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怀着心事,勉强吃了点东西。于氏几人在边上等候,待她们吃完了,才一起出去。
里间的门一直关着,小姐们一直没出来,后来又进去了于氏三人,又是老半天没动静。里头就几个主子身边的心腹丫头,余的旁人一概没有。外边的人早就起了疑心。此时门开了,俱都好奇的向里张望。
先是一阵笑声传出,于氏等人款步走出,赵氏的声音清脆响亮,“这七轩茶楼的茶点果然不错。”
于氏也在边上笑道:“是啊,还是丫头们会找地方。”
薛元琴跟在二人身后,没有说话,但面上亦是笑盈盈地。
柳英和柳玉容脚上有伤,怕露了马脚,一人一边挽着柳培培慢慢地走在后边儿。在长长地裙摆掩护下,倒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旁人瞧着,只会觉得她们姊妹三人感情要好,走路都手挽着手。三人何等聪慧,见于氏她们如此行为,便知道她们这是有意为三人遮掩,当下也做出一副笑脸来,只是到底不如于氏等人老练,看着有些牵强。
出了里间的门,只听得赵氏又说道:“这回是二丫头请客,下回让我们玉容做东,咱们再沾一回光。”
一听此话,柳玉容一下子急了,竟似当了真,“娘,我一个月才多少月例,您就盘算着让我请客?”说的赵氏一愣,于氏和薛元琴也不觉一怔,随后倒是真的笑了!
赵氏指着女儿笑骂,“瞧你这丫头的小气劲儿,幸好是我亲生的,若不然我还不得落个苛待女儿的名声?”
一句话说的满屋子的人都笑了!
柳玉容嘟着嘴哼母亲,小模样甚是可爱。
柳培培小声哄她,“没事,下回你请客,二姐给你付钱。”
“真的?谢谢二姐!”
柳玉容开心了,她是真天真!
如此真真假假一掺和,倒是让旁人先前的一点子疑心都给散了!丫头婆子们纷纷起身忙活,有下楼去叫小厮套马车的,有收拾姑娘们物件儿的,也有那偷偷往袖子里塞糕点的……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下楼,出了七轩茶楼,直到上了马车,众人才松了口气。马车内,薛元琴一脸凝重,柳英心中有诸多疑问,只是不敢说。晚风吹起车帘,柳英顺着缝隙瞧了一眼,果然是通往五府街的路,她猜得没错。
想来一顿责罚是免不了了!自答应帮柳培培找仙子草的那一刻起,就想到了可能会有如此局面,柳英倒也不害怕。只是连累了四婶,不免心中愧疚!从今往后,薛元琴应该不会再护着自己了,或许今晚送她回家之后,就不再管她了吧?
正胡思乱想间,五府街到了。正门大开,众人下车。柳培培和柳玉容跟在各自母亲身后,柳玉容像只受了惊的雀儿,倒是柳培培神色淡定,进府门前还回头看了一眼柳英。
寿安堂内,于氏早已派人先将事情告诉了柳老太君。此刻,柳老太君端坐厅堂,身边站了心腹姜嬷嬷,偌大的厅堂就只她主仆二人,就连平日最得力的南溪和北叶都退了出去。
一行人进入厅内,于氏带头,也不说话,先跪了下去,其他人自然也齐刷刷跟着下跪。
柳老太君也不急着说话,抬眸扫了一圈底下众人,最后瞟了一眼柳英,淡淡地道了一句:“倒是挺有本事。”
于氏跪着的身子整个往下匐,趴到地面上,向宁老太君请罪,“都怪儿媳教导不善,才令二丫头做出此等糊涂之事,还连累两个妹妹,请母亲责罚。”
柳培培也跪着走到于氏身边,“祖母,此事因我而起,与两个妹妹无关,您要罚就罚我一人好了。”
看于氏母女的态度,是要将这事都往她们身上揽了。说来也是,此事本就因柳培培而起,柳英和柳玉容是出于姊妹情谊才甘冒风险帮的忙,这个后果自然也该由她们大房来承担。想来这也是来的路上她们母女二人就商量好了的。
赵氏领着女儿跪在后面,一声儿不言语。柳英自然更不会自不量力强出头。大房袭爵安国公,就算真罚,顶多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做做样子而已。况且,于氏等人已将事情遮掩过去,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揭过此事谁也不提,若不然,哪怕有一丝风吹草动传出去,都有可能影响到柳家女儿的声誉,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柳神珠。柳老太君筹谋一生,自然懂得权衡利弊。
薛元琴跪在柳英前面,背部挺直,微低着头,也没打算要说话。至于宁氏,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这宁氏虽跟柳老太君同出一脉,但手段当真不在一个档次。柳英虽是庶女,但出了这样的事,就算是装样子,她也该及时赶过来才是。
宁老太君就这么放任众人跪着,喝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冷声道:“罚?罚什么?罚你们去七轩茶楼饮茶?还是罚你们大晚上的来扰我这个老婆子的清静?”
果然!
于氏松了口气,赶紧叩谢,“是,是,婆婆英明,儿媳等不该来打扰您老人家的清静。”
柳老太君哼了一声,口吻凌厉,“我早说过了,管教子女这种事,我老太婆不干涉,真要出了什么事,我也只同你们几个大的说话。”
这一下,连赵氏和薛元琴也跟着匐下身子,低头道是。
柳老太君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让孩子们先出去,你们几个留下。”
这时,姜嬷嬷走了下来,到柳培培她们跟前,俯身说:“几位姑娘随老奴来。”
柳培培姊妹三个站起身,姜嬷嬷越过几人走上前,打开门,将三人带了出去。
厅堂里就剩了宁老太君和三个儿媳妇,于氏等人都还跪在地上,宁老太君瞧了一眼,一边侧过身子去拿茶盏,一边随意说道:“行了,你们都起来吧。”
于氏等人起身。
宁老太君喝完茶,目光炯炯看向于氏,“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于氏派来的人说是几个丫头偷跑出去玩,回来晚了。这事儿可大可小,既然已经遮掩过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这几个孩子虽然不是在她跟前长大的,可脾气秉性她清楚的很,尤其是柳英,从来都安分守己,怎会突然惹出这样的事?那柳培培和柳玉容虽然自小娇宠,但也不至于任性胆大至此。这其中定然还有别的缘故。
于氏知晓瞒不住,况那事她也早已想找机会告诉宁老太君,索性借此机会一股脑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讲了一遍。
柳英三人在姜嬷嬷的带领下来到寿安堂东边的一间耳房内,春夜里尚有寒气,这屋内却是暖烘烘地,还有一股甜丝丝地清香,像是花香,又像是沉香。虽然日日来寿安堂请安,但这间耳房,柳英却是第一次进来,心下好奇就多打量了几眼。这一看不要紧,竟然发现帘子后头站着个人影,唬了她一跳。柳培培和柳玉容也被吓的不轻。
姜嬷嬷忙道:“三位姑娘莫要害怕,这位是宫中的钱御医,今日来给老太君请平安脉,老太君听说两位姑娘受伤,特地央他多留一会儿。”
柳培培和柳英面面相觑。
原本宫中御医只给皇帝和后妃请平安脉,但太后恩旨,命太医院每月为宁老太君请一次平安脉。
姜嬷嬷看出柳培培和柳英有疑虑,说道:“钱御医是老太君信得过的人,两位姑娘大可放心。”
既如此,柳英她们也就不再犹豫,不管怎么样,宁老太君总不会害她们。而且宫中御医,除了医术高明之外,还有一样好处,那就是嘴巴牢靠,不该说的,绝不会透露半个字,要不然如何在险象环生的宫廷里生存?
钱御医隔着帘子给她们每人都把了脉,又给柳英和柳玉容检查了脚伤。柳玉容只是脚上起了水泡,敷些草药就好了,柳英麻烦些,右脚肿地跟馒头似的,还伤到了骨头,御医说起码要静养三个月以上。他给她们开了药,吩咐了姜嬷嬷煎药之法,就提着药箱离开,多余的话一个字都没有。姜嬷嬷亲自送他出门,走到门口的时候,柳英瞧见姜嬷嬷将鼓鼓地一个荷包塞给钱御医,钱御医也没有推辞。
姜嬷嬷拿着药方命人去煎药,又吩咐小丫头们给几位姑娘上茶点。打点好一切之后,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回去复命。走到门口,只听见于氏的声音传出来,“这事原也怪我,培培一直跟我讲仙子草能治她的脸,偏我就是不信,她们这才……”于氏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宁老太君说道:“二丫头的脸没事也就罢了,要不然,我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到太后娘娘跟前去讨个公道。”
姜嬷嬷伺候了宁老太君一辈子,听她说话的口吻就知道这回她是动了真气。这些年宁老太君修佛,心境一直平和,鲜少动气,也不知今日到底是何事,惹得她老人家这般动怒?
姜嬷嬷在门口略微逗留,加重脚步走上前,轻轻地推门进去。
屋里的人见她进来,都禁了声。于氏低头用帕子揩了揩脸上的泪水。
姜嬷嬷径自走到宁老太君身边,低声回禀,“老太君,都瞧过了,姑娘们没有大碍,只是三姑娘右脚伤到了骨头,御医说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宁老太君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对于氏她们说,“好了,你们先回去吧,这事我心里有数了,暂且先忍耐几天,回头再想办法。”
于氏等人起身告辞。刚转过身,宁老太君又叫住了于氏,“宫中的钱御医今日来为我请平安脉,这时应该还未出府,你把二丫头那个什么仙子草拿去给他瞧瞧,确认好了再用。”
于氏一听,连忙道谢,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又说柳英三人,在那间耳房内坐了半晌,也无人来接她们回去,正无聊之际,倒是宁氏身边一个名唤绿屏的二等丫头过来了,一进门就直言宁氏请柳英过去福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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