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02.MayIdoyouafavor?

    “斯坦顿太太,日安,我可以帮忙吗?”

    瑞贝卡•斯坦顿,今年42岁,现居住于哥谭东区的一间中档(以东区的标准而言)老式公寓。丧偶多年,膝下有两个正在读小学和初中的儿子。

    这位身材魁梧,看上去能左右开弓同时挥舞两根巨型擀面杖的中年妇女正提着六七个装得爆满的袋子,警惕地盯着楼下新搬来的租客,一点也没有允许他接近的意思。

    刚从超级市场归来的斯坦顿太太在刚刚踏入公寓底楼的时候遇到了这名同样外出回来的青年,在东区长久安全生存所必须的过分敏感的神经因为这一巧合而跳动起来。

    她防御性的姿态阻止了年轻人习惯性上前直接接过重物的动作。

    他后退一步,盯着斯坦顿太太看了几秒,点头说:“好的。”然后就从旁边绕了过去,背对着她先一步踏上了楼梯。

    这种并不热络或者刻意讨好的态度反而令斯坦顿太太稍稍放下了戒心。

    “等一下。”

    她叫住他,年轻人应声回头,给了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你能过来帮我提下这两个袋子吗?我没法掏出钥匙开门了。”

    这当然只是借口,生活给了她足够的坚韧和力量,斯坦顿太太能够轻而易举地提着这些购物袋徒步爬上6层楼,她只是意识到这是个增进对新邻居的了解的好机会。

    年轻人没有对她的犹疑提出任何疑问,他顺从地用空余的手接过购物袋:“我的荣幸。”

    斯坦顿太太终于能够放松地打量他了:手中捧着一纸袋面包三明治和食材的青年穿着普通的黑色T恤和宽松的居家长裤,脚上是一双平价运动鞋——虽然看上去是崭新的,但总体来说也同样十分普通。就像一个一觉醒来感到饿了于是套上鞋子徒步去离家两个街区的便利店买早餐的普通现代年轻人。

    不过他看起来会自己做饭,这可比那些好吃懒做的小混蛋们强多了。

    “你是刚搬来哥谭吗?埃米亚先生。”

    他们在楼道内交谈。

    “叫我希洛就好。是的,我刚来不久,看起来有那么明显吗?”

    “只是猜的,因为你看起来不太像东区人,也不像一个刚搬到东区的哥谭人。”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斯坦顿太太笑了:“噢,等你在哥谭待久了就会懂的。”

    叫做希洛•埃米亚的年轻人点点头,没说话。他拎着手提袋走在她面前,正以一种专注的神态看着前方。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告诉我你为什么会选择哥谭?除了投机者和走投无路的家伙,只有无知的外国人会主动选择在这里定居。你是吗?”

    “嗯,我是的。”

    在楼梯的转角处,士郎向下对上斯坦顿女士的眼睛。他们互相瞪视了一会儿——或者说是斯坦顿太太单方面瞪着他,士郎回以沉默的注视,最终还是前者主动移开了目光。

    士郎主动开口试着缓和气氛:“我因为一些……不可估摸的意外来到这里。虽然这几天听到了一些传闻,不过既然来了,那么我想先住下来看看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我还不真的了解她。”

    “也许等你了解了就来不及了。我建议你及早搬家,虽然这个国家的其他城市也没好到哪里去。”

    “谢谢,我会考虑的。”他轻声说。他既没有恐慌疑虑,也没有因为她粗暴的态度而逆反辩解,这令斯坦顿太太感到颇为惊讶。

    谈话间他们走到了目的地。

    “斯坦顿太太,我记得你是住在这里吧?602室。”

    “……是的。把东西放在墙根就好,感谢你今天的帮助。”她非常礼节性地说。

    “不客气。”

    他干脆地回答道,把手中提着的东西放在了斯坦顿家的门边,利落地转身下了楼。

    注视他的背影半晌,斯坦顿太太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姑且祝你好运,年轻人。”她嘟囔着。

    笃笃笃。

    “请进。”

    一个头发花白的脑袋从打开的门缝里伸进来探头探脑,他看见正戴着防尘头巾、袖套以及围裙,热火朝天做着扫除的男主人,醉醺醺地眯起眼睛:“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请稍等,拉吉尔先生。”

    士郎把之前放到一边去的已经擦拭完毕的圆桌搬过来一张,又搬来两把椅子。

    “请给我一点时间整理。”

    “不不不,你干你的就好。”他笑眯眯地拿起手上的伏特加又喝了一口,一双老鼠般的小眼睛闪着精光在房屋内部四处打量。

    他看着停顿了一下就从善如流继续扫除的士郎说:“我来看看公寓的新住客住得是否还习惯,目前看起来……还不错。”

    “事实上,”士郎站在角落里的椅子上一边清理橱柜一边说,“浴室的下水道有堵塞的迹象,厕所的坐便器有裂纹,天花板渗水,空调已经许久没有清洗以及加药,墙角有霉斑,大部分木质家具已经开始朽烂了。”

    “哦,租给你公寓的又不是我。”作为这座公寓的管理员,老拉吉尔看起来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没关系,反正我已经把这些问题解决了。”

    “噗!咳咳咳——”老拉吉尔被嘴里的酒呛了几下:“不错嘛,年轻人真能干啊。”

    他左顾右盼,抽动着鼻子,迅速转移了话题:“我好像闻到了一些美妙的气味……哦,上帝啊。”他冲到厨房门口探出头,脸上流露出迷醉的表情:“我好像闻到了我姑母的气息,那是家乡田野的春风,种子突破泥土的声音,夏日山坡上馥郁的花田,我初恋的少女的裙摆……”

    “我想你姑母还不至于成为你的初恋对象。”

    士郎扔掉手上的抹布,抱着手臂说。

    他警惕地盯着老拉吉尔,这位醉醺醺的公寓管理员现在还没有失礼地闯进他的厨房,掀开锅盖,把他黑乎乎的手伸进去直接捞东西吃,所以他暂时还不至于把他扫地出门。

    “啊……老时光。”老拉吉尔抹着眼泪。“暖烘烘的火炉和炖肉,散发着金黄色的蜂蜜香气的烤箱,你介意施舍我这个可怜的老头子一顿晚餐吗?自从我的女儿跟西街那个保险推销员跑了,就再也没人给孤独的、寂寞的老拉吉尔做上一顿热气腾腾的晚餐了。”

    “……”士郎看了一眼小火煨着的炖肉,“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如果你愿意留下来的话。不过至少还要再等两个小时。”

    “噢……两个小时也太久了。”老公寓管理员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然后又将视线投向散发出若隐若现香气的厨房。

    “……好吧。”为了防止在自己扫除的时候真的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士郎还是摘掉袖套洗了手,掀开锅盖,小心翼翼地盛了一下碗土豆炖肉给老管理员。

    他皱着眉自己又从锅里捞了一小勺尝味:“炖得不够酥烂,肉也不够入味,但是至少熟了能吃。”

    “谢谢,谢谢,年轻人,好人会有好报的。”老拉吉尔连声说着,熟练得就像路边乞丐对每个过往行人的职业性套话。

    “哈啊……”尝了一口的老头看上去要幸福得闭过气去了,他敦敦敦又拿起伏特加灌了几口,老泪纵横,“自从上次那个来我们这儿租房子的中国佬被黑帮火并波及不幸死掉以后,我再也没有尝过这么好的滋味了。操他的英国移民,操他的美国外卖。”

    “只是土豆炖肉而已。”公寓管理员夸张的表演让士郎无语。看着就算是单身住他也不会就做一个菜应付自己,但附近的市场实在买不到那些美国人不常食用的食材,他就按照美式口味随便做了点东西,原本打算如果有需要还可以分给邻里增进感情。

    “越简单的菜才越能表现出厨师的功力!”老拉吉尔手舞足蹈,“我现在看到披萨就想吐,天呐我简直不能想象现在这些年轻人是怎么靠披萨和炸鸡维生的!”

    士郎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地卷起袖子,戴上袖套,继续干活。

    在拉吉尔先生滔滔不绝的回忆往昔声和士郎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中,两个小时的时光过得飞快,晚餐时分士郎端上桌的不仅有一大盆土豆炖肉,还有一些作为前菜的沙拉和面包。

    老拉吉尔不客气地全部享用了,并且试图独吞大半烤箱里出炉的热腾腾的甜点。

    “拉吉尔先生,您不能再吃了,”士郎按住老头伸向下一块果仁蛋糕的手,“即使您没有被糖尿病困扰,你这个年纪吃太多甜食也会加重身体负担,也许还会招致牙疼。”

    “再一块,就一块。”

    “不行。”

    “可是你做的蛋糕真挺好吃的,”对上年轻人顽固的眼神,公寓管理员撇嘴,“可怜的孤独的老吉尔难得能和年轻人吃一顿暖呼呼的晚餐,你就不能满足他仅剩的这点愿望吗?”

    “我很高兴自己的厨艺遭到肯定,但今天不行。”士郎丝毫不为所动:“比起这个,拉吉尔先生,您今天来找我应该有比蹭饭和探视我住得怎么样更重要的事吧?”

    “这个吗……”

    老拉吉尔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左顾右盼一阵,仿佛在进行什么地下情报交易接头似的,他压低脖子凑近士郎:“听说你在向劳拉打听哪里有合适的正经的工作,正好现在我这里有个不错的职位,经过我对你一天的考察,我认为你十分符合要求……”

    给今日的家居整理收了尾,又按程序做完了每日惯例进行的魔术修炼,已经将近凌晨一点。

    由于不速之客的缘故,今日的日程安排比士郎原定中晚了不少。他冲了个澡披上被子,盘腿坐在床上打开下午出门时淘来的一沓旧报纸。士郎随身带来的智能手机可能由于通讯协议的原因无法在这个世界联网,初来乍到的他这几天忙着寻找住处和搜寻这里的地下黑市,也暂时没功夫置办电脑。

    他搜集的报纸五花八门,从最近几天到两年前的都有,内容包括各种哥谭豪门的花边新闻,层出不穷的各类犯罪事件和无人宣称负责的意外事故,以韦恩企业为主的本地集团对哥谭的各种建设和投资,还有数量众多有关哥谭的诸多义警和罪犯之间斗争的专题报道——最后这类大多是基于局外人视角充满揣测的捕风捉影,细节在稍微专业的人士看来都是漏洞百出。

    他翻了几十张,发现这些人物名称五花八门种类繁多,超级英雄和超级罪犯们一天一上新几乎没有重样,打开国际版,则是隔壁某市被外星人入侵的日常,或者海对面某国市长被刺杀某国际暗杀组织宣称对此负责的新闻。

    他几乎被这个混乱的世界震惊了。

    因此当他在后半夜的熟睡之中,被仿佛近在咫尺就隔着一条街的枪战声惊醒的时候,士郎并没有多么意外。

    他只是叹了口气,跑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临出门之前他想到了那些穿制服戴面具的义警,又回到镜子前打了个响指,用自我暗示改变了头发颜色,然后飞快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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