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你,给我把剪刀递一下。”
阿里衮依言在一旁的石桌上翻找片刻,终于找到只用于修剪花园枝叶的大剪刀,走到路旁,调转剪刀头,手柄朝外递出去。
“多谢。”
时春正在忙活,接过剪刀顺嘴道。
“少夫人这是……”
阿里衮犹豫一下,又张望了下四周,看到周围下人一幅布衣打扮,手中都备着各种务农工具,问道。
时春正着一身简单的衣衫在翻土地里俯身看着手中这株月季花苗,听到他的问话没有回头,只道:“反正闲来无事,试着种些东西罢了。”
阿里衮抽抽嘴角,看着这处置办不久的山西巡抚府原本摆着许多盆栽的富贵花园被折腾,现下到处是翻新的土地,再看不远处堆着的许多花果蔬菜的秧苗,哪里还能看出之前的半点富贵,简直就是乡中的农家。
京中贵妇也不乏有喜好自己亲手栽种些什么的,他也见过自己的额娘嫂嫂常养些兰草菊花的,但那到底都是娇贵植物,贵妇们只需动手剪剪枝叶,添土浇水的活自有下人来干,哪像这个富察少夫人,一幅要把宅子改造成农家乐的架势。
“您倒是很有志趣。”
阿里衮干巴巴地道。
时春扭头,在田里抬头,观他神色一眼,笑笑把长剪给了一旁候着的下人,从土堆里上来。
“大人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一月前山西匪帮被一网打尽,一省官府陷入动荡,密折如今,天子震怒,查办大小官员二十多人,山西省地方官进行了一场大换血。傅恒统辖压力骤然变小,如今掣肘已无,他对山西改革一事热情满满,这些日子时常深夜才回府,与新来的一众官员在衙门一呆呆一天,共商建设大业。
目前这里倒是一扫过去丧颓之风,显出几分锐意进取的革新之意出来。
阿里衮:“平阳亢氏家主回了山西,听闻傅恒来晋,下了帖子。他已经前往平阳府,临走前托我来向少夫人说一声,不必担心,他大概三日左右便回来了。”
时春用帕子拭了拭额上的汗,走到一旁石桌处,侍女早有眼见地倒了茶,她伸手请阿里衮入座,自己也坐下,好奇问:
“亢氏?可是那个坐拥盐田的山西首富?”
阿里衮颔首。
“圣祖爷曾经落脚亢氏,赞过那传说中的亢家庄园,想来定然气势恢宏,大人没有一同前去吗?”
阿里衮:“…我要回京了。”
时春微微有些惊讶,一想又正常,钮祜禄阿里衮来山西本就是为了配合傅恒剿匪,如今匪帮已除,朝中势力也算是清理干净了,再留在这里确实没什么说法了。
“何时启程?不知道春和能不能赶回来送您一程?”
阿里衮笑了一下,嘴角略略勾出一个弧度。
“少夫人不必挂怀,他离开前让我这几日注意保护您,我总要等到他回来才会走。”
时春颇有些惊讶地一笑,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道:“是他太多心了,那就麻烦大人了。”
阿里衮摇摇头:
“没什么,您不必如此客气。说来,我今日,也是想来向您道歉的。”
他站起身,弯腰拱手。
“前些日子让少夫人受惊了,此事都是我的过错。少夫人勇敢果决,心中更有大义,某虽为男子,比起少夫人胸襟,却是汗颜。近来我屡屡反思此事,心中尤为不安内疚,更想到若是出了任何差错,只怕就得追悔一生,故今日,阿里衮前来赔罪,想要如何惩处,但听少夫人您的。”
时春把目光投来,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忽而低低叹了口气,温声道:“大人,您请坐。”
阿里衮抬眼,见她面色温柔但神情笃定,咽下喉咙里的话,依言坐回去。
“不论之前如何,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心中对您有芥蒂,但春和与您是同僚,既然没有太大妨害,我也不愿让你们关系紧张,毕竟,你们都是海东青般的好男儿,将来必定会一同为国尽忠,纠缠这些事,也没什么意义,更不会有什么结果。”
阿里衮沉默一下,低声道:“您和我想得不一样。”
时春莞尔,伸手添了一杯茶:“我之前就发现,您对我有些偏见,故而我倒是很想知道,之前我在您心中是一个怎样的人?”
阿里衮:“……京中世家贵妇的惯常模样,自恃身份、心藏傲慢。”
时春想一下,想起第一次见阿里衮,她正与傅恒一起扮演京里来的跋扈少爷和骄纵少夫人,倒是难怪,阿里衮与傅恒共事已久,自然知道傅恒为人,但她与阿里衮素昧平生,他会误会也不让人意外。
她低头一笑,转了话题。
“这次回京之后,大人想必就要离开户部了吧。”
阿里衮笑一下:“我不知道。”
对上时春笑意加深的眼,他移开目光,片刻后移回来:“家里传过话,大概是兵部。”
时春:“恭喜你。”
阿里衮摇摇头,自嘲:“只能被困在京城里,日日和人勾心斗角,为些政绩抢破了头,兵部又有什么区别。”
时春忽而好奇。
“都说战场刀剑无眼,是最凶险的地方。家中长辈想必也不想大人冒这些风险,您又为何如此执着?仅仅是为了那些所谓的男儿血性吗?”
一直不太敢直视她的阿里衮正色地看向她。
“少夫人是女子,自然不懂,对于男人来说,证明自己、驰骋沙场是多么快意的事,纵然战争代表着死亡与毁灭,但我八旗儿郎,本就是关外的雄鹰,又怎能被折断翅膀困在一射之地?真正顶天立地的人,从来无惧死亡,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对钮祜禄氏的男儿来说,是无上的荣耀。我相信,倘若傅恒此刻在这里,定然也是赞同这些话的。”
时春静静地思考,微不可闻叹口气:“我明白了,谢谢您。”
阿里衮观她神色,在告辞前,说了一句话:“春和想要的,大概只是家人的支持,即便真的被劝服,他也不会开心的。”
时春:“我明白,大人慢走。”
阿里衮笑了笑,挥手谢绝了下人来送,转身大步地离开,玄色的衣角在空气里拂开,他身姿挺拔,面容俊美而果敢,有着北风般寒冽而肃杀的潇洒。
三天后。
“一切都处理妥当了吗?”
官道上立着两匹马,傅恒手里握着马儿的缰绳,笑着问道。
“没什么好处理的,如何来的如何回去便是。”
阿里衮用手抚了抚站在原地不耐地用马蹄跺着地面的马,说道。
傅恒笑了笑:“你还是这副样子,什么时候找个人照顾照顾你?再这样下去,只怕就要真的做独行侠了。”
阿里衮扬头,面色无动容,淡淡道:“你还是快放过我吧,京中族里那群女人我都应付不来,现下你个爷们儿在这里嘴碎什么,八卦得像个娘们儿。”
傅恒:“你这嘴啊,难得我想要跟你心平气和说说话,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阿里衮嘴角动了动:“免了,你我素来关系也就那样。”
傅恒额头青筋一跳:“那你还是快些走吧,你在山西,让我这巡抚看着碍眼。”
阿里衮嗤笑一声,回头去牵马。
“密折我已传回京去,但这件事牵扯甚广,你回去,皇上一定会亲自过问你详情。但我夫人在其中有过参与的事,我希望你能隐瞒一二。”
傅恒忽而道。
阿里衮脚步一顿,持着缰绳翻身就上了马,动作迅疾,他坐在马上,官道两面群山绵延,北风吹过,黄沙拂面。
他沉声应道:“你放心,就算我把事情揽到身上,也必然不会牵连到少夫人半分,替我向她问好。再会。”
说罢,他向太原城的方向投去一眼,转头轻叱“驾——”,马儿如离弦之箭般飞出去,带起身后黄沙。
傅恒微微蹙起了眉,扭头也向太原城看了一眼。
他上了马,向官道望去。
阿里衮已经成为了一个模糊的黑点,道路上沙土留着马蹄印。
他竟想不出阿里衮最后到底是无心之言还是故意在挑衅。
傅恒调转马头,马鞭落下,马儿吃痛长嘶一声,迈开马蹄飞速向太原城跑去。
等他入了城回了新置办不久的巡抚府,才有心注意到被翻修得面目一新的院子。
他早上刚从平阳回来,把东西和人马留下就听说阿里衮将要启程,于是独身策马去城外送他,还未曾仔细留心过府中变化。
时春听到下人的消息出来迎他。
“你回来了?阿里衮走了吗?”
她笑着迎上来。
傅恒蹙紧了眉,盯着她走上来,在还有三步左右的距离时上前一把把她打横抱起。
“你快把我放下,下人都看着呢,青天白日像什么话?”
她羞恼得微微红了脸,拍打着他的肩膀低声喝道。
傅恒垂眼看她脸上的红霞,与这张美人面相映,当真是美不胜收。
他一脚踢开房门,脚尖勾着把门合上。
门扉闭上的瞬间,他已低头叼住了她的唇,堵住了她的话。
衣服从房门一路掉到床边,等她被压在床褥上时,身上早已经一/丝/不/挂。
他手持着她的腿弯,把她的双腿打开,低身冲了进去。
“几日不见,我可不想从你嘴里听到别的名字。”
他嘟囔一声,沉身下去,耳畔如愿听到她一声带着哭腔的长吟,既痛苦又欢愉,似乎离崩溃就差一步。
情到浓时,他咬住她的下唇,身形罩在她上方,声音从相依的唇齿间响起。
“告诉我,你爱的那个人的名字?”
他诱哄道。
时春扭过头,躲避他的嘴唇和气息,面色潮红。
傅恒却追着缠上去,不问到答案不罢休。
她避无可避,闭眼泄气妥协:“傅恒,富察傅恒。”
声音却像猫一样,微弱又娇软。
傅恒愉悦地笑起来,他低声道:“我们再要个孩子吧,时春。”
时春面色轻轻恍惚一下,她放柔了面容:“好。”
傅恒揽住她的脖子,眼中是孩子气的喜悦和得逞后的得意。
管他什么阿里衮,都统统给他滚回北京去,这是他富察家的四少夫人,是他傅恒的挚爱,是阴差阳错那么多次以后,还兜兜转转嫁给他的女人。
她是他的妻,苍天注定,生死同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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