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第 175 章

    在回南院的途中, 走在幽静地青石小径上, 夜幕澄澈, 月色清明,空气中隐隐有暗香浮动。

    柳荫用鼻翼嗅了嗅,忽的闻见腊梅幽香, 放眼望去, 只见前头不远处有一亭子,亭子周围栽了数株腊梅。

    柳荫酒意微醺,一时起了兴致,横竖回去也是无聊, 便索性来个月下寻梅。于是带紫鹊往那亭子走去。

    亭子所在微有些陡, 柳荫又饮了酒,走不多时,便也有些喘, 到了亭中,紫鹊扶着她坐下歇息。放眼望去, 这亭中四周遍植腊梅, 其势成林,有灯笼点缀其间,清亮幽静, 远远瞧着,那腊梅花瓣在月色掩映下犹如美玉一般, 剔透莹润, 倒是好个景致。

    柳荫坐了一会儿, 越发喜欢此地清静,正欲让紫鹊也坐下,俩人说说话儿,不成想却听见梅林中传来一阵踢踢踏踏地脚步声。

    循声望去,不一会儿,就见一身翠绿罗衫的小雀儿耷拉着脑袋从梅林里头出来,手上那了枝硕大的腊梅,毫不怜惜地用劲撕扯,将花瓣扔到地上,口中念念有词,似是赌咒一般在斥骂着谁

    走了没几步,小雀儿察觉异样,抬起头,看见亭中的柳荫,顿时拧了拧眉头。

    回想起这两日梁娇妮所受的委屈,全是因眼前这个女人而起,她心中便充满了恨意。加上宴会之前,梁娇妮红着眼眶从镇北侯府的厅堂里跑出来,抱着她哇哇大哭,那模样好不凄惨,心中越发认定是柳荫欺负了梁娇妮。心中正自愤愤不平,偏生就遇上了柳荫。

    虽说这柳荫如今是雍亲王妃,可自己却没正经见过她王妃的样子,倒不如索性假装不知,寻寻她晦气,为自家姑娘报仇。回头闹将起来,只说不知道柳荫是王妃,不知者不罪,陪个罪也就是了。有道是打狗看主人,眼下梁家得势,她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如此想着,一时恶向胆边生,故意走近亭子里,取出丝帕,手一松,这丝帕轻飘飘的,接着几缕微风,荡悠悠飘进亭子,落在了柳荫脚边。

    “你,给我捡起来。”

    小雀儿指着柳荫呼喝道。

    紫鹊看了一眼,心想许是这府上的丫头,不认得柳荫,每个府中总有那么几个刁奴,镇北侯府是雍亲王舅家,不好说什么,又素知自家王妃的性子,还是息事宁人的好。于是上前拾起帕子,送到小雀儿跟前,和气地说“姑娘,你的帕子。”

    小雀儿见是紫鹊捡了帕子送过来,心下不高兴,劈手夺过,咕哝了一句“多事”。

    她又是个蹬鼻子上脸的,见紫鹊态度和软,越发觉得好欺负,眼珠子斜了几斜,忽然又计上心头,尖声对着亭子那边喊了一句“哟,这不是柳医女吗你怎么在这”

    说罢,欲往亭子里头。

    紫鹊见状,立刻向前垮了一步,拦在小雀儿面前,道“姑娘,我家主子乃是雍亲王妃,她在里头歇息,任何人,未经传唤,不得擅入。”

    小雀儿嗤笑了一下,道“什么雍亲王妃你蒙谁呢”又说“这王妃娘娘金尊玉贵,会到军医署里照顾那些臭气熏天,袒胳膊露腿的大男人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小雀儿边说便翻白眼,神色极度不恭。

    紫鹊听着这话锋不对,眉头略微拧了一下,疑惑地问道“姑娘是何人”

    小雀儿得意地扬起了下巴,自豪地道“我是焉知城城主,车骑大将军府上大姑娘身边的近身侍婢,小雀儿”

    原来不是镇北侯府的人,紫鹊淡淡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梁将军府上的人。”

    她虽然刚到此地不久,可方才宴席之上,已然结交了几个镇北侯府以及当地一些世家大族家里的大丫头,言语间将近日的事情打听了个大概,知晓梁家欲将自己姑娘送进雍亲王府为妃、梁氏又几番对柳荫不敬的的事儿,心中自是不喜,话音里头也就多了几分凉凉地味道。

    可小雀儿并未听出来,反而见紫鹊一下子便道出了自家主子,以为镇住了对方,正得意呢,却听紫鹊说道“听闻梁将军在战场上骁勇善战,对待士兵如同兄弟,同甘共苦,而姑娘身为他府上的下人,又是大姑娘身边之人,一言一行皆代表梁府。军医署中全是从战场退下来的伤员,也就是梁将军视同兄弟之人,姑娘却如此轻蔑,出言侮辱,岂不折损了梁将军的威名”

    有道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别看这小雀儿平日里咋咋乎乎很厉害的样子,可顶多也就是寻常妇人那般吵架,蛮横耍泼,真要论起弯弯绕绕耍嘴皮子,十个都及不上紫鹊一个。此时便被怼了哑口无言,楞了半晌,方才恼羞成怒道“我家将军的威名,岂是你等下贱之人可以议论的。”

    紫鹊毫不相让,立刻回怼“这位小雀儿姑娘,不是我夸口,若是论起身份,我等要是下贱,那寻常人家的丫头益发该落到尘土里去了,怕就怕,其人低微而不自知,插了羽毛自以为是孔雀,一张口却打鸣儿”

    紫鹊这番话,听得柳荫噗呲一声轻笑。

    小雀儿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紫鹊这是在讽刺她是装孔雀的野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见寻晦气不成,反被柳荫嘲笑,又不知该如何回嘴,登时又气又恼,憋地满脸通红。抬腿就朝柳荫那边走。

    紫鹊连忙跑上去拦住她,“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过去坐坐不行吗石桌那么宽,这里又不是你家还不让人坐了”小雀儿气呼呼地道。

    紫鹊冷声道“王妃在这里,哪儿有你坐的地儿。”

    “你”

    小雀儿恼羞成怒,沉声道了一句“让开”

    紫鹊哪里肯让,小雀儿见紫鹊不让路,恼怒之下,直接伸手推开紫鹊。紫鹊猝不及防,被推地连连后退,后腰撞在了石桌沿上,摔倒在地,又被石桌上滚落的茶碗砸中了额头

    见紫鹊被推,柳荫勃然大怒,起身喝道“放肆”。一边又忙上前去搀扶紫鹊。

    紫鹊捂着额头站起身,表情痛苦,柳荫拉开紫鹊的手,只见紫鹊的额头上破了一道口子,殷红的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淌,顿时惊叫起来“你流血了

    小雀儿本是气急败坏失了理智,出手没个轻重,此时见紫鹊额头破相流了血,心中亦是害怕的。但自尊心让她不肯服软,依旧硬着头皮说道“好狗不挡道,谁让她拦在我面前的,活该。”

    柳荫心头怒火燃起,杏眼圆瞪,正欲发作。忽然听见梅林那头响起一阵脚步声,转头看去,就见一排灯笼亮晃晃地正朝这边一动。待走近一看,原来是蒋沈氏等人,后面还跟着一众女眷,有梁氏、赵氏等,基本上人都差不多到齐了。

    沈氏身边跟着的,正是被指派到南院伺候柳荫的大丫头可儿。

    原来这可儿收到前头传来消息,说王妃已起身回南院,知晓宴席上定然喝了酒,便早早预备下了醒酒汤,又命人烧了热水,好让柳荫梳洗更衣。谁知左等右等,竟是一直没回来,心下着急,想着柳荫初来乍到,对镇北侯府不熟悉,别是路上走岔了,便一路寻了过来。走到梅林附近的时候,听见里头有声音,本想上前,结果却听见梁府那个叫小雀儿的丫头在寻王妃的晦气。梁家贯来跋扈,这丫头又是个狗仗人势蛮横嚣张、不知天高地厚的,怕万一真惹怒了柳荫,到时候计较起来,镇北侯府也难辞其咎,于是立刻扭头去找了蒋沈氏,将此事告知。

    沈氏听闻,倒是心下一喜。她原本就欲寻个机会压一压梁家的势头,好叫人知道谁才是这北境城里的主子,不成想他们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于是便借口提议众人去梅林赏花。

    一众女眷马吊正打得热乎呢,蒋沈氏突然提议赏梅,都有些不解。知州夫人赵氏摸着手中的一张牌言道,“哎呀,我说镇北侯府人,这马吊才刚刚开始打,我这风头正好呢,赏什么梅呀”

    赵氏说着突然一顿,原因是蒋沈氏出了一张东风然后慢条斯理地端着茶碗饮了一口,眼神无意中看了一眼不远处梁氏的背影

    梁家的别苑,正是处于镇北侯府的东边

    赵氏何等聪明,当即反应过来。虽然不知究竟何事,但肯定是对梁氏不利就是了。如今她已经彻底与梁氏撕破了脸,自然乐意寻梁氏的麻烦,当下改口说道“也好,早就听说镇北侯府里的梅林乃是一绝,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难得镇北侯府人亲自相邀,正好一睹为快。不打了不打了”

    说着,就推了面前的牌。

    与她同桌之人,没法继续,只好跟着起身。

    赵氏又拖着几个平日要好的一起。马吊桌上,拉走一人,这一桌便废了,众人无奈,也只能是跟着一同前往梅林赏梅。

    那梁氏本就没什么兴致打马吊,见沈氏突然赏梅,赵氏又前后态度不一,心知其中定然有所缘故,想要看她们究竟耍的什么把戏,便也跟着起身一同前往。

    如此呼朋唤友的,最后几乎所有女眷都跟着一同前往梅林了,也就是柳荫眼前看见的这一幕。

    沈氏领着众人走进梅林,也不刻意带着人往君子亭那边走,而是挑了条附近的弯路,隔着丛丛梅林,透过层层缝隙,早有人眼尖,瞧见那头亭子里的柳荫,道了一声“呀,你们看,王妃娘娘在那里呢。”

    赵氏闻言,看了一眼沈氏,后者面带微笑,神色温婉,显然并不意外。

    “没想到王妃娘娘也在这里赏梅,那我们过去拜会一下娘娘吧。”赵氏说道。

    一时间,众人便逶迤往君子亭这边而来。

    谁知刚走到近前,就看见柳荫满脸怒容,而她身边那个叫紫鹊的大丫头则满脸是血。众人不禁都唬了一跳。

    “呀,这是怎么回事紫鹊姑娘怎地受伤了”

    蒋沈氏上前焦急询问。

    她是真急。

    原本以为小雀儿这丫头虽然愚鲁莽撞些,可柳荫到底是王妃,她不敢怎么样,没成想,竟然直接下此狠手。这事发生在镇北侯府,真要论起来,她也难辞其咎。

    而后头的梁氏看见小雀儿也在边上的时候,顿时明白过来,沈氏精心安排的这一出戏,分明是冲着她来的。

    这梁氏也不怵,只是上前淡淡地问“小雀儿,你怎么在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雀儿一看见自家主母,如逢救星,当即跑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诉“夫人,奴婢该死,在亭子里遇见了前些日子上门为姑娘诊治痘疾的军医署的柳医女,想要上前打个招呼,谁料这位姑娘却百般阻挠,取笑梁家的奴婢是假装孔雀的野鸡,还拿大将军的威名说事,奴婢气不过,就同她争辩了几句。”

    “瞎了你的狗眼,什么柳医女,那是王妃娘娘。”

    梁氏假模假样的斥责了一句。

    小雀儿故作惊讶,然后露出惊慌地模样,膝盖转了一个方向,对着柳荫磕头如捣蒜,一边磕一边道“奴婢该死,奴婢有眼不识泰山,不认得王妃娘娘,还请王妃娘娘恕罪。奴婢就是有一百个胆,也不敢同王妃娘娘争辩,您说奴婢是野鸡奴婢就是野鸡,只是只是我家大将军对王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奴婢就是死,也是要为他争辩几句的。”

    呵呵

    柳荫都快要气笑了。

    见过无耻的,却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你这丫头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可真是一绝啊,本宫今日算是见识了。”柳荫冷冷地说道。

    今日这事,她不打算善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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