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傍晚时分, 橙色的夕阳余晖笼罩大地, 蝉鸣啧啧, 眼看着就要入夏了。

    雍亲王府的庭院里, 倒不似别家豪门大院,里头全是奇花异草, 名贵竹木, 亦或养些珍稀禽鸟, 以愉耳目。他家的院子,空旷辽阔, 只墙角疏疏地栽了几株丹桂,中央处放了一个箭靶, 两旁不远处全是武器架子, 架子上面琳琅满目全是各种兵器,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屋子的主人沉迷于武学。

    雍亲王穆子契坐在屋内把玩弓箭,门户大开,正对着院子,紫檀木圆桌上还摆放着好几张款式不同的弓箭,都是弓, 弩署新送过来的, 把把都是制作精良的良弓。

    他不停地把玩着, 时不时瞄准院中央的箭靶, 未上箭, 拉满弦, 放开手, 咚地一声脆响,点点头,似乎非常满意。然后放下手中的弓,又拿起桌上另外一把来试。

    常靖从外边走进来的时候,他正玩得起兴呢。

    “见过王爷”

    常靖拿着剑,抱拳行了一礼。

    穆子契拉满弓弦,眯着眼睛瞄箭靶,随口“嗯”了一声。

    “王爷,柳家的宁老太君,下午去敲登闻鼓了。”

    常靖的话音落,“咚”地一声,穆子契放开了手中的弦,牵唇一笑,“这位老太君,还真是没让孤王失望。”接着,他又换了一把弓。

    常靖也笑了,“这一回,怕是有的荣安郡主受了。”

    穆子契将弓拿在手上来回掂量,拉弓,瞄准,放下,又拉,如此反复几回,才淡淡地道“她有没有的受孤王不管,孤王的目标又不是她。”

    常靖点头,“闫策统管南军,荣安郡主是他的妻子,这一回私调羽林卫的事,陛下铁定算在他的头上,这罪名可不轻,明日朝堂上肯定会有人弹劾,再加上柳家那边,这事儿怕是不好收场了。”言语间很是有些幸灾乐祸。

    穆子契仔细检查手中的弓,随意说道“明日朝堂上,除了有人会弹劾闫策跟荣安郡主之外,还会有人弹劾孤王,明日你带人守在宫门外,谁人弹劾孤王,你就把他抓起来打一顿,别伤着筋骨,练练皮肉就行。”

    “是”

    对于这样的命令,常靖答应地很是欢快

    他越是这样闹,事情就越不好收场。

    “孤王倒是要看看,这一次,那位贤德睿智的二皇子,会如何应对”

    穆子契说着,拿起一支箭,上弦,拉弓,话音落,利箭射出,正中靶心,望着庭院中央的箭靶,他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右半边脸上银色的面具折射了夕阳的斜晖,散发出柔而晕黄的光线,映照出他自信迷人的笑容,倒是比那天边的晚霞更让人沉醉。

    常靖也看了一眼庭院中央的箭靶,微微一笑,转过头来说“皇上最忌讳武将参与党争,而闫侯一直暗中支持二皇子,这一回,如果二皇子不出手相救,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南军统领这样一个大助力折在他面前,但如果他忍不住出手相救,那他们暗地里的关系,怕是再也瞒不过陛下的眼去。真正是两难呢。”

    穆子契拿起另外一张弓,又开始对着箭靶瞄,但兴致似乎已无之前那般高,一边把玩一边问常靖,“宁老太君敲了登闻鼓,按律当庭杖三十,父皇如何处理”

    常靖答“尚书左仆射柳景淼大人跪在太和门外恳请让他代替其母领受三十庭杖,陛下准了。”

    穆子契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常靖又道,“要说这个宁老太君,气性儿也真够大的,要是柳景淼大人没有赶去太和门代替她受刑,又或者是迟到些,她又当如何她都那么大年纪了,若真受了那三十庭杖,哪里还会有命在”

    “那三十庭杖,父皇是不会打她的。”穆子契了然地道。

    常靖不明所以。

    穆子契道“宁老太君的父亲宁老太傅,当年为保父皇的太子之位,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这份忠义,朝野皆知,他的女儿若是被庭杖而死,不管是什么原因,天下人都会认为是父皇忘恩负义。那宁老太君只怕是早就算准了这一点。”

    常靖恍然大悟,“这么说来,柳大人替母受刑,其实是在给陛下一个台阶下”

    穆子契唇边的笑容略微加深,又换了一把弓,然这一次的弓似乎令他很不满意,拉了两下弓弦,唇边的笑容隐没,眉宇也蹙了起来,对着箭靶试了两下,扔给常靖,“这把弓不行,拿回去让他们重做。”

    “是”

    常靖接过弓,拿在手中,想了想,又说“属下还听说一件趣事儿,是关于那个小丫头的。”

    “哪个小丫头”

    穆子契挑选着桌上的弓箭,漫不经心地回答。

    常靖道“还能是哪个小丫头,柳家的三姑娘,殿下您的贵人。”

    穆子契手搭在最中间那把制作精良的牛角弓上,闻言手一顿,狭长的凤眸瞟向常靖,常靖低头,用手掩唇,故意咳嗽两声以做遮掩,直到穆子契的目光悠悠转了回去,才继续说下去,将今日在朝堂上柳英言语挤兑皇帝的事情说了一遍。

    穆子契浅淡一笑,无甚波澜,只是调侃了一句“这个小丫头,每次看见她都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没想到居然有如此胆色。”

    常靖“一个弱质女流,若没有几分胆色,又岂敢独自一人上北山采药。”

    夜幕降临,整个柳府内灯火通明,以前喧嚣热闹的柳府,今日却格外寂静,府中下人来来往往,却无一人敢发出声音,就连走路都悄无声息,就好似柳府的上空压了一团浓重的乌云,令每个人都分外沉重肃穆。

    寿安堂庭院中的菩提树,开满了淡黄色的花,小小地一簇一簇,缀满枝头。

    菩提树正对着寿安堂正屋的门,远远地看过去,屋内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

    宁老太君端坐上首,闭着眼睛,手中不停转动佛珠,一声接着一声念“南无阿弥陀佛”。

    这一次在她脚下跪着的不止是女眷,还有安国公柳景沐和以柳申烽为首的各房的孙子等所有在京的男性子弟。

    柳景淼因为受了三十庭杖,跪不得,被人扶着趴在一旁。

    宁老太君念了足足有一炷香时间的佛,底下众人跪地腿都麻了才悠悠地睁开眼睛,望着底下的一众子孙,良久,叹道“当年,你们的先祖追随太,祖高皇帝,一生戎马,铁血铮铮,立下汗马功劳,为你们挣下这世袭公爵,煌煌家业,可如今爵位虽在,血气不复,竟让人上门挑衅,当街羞辱,你们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宁老太君话刚说完,柳申烽就抢在众人前头,迫不及待地回答“皆因柳家在朝中势力微弱,故为人所轻视,祖母放心,我辈定当竭尽所能,重振柳家当年的声威。”

    柳申烽说的大气凛然,然而宁老太君脸上的神情却是淡淡地,显然柳申烽的回答并不是她心目中的答案。眸光清明而又锐利地扫视过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柳英身上,想起今日在朝堂上的场景,宁老太君问了一句“三丫头,你说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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