摆一桌酒席,请李大人和赵将军一家子,一起吃酒,还请李大人不要推脱。”
外地各处驻军常年要向京城户部要军饷,李穆川如今做到了侍郎,权力自然也不小。虽然他女婿也在东南军,但若能进一步交好,以后东南军的费用就不用发愁了,跟不用派人到京城四处求爷爷告奶奶了。英国公戎马半生,不光会打仗,更懂人际关系。
李穆川忙起身道,“多谢国公爷美意,下官定准时到达。还要谢过国公爷这几个月对下官女婿的照顾,保全他的平安。”
英国公哈哈笑了,“李大人不必客气,赵将军有勇有谋,何须我教导,倒是我这个不成器的孙子,说是武状元,比赵将军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双方人客气了半天后,英国公知道赵世简妻儿都来了,忙打发他们翁婿两人一起趁着天没黑,赶紧回家去。
赵世简知道李穆川这一路必然辛苦,且他年纪也不小了,故而并未让他骑马,而是雇了顶轿子,抬了他回去。他自己骑马,亲自在一边跟随。
再说李姝那边,黄侍卫接到她们娘儿几个后,雇了两辆车,把她们全部带到了新家。
泉州不像京城那样,什么这个巷那个坊的,赵家的院子在清源山西南面北清街内。北清街说是叫街,其实店家并不多,路两侧都是住宅,且清一色都是二进三进的大宅子,住的人家都是家境很不错的官宦人家。
赵世简想着自己时常要去军营,不能总在家看着,特意把黄侍卫留在家里,以后就让他负责家里的看家护院。
李姝到了新家后,立刻把家里大略扫了一遍,两进的宅子,大概和秀水坊李穆川原来住的地方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泉州这边雨水可能比京城多,房顶屋脊的角度更陡一些,且抄手游廊周边还挖了一条浅浅的排水沟。
前院里,东小院是厨房,里面东西都备齐了。柴米油盐什么都有,还有一些当地李姝叫不上名字的蔬菜。前院客厅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其余什么都没有。男客房里倒是有一张床,但没有被子。西小院里,栓有一匹马和一辆马车。
后院里,东西厢房空荡荡的。正房东屋里,有一张大床,床上只有两床被子和两个枕头。屋子里另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个大箱子,桌子旁边还有一把椅子。厅堂里一张八仙桌、两把圈椅和四根条凳,西屋里空荡荡的。
东西厢房里,各有一张床,床上都有一床被子。
整个宅子里,只有这些东西,其余皆无。
李姝自己带的东西也不多,只有几床被子,还有她们母子的一些衣裳,外在就是金银细软和一些常用药物。山高路远,带多了东西不方便。
李姝这回带了玉娘两口子、文崖、封娘、陈恭让一家子和彤管,其余人都留在家里。李姝让玉娘带着封娘和芸娘一起,把车上的被子和衣裳都放到正房,好在正房床大,她今天先带着几个孩子也能睡得下,一路上,三个孩子每天晚上都和她一起挤在车里睡,都挤习惯了。
李姝让玉娘带着封娘和她女儿琴娘一起,晚上睡西厢房,蔡妈妈和芸娘,睡在东厢房。家里几个男仆,今儿还在前院打个地铺。索性一路上都是打地铺过来的,再熬一晚上,明儿再去买几张床。庄小郎仍旧住在前院客房里,只是今儿怕是要和李穆川挤一挤了。
分派好了住处,东西也都卸下来了,李姝抱着大姐儿,给她喂了顿奶,把她哄睡着了,用自家带来的小被子裹好了,放在大床上。
那头,蔡妈妈带着女儿,快速在厨房忙碌了起来。厨房有三口锅,她先烧一锅热水,又升了小炉子烧茶,然后再预备多做几个菜,今儿夜里二爷和李老爷都要回来,一家子团聚,没有一桌像样的席面怎么能行。厨房里,黄侍卫鸡鸭鱼肉蛋、各色蔬果备的齐全。蔡妈妈快手快脚,把各类肉菜先炖上,再整理蔬果,芸娘被她指挥的团团转。
鸡鸭鱼肉蛋到哪里都是一样的,但有几样当地的蔬菜把蔡妈妈难倒了。好在家里两个当地的婆子一直在一边帮忙,一个许婆子,一个金婆子,她二人官话说的不大顺溜,蔡妈妈虽然听得费劲,也能明白,在她们的指点下,很快把各色蔬菜都收拾好了,只等人回来了,直接下锅就炒。
李姝在正房厅堂带着庆哥儿和平哥儿坐了下来,玉娘很快端来了一壶热茶。李姝给两个儿子各倒了一杯清茶,待茶水凉了后,两个孩子都抱着茶杯咕咚咕咚很快喝完了。
庆哥儿先开了口,“阿娘,这里人说话真难懂。”
李姝笑了,“闽南话就是这样的,你听不懂不要紧,慢慢学就是了,你们小孩子家学的快。”李姝自己也有些发愁,到了这里,她总要和人交际吧听不懂闽南话,可怎么是好。
平哥儿喝过了茶水,跑过来腻在阿娘怀里,“阿娘,阿爹是不是要回来了。”
李姝摸摸他的小脸,“是的,平哥儿还记得阿爹长什么样子吗”
平哥儿点点头,“记得记得,阿爹带我飞飞。”
母子几个一边说一边喝茶,偶尔吃几口路上剩下的点心。蔡妈妈那里席面备的差不多了,黄侍卫趁这功夫,出去打了一壶酒回来,又买了一些当地的点心,除此之外,他还背了个浴桶回来。
李姝想到自己好长时间没洗澡,看了看天色,立刻吩咐玉娘,把浴桶摆到东耳房里,她要洗澡,同时让封娘给两个儿子也洗个澡。
一个多月没有好好洗过澡了,但时间不多了,等会儿阿爹和官人就要回来了,李姝没有时间好生泡浴桶,搓干净了后就出了浴桶,擦干头发,换上家里带来的好看的衣裳,让玉娘快速给她梳了个家常的发髻,插上一根金步摇,戴一个花钿,发髻中间别两根钗,配上耳铛,画眉点唇,很快,一个华贵美丽的俏丽妇人出炉了。
李姝才生了孩子几个月,身上还有些肉,好在这衣裳不是束腰的,她又找了根绸子披在肩上,顿时越发雍容。
收拾好自己后,她又去看了两个儿子,封娘和管彤一起,伺候两个哥儿洗过了澡,李姝亲自给他们两个挑了衣裳,配好配饰,娘儿三个收拾得体体面面的,等赵世简翁婿二人归来。
李穆川感觉轿子一路晃晃悠悠,七绕八绕很快就停了下来。轿子刚落地,赵世简掀开了轿帘,“请岳父下轿。”
李穆川低头走下轿子,赵世简扶了他一把。
下轿后,李穆川抬眼一看,一栋青砖黛瓦的两进宅院坐落在眼前,他跨步上了大门口的台阶,直接往里走,赵世简和金宝等人跟在后头。李姝听见外头脚步声,忙带着两个儿子往外去,并嘱咐封娘看好大姐儿。
还没到垂花门,就见他翁婿二人信步而来。母子三个忙迎了过去。
夫妻二人一见面,互相看着对方,仿佛世间再无他人。
平哥儿一眼认出了眼前这个变黑了变瘦了的精壮汉子就是自己的阿爹,顿时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阿爹,阿爹”,平哥儿一边喊,一边往他腿上爬,赵世简忙抱起平哥儿,亲了亲他的小胖脸。
庆哥儿也过来,先给李穆川行礼,再给父亲见礼,赵世简摸了摸他的头,“这一路上,辛苦你照顾阿娘和弟弟妹妹。”
庆哥儿快八岁了,听得父亲这样夸奖他,顿时挺了挺小胸脯,“都是儿子应该做的。”
李姝给他二人屈膝行礼,“阿爹,官人,家里席面已经好了,快进来坐吧。”
李穆川何尝看不出女儿女婿之间的情意,点了点头,一手拉着庆哥儿,先往正堂里走去。
夫妻二人并排走在后面,赵世简怀里还抱着平哥儿,两人相视一笑,李姝忽然有些脸红了,赵世简在她腰间摸了一把,然后笑着抱着平哥儿先进了屋子。
正堂里八仙桌已经摆好了,两把圈椅放在东侧,其余三侧摆的条凳。李穆川自己坐了主位,赵世简陪坐在一边,李姝带着两个儿子,随意坐在其他位置。李姝叫庄小郎过来,他以自己太累了,并未过来,直接一个人在前院吃了饭。
玉娘带着封娘和芸娘,快速把各色菜品、果脯一一摆到桌上。琴娘如今大了,自己可以跑着玩,玉娘不需要再时刻带着她,只让管彤和澄心偶尔帮着看两眼,故而她大部分时间都可以帮李姝操持家事。
琴娘还小,不懂规矩,日常时常跟在平哥儿后头玩,这会儿见平哥儿坐在正堂,也跟进来了,玉娘忙把她抱了下去,让澄心带她玩。
赵世简看到琴娘,忙问李姝,“娘子,女儿在哪里”
李姝笑了,“才吃饱了,这会子正在睡呢,想是一会儿就能醒了。”说完,她起身亲自给李穆川和赵世简各倒了杯茶,“阿爹和官人喝口茶水,一路奔波,阿爹定然也累了。时间仓促,我让人略微做了几个菜,咱们好生吃一顿饭。”
李穆川笑了,“都是自家人,不用讲究那么多。”
李穆川先动手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其余人也开始吃了起来。
赵世简亲自伺候岳父,给他倒酒布菜,“阿爹一路辛劳,又要操心饷银的安全。好在如今平安到达,圣上也没说什么时候让阿爹回去,阿爹不如在这里多住几天,把这泉州城逛一逛,再给岳母等人带些土特产回去。”
李穆川喝了好几杯酒,一路上,他滴酒未沾,今儿忽然开了禁,也有些上头,“女婿美意我心领了,只是也不能逗留太久,一来怕御史参我渎职懈怠,二来,你岳母一个人在家里,我得早些回去。”
李姝插话道,“阿爹放心,我走前,让人去给二姐姐递了信,二姐姐近来定会时常去看看阿娘的。”
李穆川点点头,“那我住两天再走,看一看这泉州的风景。只是,女婿莫要到外头去多说,免得一干人上门,应酬起来更是累人。”
赵世简笑道,“阿爹放心,阿爹此次来押送军饷,本就是机密,泉州当地除了国公爷和几个军中高级将领,并无人知道,连泉州知府,也是一字不知。”
李穆川如今做了侍郎,在京城不算个什么,到了这泉州,可是高官了,且他又是宫里娘娘的父亲,若被人知道了,别说泉州知府,怕是福建总督都要请他喝酒。
几人吃了没多久,东屋里大姐儿忽然醒了,吭哧吭哧哭了起来,李姝忙进屋抱起她,喂了奶后,哄得她高兴了,又抱了她出来。
大姐儿已经四个多月了,可以竖着抱了,屋里除了赵世简,她都认得。她两只眼睛只盯着这个陌生人,一直看着他。
赵世简见她两只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不错眼地盯着自己,顿时心都要化了,忙起身上前,对着她笑,又摸摸她的小胖手。
大姐儿忽然冲他咧嘴笑了,赵世简顿时高兴的忘了自己是个靖边将军,像个傻子一样,对着大姐儿吐舌头,略略略哄她笑。李穆川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女儿一家团聚,心里也很高兴。
一家五口亲亲热热地吃了顿晚饭,李穆川喝得有些熏熏然,这泉州当地的酒,还是与京城里的有些区别。
李姝让金宝伺候李穆川洗漱,让玉娘把前院客房里的床铺铺上被褥,让李穆川睡在那里,金宝跟着一起打个地铺。
李穆川去了前院后,赵世简再次抱起平哥儿,“你们两个,一路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李姝笑了,“官人,这正房,只有东屋有一张床,我们娘儿四个勉强能挤一挤,怕是要委屈官人晚上睡地铺了。”
赵世简眼神暗了暗,然后看着她笑道,“无妨,我就在西屋打个地铺,娘子只管在东屋带着孩子们好生歇息。”
李姝看天色不早了,对平哥儿说道,“今儿就不读书了,早些歇着吧,这一路上你们哥俩也受罪了。”
然后,李姝就打发玉娘把床上整理一下,又让她带着哥俩一起去漱口,再洗个脸。
两个儿子走了后,赵世简坐到了李姝身边,先摸了摸大姐儿的小胖手,又趁机在李姝身上揩油水。
李姝排掉他的手,“官人,姐儿还没有名字呢,不若官人先给她取个小名。”
赵世简想了想,“不若就叫闽娘吧,我头一回见她,就是在这福建,也算留个纪念。”
李姝笑了,“也好。”
庆哥儿和平哥儿收拾好了后,李姝打发他们两个上床歇息,并让赵世简去洗漱,自己就着玉娘端来的水,也漱了口,又重新洗了脸。主仆两个一起,又拿了个澡盆子,给闽娘好生洗了洗。
娘儿几个收拾妥当后,玉娘就下去了。
平哥儿高兴地在床上翻跟头,庆哥儿大了,懂事一些,看了看李姝,犹豫着说道,“阿娘,晚上让阿爹跟咱们一起睡吧,地上凉。”
李姝摇了摇头,“床太小了,挤不下。你放心,我让玉娘在地上多铺两层,底下还有草垫,不会凉的。等明儿起来后,立刻去多买几张床,以后家里谁都不用打地铺了。”
庆哥儿点点头,“儿子明儿开始就带着弟弟去厢房里睡,阿娘别让阿爹一个人睡西屋。”
李姝忍住了想笑的冲动,正色道,“放心吧,不会再让你阿爹一个人睡了。只是,你以后晚上带着弟弟睡,可要照顾好他,夜里醒了就叫彤管给他盖被子。”
平哥儿点头,“阿娘放心吧。”
赵世简洗漱过后,先来了东屋,带着两个儿子一起在床上玩。其实这床大的很,睡一家五口也不是睡不下,但李姝怕夜里儿子们醒了,看到了什么不好,索性打发他去睡西屋。
玩了一会儿后,兄弟两个都有些累了,赵世简让他们都躺倒被窝里。十月的天,泉州这边虽然白天还算暖和,但夜里也要盖好了被子。
等两个儿子躺下了,赵世简恋恋不舍地下了床,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姝一眼,笑道,“娘子,我去歇着了。”
李姝笑着点点头,“官人去吧。”
李姝吹了灯,把大姐儿哄睡着了,里侧两个儿子也睡着了,她自己也躺下了。正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有只粗糙的大手伸进了被窝,在她衣裳间摸索。
还没等她开口,站在床边的影子伸出长胳膊,把大姐儿轻轻隔在一边,然后就把李姝挖走了,直奔西屋。
里侧,庆哥儿睁开了眼,回头一看,阿娘起夜去了。他悄悄伸出手,把妹妹的小被子掖了掖,歪头躺下又睡着了。
行过了夫妻之事,赵世简搂着李姝一起躺在地铺上。
李姝休息了片刻,对他说道,“官人,我要回东屋了,闽娘夜里要吃好几遍奶呢。”
赵世简左蹭右蹭,半天后放开手,“娘子真狠心,让我一个人睡地铺。”
李姝扭了他一把,“明儿夜里就好了。”说完,李姝起身,蹑手蹑脚回了东屋,悄悄摸上了床,抱着女儿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穆川早起,带着金宝出门溜达,黄侍卫怕他们人生地不熟,忙跟上了。李穆川沿着北清街,绕着清源山南面,走了近半个时辰,然后回来了。
刚一进门,李姝就笑道,“阿爹回来了,就等您吃早饭了。”
李穆川笑道,“这里可是个好地方啊,我出去转一圈,有山有树,旁边还有个湖,若不是要回去当差,我都想带着你阿娘到这里来养老。”
李姝笑了,“果真如阿爹说的这样好等我过几天有功夫了,我也出去走走。”
吃过了早饭,赵世简没有去军营,今儿他告假了。
李姝吩咐墨染、文崖和陈恭让跟着黄侍卫一起,带着家里两个本地婆子,一起出去买东西,她吃饭的时候就仔细想过,然后让玉娘拿纸笔,快速列了单子,给足了银子,让他们今儿务必要把这些东西备齐。
两个婆子一个姓苗、一个姓马,原来只见过黄侍卫,以为主家是一般家庭。她二人都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只想找个好主家,一来活儿轻省,二来也可以多挣些银子。如今见主家老爷官大,越发听话。
一干下人都走后,李穆川又道,“庆哥儿,跟我道东厢房,前儿那篇文章还没读完呢。”
赵世简想到儿子目前处于失学状态,对李姝说道,“明儿我去给平哥儿找家好的学堂,这两天先让他在家里温书。”
说完,他对李姝招招手,李姝走过去,他拉着她的手进了正堂,夫妻二人坐下后,赵世简从怀里摸出两张银票,塞到李姝手里,“这是一千两银子,娘子先拿着用,家里该添置的及时添置。娘子再多置办几身衣裳,打两件首饰。好在泉州的东西比京城的便宜,娘子不用俭省。”
李姝笑了,“官人不用担心家计,官人人虽然不在京城,荣大哥时常亲自把官人的份例和俸禄送到家里,我攒了不少。”
赵世简本来想摸摸她的头,想到她如今也是二品夫人,家里儿女成群,自己再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动不动就摸她的头,遂收回了手,轻轻拍拍她的手背,“东南军这边也有我的份,娘子到了这里,定然要交际走礼,过几天,我再给娘子带一些回来。”
李姝也拍拍他的手,“官人别想那么多,这两天在家里好生休息。”
一个上午,李穆川带着庆哥儿读书,李姝和玉娘等人带着平哥儿和琴娘玩耍,赵世简抱着闽娘在家里走来走去,闽娘正是爱看新鲜的时候,高兴的手舞足蹈。
黄侍卫等人手脚利索,一个上午就把李姝列的单子全部买齐了。李姝立刻把各个房间都布置了起来,夫妻二人住正房东屋,屋里衣柜、梳妆台、洗脸架及大小箱笼添置了许多,厅堂里太师椅、高几把条凳都换下了,西屋里书架、书桌都备齐了。
东厢房是两个儿子的住所,被褥都是上好的,各色家具现买了一套,西厢房暂时空着。封娘和芸娘住到了西耳房里,两个婆子住在西厢房鹿頂小间。玉娘夫妇和蔡妈妈夫妇住在前院,一干侍卫也住在前院。
前院客房有两间,一间给庄小郎住,一间暂时住着李穆川。
墨染和文崖跟着走了一趟,立刻记住了菜市、粮店、银楼、绸缎庄等具体位置。泉州城也不大,每一个行当也就那几个店铺大一些,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下午,李姝又让他们叫了当地信誉好的人牙子过来。马婆子介绍了清源山这一代的范婆子,范婆子一向不要那些来路不正的人,在泉州城算是比较清白的人牙子。
范婆子来了后,见这家都是京城人,再一看家里还有士兵,知道是军营里的将官。再一看当家夫人年纪轻轻,身上穿戴的没有一样凡品,以为是京城里豪门贵族出身,拿出浑身解数伺候。
李姝跟她说了半天的闲话,了解了泉州的一些当地风俗,打听了泉州当地主要的豪门贵族和官员的姓氏及住址。
最后,李姝问她手里有没有年轻的小女娘,懂官话,不怕见人,她想买两个当地的丫鬟,若是不愿意卖身,雇也可以,倒不需要她干多少活儿,重要的是知道当地的规矩和人情。
范婆子犹豫了半晌,用一口蹩脚的官话说道,“夫人,咱们泉州,会说官话的女孩子,大多都是好人家出身的,出来做工的都少,更别说卖身了。”
李姝也不是特别急,想想就跟她说,“那你帮我留心着,若有合适的,介绍给我。”
范婆子笑了笑,“若是夫人急着用人,老婆子毛遂自荐,我家里女儿十三了,会说官话,也懂一点规矩。家里才给她定了亲,要是能跟着夫人学习一二京城里的规矩,也是她的造化了。”
李姝笑道,“你舍得”
范婆子笑了,“夫人说笑了,老婆子家里又不是官宦人家,也不讲什么大家闺秀不出门的规矩。再说了,老婆子的女儿能到夫人这里,那可是她这辈子的大造化呢。”
李姝点了点头,“那你明儿带她来给我看看,若是行,就让她给我帮几个月的忙,工钱就照着你们泉州的规矩,我再给你加两成。放心,过几个月我就放她回去,保证不耽误她嫁人。”
范婆子高兴地走了,走前,李姝给了她一些赏钱,总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
李姝和范婆子说话的时候,赵世简换了常服,叫上了庄小郎,带上副将和亲卫,陪着李穆川一起,围着清源山走了几里路。期间,意外找到一条上山的小路,翁婿两个和一众随从,沿着小路往上走。李穆川年纪大了,又是文官,走走歇歇。
越往上走,越清净,景色也更优美,泉州泉州,果真地如其名,山上真有泉水。看了一路风景,翁婿两个时而作诗相和,时而对着清泉山涧高声吟诵,好不快活。
黄侍卫等人以前只见过赵将军排兵布阵,何曾听他吟诗,如今见赵将军和李大人你一句我一句,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虽然听不懂,也觉得这高山流水配上峨冠博带,异常的美。
东南军里来的唐副将暗自惊叹,早听说赵将军文武兼修,果真不假。庄小郎一路上虽然没怎么开口,但心情也很愉悦。难怪李三爷要出去游历天下,若能见到诸多不一样的风景人情,写起文章来,那才叫下笔如有神呢。
一行人游历了一个下午,尽兴而归。到家后,英国公那边派人来请。李姝是女眷,不好过去,平哥儿还小,赵世简只带了庆哥儿过去。翁婿二人联袂而来,到了聚缘楼,意外地发现泉州知府窦大人也在场,还有东南军几个高级将领,今儿都来了。
一行人相互寒暄,然后彼此落座。
窦大人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在官场熬了十几年,年近不惑,终于熬到了六品知府。年轻时的棱角早被官场磨平,并未因李穆川小小秀才出身而看不起他。人家虽然是秀才,但人家的儿子和女婿,哪一个不是正经科举出来的。他意外听说到今儿晚上的宴席,立刻厚着脸皮拜访英国公。英国公想着他是父母官,以后少不得要和他打交道,就带着他一起来了。
窦大人先站起身,端起酒杯躬身说道,“自国公爷和赵将军来到泉州后,泉州再无倭寇犯境,下官再次替泉州百姓感谢二位,感谢诸位将军。”
说罢,他仰头喝酒了酒,众人忙客气地让他坐下,然后各自都喝了酒。
推杯换盏之间,关系越发融洽。不知是谁,提出了行酒令。武将们最擅长这个,文人们自然也不差,一时都撸起袖子吆五喝六起来,渐渐都显露出了男儿本色。
英国公年纪最大,没人敢灌他酒,史杭和赵世简不时给他布菜,他一边吃菜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大家划拳。
窦大人看到庆哥儿后,与庆哥儿说了几句话,听得出庆哥儿受到了很好的教育,又听说他才来,还没找好学堂,拍着胸脯跟赵世简保证,定把庆哥儿送到泉州最好的私塾里去。
美味菜肴,清香酒水,又是一个酒酣微醺的夜晚。
快活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第三天早上,李穆川带着女儿给他备的当地特产以及窦大人送的薄礼,与大家告别后,踏上回京的归程。
李穆川走后的第二天,赵世简也去了军营。军饷既然到了,招兵马买的差事就要提上日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又会异常忙碌。
去军营前,他把黄侍卫和魏侍卫留下,并嘱咐他们好生看家,听夫人安排,自己带走了唐副将和另外两名贴身侍卫。
军营里将领们把自己的侍卫留在家里,这也是惯例。
赵世简前脚才走,后脚李姝就收到了窦夫人的请帖。同时,范婆子也送来了自己的女儿。
窦夫人是泉州父母官的夫人,李姝自然要卖她面子。
接到帖子后第二天,李姝带着玉娘,去城里有名的金满堂打了两套新首饰,她自己从京城里也带了几套过来。但入乡随俗,总要有一些当地的样式。打过了首饰,又去绸缎庄定了几匹好料子,请了当地有名的裁缝上门,她给一家五口都做了几身见客的衣裳。
庆哥儿已经去读书了,学堂还是窦大人帮着找的,教书的是当地一位谭秀才。谭秀才虽然屡次中举落第,但教授学生很有耐心,也颇有方法,在坊间名声很不错。一些本地富豪和官员,都喜欢把孩子送到他那里,窦大人自己的幼子,也在那里读书。谭秀才也不是什么样的学生都收,非得是开过蒙的,且稍有资质的才行。
庆哥儿一口纯正的官话,又有赵世简这样的两榜进士亲自给他开蒙,上的学堂也是京城数得上号的私塾,一出口,谭秀才就欣喜地收下了这个学生,更别说这还是知府大人亲自介绍来的。
至于庄小郎,赵世简把他送到官学里去了,那里面有几个也是中了秀才的学生,大伙儿一起学,倒也不寂寞。庄小郎对此并不反对,他已经十三岁了,比以前懂事多了。再不是那个一味犯倔脾气的熊孩子,知道世事不易,赵家对自己,算是仁至义尽。他每天照常上学,下学后去接了庆哥儿,两人一起回家。
庄小郎在赵家的身份比较尴尬,庆哥儿还小的时候,叫他哥哥,众人也没反对,反正庄小郎也不是正经亲戚,对外只说他是亲戚家的孩子,没有父母,来投奔赵家。庄小郎读书天分高,赵世简不在家的时候,他每天带着庆哥儿一起读书,检查他的功课,确实像个兄长一样照顾庆哥儿。
泉州府除了家里几个仆人,没有一个人知道庄小郎的实际身份,他不用再面对他人异样的眼光,心情也愈加开朗。每天去接庆哥儿的时候,连庆哥儿学堂里的同窗们,都以为那是庆哥儿的表哥。赵世简夫妇对他也颇多照顾,每次回来了,他都要检查庄小郎的功课,给他和庆哥儿讲许多外头的事情。庄小郎虽然不愿意每天都去后院,但每隔天,他也会跟赵家人一起吃顿饭。一应衣裳鞋袜,李姝都给他预备的妥妥帖帖,每个月还给他二两银子的零花。见他细心照料庆哥儿,李姝预备年后再给他配个书童。
李姝打了首饰做了新衣,到了日子,就光鲜亮丽地带着平哥儿和闽娘一起去了窦大人家里。
窦太太亲自迎接了她,“见过赵夫人。”
窦太太虽然年纪大,但只是六品安人,见了二品夫人,自然要先行礼,其余一干同知、通判及推官家的太太,自然更不会拿大。
李姝忙扶起窦太太,“窦太太不必多礼,我初来乍到,以后还要请诸位太太多指点。”
窦太太笑眯眯地携了李姝的手进了正堂,并让她坐在主位,李姝也没客气,直接坐下了。
旁人倒无所谓,在座的有一位当地属县的县官太太,莫名地就对李姝有敌意,鼻孔里哼了一声,要不是看窦太太在,估计她都要开口说俏皮话了。
李姝和窦太太相谈甚欢,又相互介绍了儿女,热热闹闹待了半天后,李姝就回来了。回来后李姝才打听到,那个拿鼻孔对着自己的女人,是平贵妃的族妹,跟着夫婿来外人,凑巧今儿来摆放窦太太。因窦太太是上官太太,她今儿才只是哼哼了两声。李姝知道原由后,笑了一声就置之脑后不再过问。
除了泉州知府太太,外加上东南军几个地方将领家的太太,李姝也没有别的人情往来。走完了这几家,都到了冬月了,李姝又要开始预备过年的事情。
范婆子的女儿雯娘来了后,每日跟李姝说了许多当地规矩。包括如何走礼,走礼的规格。还有过年的时候本地的各色吃食,连大街小巷里的一些奇闻异事,她都知道不少,时常说的李姝等人哈哈大笑。有了雯娘在,家里人再出去买东西之前都会问问她,哪里物美价廉,哪家店铺老板规矩。
虽则赵世简官职高,但家里下人出门一向不透漏主家消息,不长眼的见他们是外地人,总想欺一欺。范婆子是个人牙子,最是消息灵通。雯娘耳濡目染,不说对泉州城了如指掌,听她的指点,至少不会上当受骗。
赵家在这里也没有亲戚,就家里这几个人,再加一些同僚家的往来,倒也轻省。赵世简忙着军事,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一趟。刚进了腊月,他又带回来一万两银票,让李姝收好。
李姝小声问他,“官人,这是该拿的吗”
赵世简安抚她道,“娘子别担心,这是国公爷给我的。国公爷一心为公,我们得的倒不多,若是换做贪婪的,再翻两倍的数都有可能。”
李姝没敢问这钱是不是从军饷里出的,她知道又能怎么样呢,世情如此,官人是东南军二把手,若他一文钱不拿,旁人还怎么过年。
她只得一再嘱咐他,“官人定要跟着国公爷走,有他兜着,我才放心呢。”
夫妻二人在房里说私房话,赵世简自然不再束手束脚,把她揽进怀里,“娘子别怕,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心里有分寸。”
与赵世简商议后,李姝采买了一车的礼物,让墨染亲自跟着商队一起,押送回京,送给赵书良及肖氏等人,算是她们的年礼。墨染一直到腊月底,终于又从京城返回,带来了两车的礼物,都是肖氏、孙氏及丽娘等人送的。
以前在京城常见的东西,到了泉州,好些子都买不到,肖氏见墨染亲自回来,多多地买了一些,都送给了女儿。赵书良收到小儿子的年礼,心里也很高兴,自己出了银子,让孙氏也备了许多东西,一并交给墨染带回泉州。
李姝接到京城来的礼物后,感动的眼眶发红。她清点了东西后,往窦太太等人家里各送了一些,剩下的,自家留着慢慢吃用。
泉州的冬天没有那么冷,早晚穿的厚一些,晌午时分有一件夹棉的就可以了。
日子呼啦啦忽然到了小年那一天,一大早,李姝吩咐下人今儿多买两个菜,再买一壶酒回来,今儿老爷定是要回来了。
自到了泉州后,家里都改口了,称赵世简为老爷或将军,李姝自然就是太太或者夫人了。
上午,李姝带着玉娘坐在院子里做针线,琴娘跟着平哥儿跑来跑去,闽娘被封娘抱着,正在院子里四处溜达。
温暖的太阳晒在人身上,大伙儿不免有些懒洋洋的。
主仆几个正随意地闲话,忽然,外头传来文崖的大叫声,“太太,太太,可了不得了,家里来客了,太太,太太快出来看啊。”
李姝惊得立刻起身了,文崖虽然不如墨染稳重,但也不是那不知轻重的,如何这般大喊大叫,还让她亲自出去。
玉娘扶着李姝快速往外走,刚出了垂花门,李姝立刻停下了脚步,然后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对面,那个温润如玉的青年人笑着对她说,“三姐姐,你还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们周末愉快,文中一些地名不可考,亲亲们不用追究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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