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越来越痛,每走一步都像是有刀子在刮她的骨头,脚踝约莫是肿了,但没有时间去查看,只能是咬着牙,艰难地望前走。
柳英尚能忍耐,柳玉容却不行,她脚下的水泡破了,踩在溪边的石头上,每一步都是钻心的疼痛,最后实在忍不住,哭了起来,“二姐,我真的走不动了,我脚好疼。”
然夕阳却是一点点下坠,丝毫没有留恋人间的意思。
柳培培走在中间,一手扶着一个妹妹,俩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走得也很是艰辛,可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再不回去城门该关了,她心里急得不行,“再忍忍,到前面平地上就会好些的。”她安慰柳玉容,扶着她们继续往前走。
三人又走了几步,最后柳英也实在承受不住,停了下来,瞧了瞧天色,说道:“这样下去不行的,天黑之前我们肯定回不了城。”
“那怎么办?”
柳培培急了。女子夜不归宿,可是大事,后果极其严重。此刻她心中别提有多懊悔了,悔不该为了她自己而连累了两个妹妹。
柳英想了想,“这样吧,二姐,你先回去,将我们的情况如实的告诉大伯母,让她想办法来接我们。”
这是目前柳英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然柳培培却是断然拒绝,“不行,你们是为了我才弄成这样,现在却让我抛下你们独自回去,那我成什么人了。”
“二姐,现在不是讲义气的时候……”
柳英话未说完,柳玉容忽然指着前方大叫,“你们看,那边有马车。”
柳英和柳培培闻言转身,果然见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自不远处嘚嘚行来。
荒郊野外的,怎么会有马车?
柳英心中疑惑。
“你们在这里等我。”
柳培培不及多想,放下两个妹妹,跑了过去,“唉,车夫,等一等……等一等……”
马夫应声而停。
柳英扶着柳玉容一瘸一拐地朝前走,远远地看见柳培培和那个车夫说话,还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给那人,不一会儿,柳培培欣喜地跑回来,跟二人说,“快,那人答应带我们进城了。”
柳英心中自是疑虑,不过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先上了马车。上了马车之后,她故意跟车夫套近乎,盘问了几句话,之后倒也渐渐放下心来。原来此人乃是都中富豪家的车夫,今日送少主出城前往北郊的别庄上居住散心,只因落了东西,遣他回来拿,明日依旧还要出城去。柳玉容随口问他家主子是都中哪位富豪?柳培培拽住她的衣袖,摇了摇头。本就是她们有求于人,又怎好刨根问底?更何况那车夫言语间也是多有隐晦,似不愿袒露身份。且话说多了,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于她们也不是好事。柳玉容悻悻闭了嘴。
马车启程之后,一直隐藏在暗处的灰色劲服男子从树荫后走出,看了一眼离去马车的背影,转身走入树林,对立在树下的华服男子汇报:“王爷,都安排好了!”
华服男子背影如松,目光定定望着天际边的夕阳,淡淡地“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夕阳下,一辆马车在村道上奔驰,扬起尘土飞絮无数,漫天飞舞,久久没有回落。
柳培培拔下头上的簪子为柳英绾了发,三人又各自整理了一下仪容,虽然仍免不了狼狈,但好歹勉强能见人。好在平日她们出门,都会带上备用的替换衣物,只要她们回到七轩茶楼,换上新衣,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车夫怕天黑之前进不了城,因此将车赶得极快。
窗外的风景呼啸而过,山川河流沐浴在一片橙色的霞光之中。天地,似乎依旧还是那片天地。
柳英忽然想起了那个遥远的21世纪,家乡的景物风貌,一点一滴,也像此时窗外的风景一样,在她的脑海里疾驰而过。
思念像滴入水中的墨,迅速地蔓延开来,在这个落日的黄昏,难以言喻的悲伤涌上心头。
不想就此沉沦,柳英将视线转回马车内。柳玉容累了,趴在柳培培的肩头休息,半睁着眼睛并没有睡着。柳培培则目视前方,一脸凝重,似乎有心事。
望着昏暗中柳培培被头发遮住的侧脸,柳英问出了一直以来心中的疑问:“二姐,你的脸到底是怎么伤的?”
柳培培回过神来,没有回答,只是目光中透出一股浓浓地恨意。
柳玉容却猛地坐正身子,气呼呼地,“还不是那……”
柳培培止住她不让她说,咬牙道:“这件事情,我一定会讨回个说法的。”
看她们的样子,此事显然另有隐情,但既然柳培培不想说,柳英也就不再多问。有些事情,知道的多了,于她反而不是好事。反正以她在柳家的地位,也帮不了她们什么。
柳培培收回心神,转过身,伸出手握住柳英的手,由衷地道:“三妹,谢谢你。”
柳玉容也跟着脆生生地讲:“是啊,三姐,这次要不是你,我们根本找不到‘仙子草’,二姐这辈子就真的完了,你是我们的大恩人。”
柳英浅笑道:“都是自家姐妹,无需道谢。”
柳培培握着柳英的手紧了紧,目光真诚而又温暖。
柳玉容依旧在边上咋呼,“三姐,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好姐妹了。”
柳培培取笑她:“傻丫头,三妹本来就是我们的姐妹。”
柳玉容晃了下脑袋,“是哦!”随后又说:“那以后三姐的事就是我的事,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帮你出头。”
柳玉容是二房嫡女,又是唯一的女儿,自小娇宠,向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平日里连柳神珠都要让她三分。此时她昂着下巴,活像只斗志昂扬的小公鸡,随时准备为柳英出战的模样,实在可爱的紧,柳英和柳培培都给她逗笑了。
马车在城门即将关闭的时候赶到,顺利进城!三人俱都松了口气。车夫问送她们到哪里,三人让其将马车停在七轩茶楼后巷那条死胡同口,下车时柳培培又塞了一锭银子给那车夫,车夫接过,亦不废话,驾车走了。
三人下车后,左右张望,环顾四周,此时天色已晚,四下无人,真正是好运气。
三人快步进入死胡同,来到之前的包厢窗底下,柳培培学着布谷鸟叫了两声,窗门开了,从上面呼啦一下,扔下一架软梯。
柳英和柳玉容受了伤,柳培培让她们先上去,自己殿后。
都已经到了这里,柳英也就不推迟,爬在了最前面。
忍着腿伤好容易爬上楼,立刻就有两个丫头上前来扶她,待平安着地之后,柳英松了口气,理了理裙摆,抬起头……然而就在她抬头的那一瞬间,她整个脑袋“嗡”的一下,像是一个烟花,砰的炸开了!
紧接着柳玉容和柳培培也爬了上来,然后也是跟她一样震惊地表情,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只见此时的包厢中,大房主母于氏,二房主母赵氏,以及薛元琴几人都在,此刻正怒气冲冲地盯着她们。紫鹊和紫燕等几个伺候她们的大丫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柳英对上薛元琴清亮的眼睛,默默地低下了头,心有愧疚。
“母……母亲”柳培培嗫嚅着嘴唇喊了一声。柳玉容则是直接躲在了柳培培身后。
“真没想到,你们竟如此胆大,敢这样跑出去,平日倒是小瞧你们了。”于氏整个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可见是动真气了。
柳培培噗通一声跪下,“母亲,这都是我的主意,不关两个妹妹的事,您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就好了。”
柳英和柳玉容自然也跟着跪下。
柳培培想要一个人担责,但这种时候,说这些根本没用。
柳英对着几位长辈磕了一个头,然后抬起头说道:“大伯母,我们找到治二姐脸伤的药了。”
脸伤?
赵氏和薛元琴俱都一脸纳罕,她们都还不知道柳培培脸受伤的事情。
柳玉容也紧跟着道:“是啊,我们找到了仙子草,一定能治好二姐脸上的伤。”
柳培培掏出怀中的“孤独仙子草”递到母亲面前。
于氏一脸震惊,不敢置信,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薛元琴上前扶起柳英,柔声问她:“你受伤了?”
柳英看了一眼薛元琴,又低下头,闷声道:“四婶,对不起。”四婶待她那么好,而她却骗了她。
薛元琴叹了口气,“到底怎么回事?”
赵氏也上前扶起女儿,心疼地浑身上下检查她有没有受伤,到底是自己亲生的,气归气,终究还是舍不得。
“大嫂,这到底怎么回事?”赵氏问于美云。薛元琴也看向于氏,寻求答案。原本以为三个孩子是贪玩才跑出去,结果现在她们却说是给柳培培找药去了,弄得大家一头雾水。
柳培培此时也不再遮掩,露出了左边脸颊那道狰狞可怖的伤口,赵氏和薛元琴看了都倒吸一口凉气。
“怎得伤成这样?还能治好吗?”赵氏脱口说道,随即意识到不对,赶紧住口。
“培培怎会伤的如此严重,大嫂,到底怎么回事?”薛元琴问。
于氏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先给她们梳洗换衣吧。”
赵氏和薛元琴也觉得有道理,毕竟她们三个此时这般狼狈,委实不成样子!
柳英三人被带到屏风后头梳洗更衣,于氏等人则坐在外间轻声细谈。她们说话声音压得极低,只隐隐约约听见几声,说什么郡王府、“荣安郡主”“敏嘉县主”……想来是与柳培培脸上的伤有关,柳英也不去好奇,横竖这些事情都是她不能掺和的。
三人梳洗更衣毕,从屏风后头出来,洽闻二房的赵氏咬牙道了一句:“真是欺人太甚。”但见她们出来,便住了口。于氏则是一脸的愠怒之色,面上的恨意藏都藏不住,眼中似还有隐隐泪光。
薛元琴起身迎上来,对她们三个说,“你们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听她的口气,似乎接下去还要事情。
想想也是,出了这样的事,定然不会就这么轻易揭过去,等一下,于氏她们应该就要带着她们去三房柳老太君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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