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柳英挪着步子走到马车边, 太后身边的老嬷嬷上前一步, 亲自扶她上了马车, 然后放下车帘, 吩咐车夫继续前行。

    柳培培见状,忙一把抓过还在铺子前挑首饰的柳玉容, 焦急地催促了一声“快”

    柳玉容不明就里, 急得直嚷嚷, “哎呀二姐你干什么,我还没挑好呢。”

    “快走”柳培培哪里有时间跟她解释, 只是紧拽着她的胳膊不放,小跑着追在太后的马车后头。

    马车嘚嘚往前行, 外边人群的熙攘吵闹声依稀传进来, 可这帘子一放,就像是隔绝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就只剩了她和太后俩个。

    马车缓缓行了一路,外边的环境逐渐从喧嚣变为宁静,太后面带愁郁之色, 微微侧着脸, 眼睛透过帷裳的缝隙瞧着外面, 瞧了许久, 从繁华的街市, 到冷清的巷弄, 再到充满了人间烟火味的居民居住区, 这马车,似乎是在带太后“兜风”

    有那么一瞬间,柳英似乎明白了太后脸上的落寞为何而来荣华富贵,母仪天下,享尽人世间所有福禄,但这一切,都要以牺牲自由为代价。

    良久,太后终于放下帷裳,慨叹了一句“真是羡慕你们呢我们那个时候,出个门都不容易,更别提上街了。”

    太后年轻的时候

    柳英大概算了一下,约莫是五十多年前了吧那个时候,天下大定才三十年左右,边患未除,经济萧条,刚刚建立不久的大宣朝风雨飘摇,在太祖死后短短十几年间换了三任皇帝,诸多习俗仍延续前朝陈规,女子地位低下,各种束缚缠身,别说自由了,有时候连最起码的尊重都得不到。直到上上任皇帝高宗继位,推行新政,这种情况才有了改善的契机,之后又经历先帝和当今陛下二朝,继续奉行新政,如今大宣朝女性的地位较之已有了很大的提高,像柳培培和陆芝明这样的自由恋爱也渐渐为人们所接受。

    “这多亏了先帝和陛下,在他们的励精图治下,才有了如今的太平盛世,若不是他们力排众议破除陈规,解放女性,我们如今也过不上这样的好日子。”柳英如实说道。

    “解放女性”

    太后转过头疑惑地看向柳英,摘出了她话语中的新奇词汇,

    柳英顿时噎住,没想到一不留神竟然说出了现代话,没办法,只能是硬着头皮确认,“是啊,解放女性。”横竖不过一句话,也没什么大不了。

    好在太后也没在这个词上打转,只是浅淡地笑了一下,说“这里头也有你们柳家那位文靖圣德皇后的功劳。”

    太后口中的文靖圣德皇后,是柳英的曾姑祖母

    算起来,她应该是太后的正经婆婆,虽然这位文靖圣德皇后并无所出,但她至死都是皇后,高宗的原配,先帝的嫡母。

    柳英只是依稀听人说过几句有关于她的事迹,似乎颇为波澜壮阔,堪称一代传奇。

    太后盯着柳英的脸瞧了一会儿,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跟当年的文靖圣德皇后,有几分相像”

    柳英摇头,好奇问“太后知道我曾姑祖母的事儿吗”

    太后侧过头,又透过帷裳看向马车窗外,目光悠悠,似乎穿透了时空,抵达不可停留之地的过往,末了,微微叹息一声,道“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那些个过往,犹如镜花水月,不论是梦是幻,亦或是爱是恨,都早已坠入虚空,太后并不愿提及。

    “你知道,哀家今日为何要出宫吗”太后转而问道。

    说了这么一会儿的话,柳英心中的戒备稍有缓解,沉思片刻后,答“想必是去看荣安郡主吧”

    太后瞧向柳英,“你怎么知道”

    柳英笑,“能够让太后亲自出宫看望的人,普天之下,能有几人”

    太后叹息,这孩子果然聪明,一猜就中。

    “我去看了荣安,她不吃不喝,状态很不好我知道她做的那些事不对,可我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说,我不想让她在牢中受苦,可又不知道该如何管束于她”

    太后的面容染上了浓浓地忧愁,眉头紧蹙,说话的自称从哀家变成了我,可以想见,她的心中是何等的苦闷,何等的想要找人诉说。

    虽然此刻呈现在柳英面前的皇太后,像极了一个寻常为子女忧心的父母长辈,情状惹人心疼,但她始终都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太后,不是什么寻常老妇人。柳英每说一句话,都要在心里反复斟酌一番。

    “那太后有没有想过,为何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柳英试探着说道。

    太后茫然的看向柳英。

    柳英也看着太后,仔细观察她脸上的神色,揣摩之后,才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说道“那是因为太后”

    “因为我”太后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柳英点头,“是的,正是因为太后您,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眼见太后仍茫然不解,柳英又说道“民女曾听人说,荣安郡主六岁的时候在御花园里看上了一朵玫瑰花,非要自己去摘,结果被花枝上的刺伤到了手,您就命人拔除了整园的玫瑰花,是吗”

    太后呐呐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可这又如何”

    柳英道“花是死物,荣安郡主摘花反被伤手,是花的错吗”

    太后愣住了,半晌没有说话。

    柳英继续说道“是您告诉荣安郡主,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伤害到她,或有碍于她的,都是别人的错,花尚且如此,更何况人是您将她放在了世界的中心,让她以为所有人都该围着她转,是非对错都以她的想法为准则,稍有不顺,她就想像拔除玫瑰一样的一一铲除,就算她自己做不到,也还有您在,只要有您在,她不论做什么事情,永远都有恃无恐。”

    太后沉默,陷入了深深地思考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车夫忽然“吁”地一声,勒住了缰绳,马车急急地停了下来,车内的太后跟柳英都摇晃着往前倾了一下。

    只听车夫不悦地喊道“怎么回事谁家孩子”

    柳英伸手掀开车帘,只见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童跌坐在马路中央,差一点撞上马车,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青年女子急急地跑过来不停地鞠躬致歉,一边扶起孩子一边不停地骂“你这孩子,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过马路的时候不要乱跑,怎么就是不听,回头被车撞了,看你还皮不皮。快,跟这位大叔道歉。”

    七八岁大的男孩瞄了一眼车夫,不满地道“娘,他差点撞到我,错的是他,该道歉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青年女子重重拍了几下男孩的屁股说“我明明看见是你乱跑冲撞了别人,现在还想抵赖平常娘是怎么教你的”

    男孩摸着屁股咕哝“娘,你怎么老打我啊。”

    青年女子道“娘现在打你是为了你好,做错了事情就要认,你以为所有人都会像娘一样对你宽容吗你若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将来长大了,迟早要吃亏。”

    最终,男孩在母亲的教育下,心甘情愿地承认了错误,对车夫道了歉,原本怒气冲冲的车夫也平息了怒气,反倒和颜悦色的劝慰孩子母亲说孩子还小

    直到那对母子离去,车夫转身对着车内轻声问“老夫人,您没事吧”

    太后回了一句“没事,走吧。”车夫这才重新挥起马鞭驱车前行。

    柳英放下车帘,轻声道“道理其实很简单,民间百姓懂,太后您自己也懂,您身边的所有人都明白,只不过一直以来太后您自己不愿意面对,您身边的人也就不敢跟您说。”

    父母之爱子女,必为之计深远,若是一味纵容溺爱,则反受其害

    太后沉思了片刻,面上的阴霾似乎散了些,嘴角闪过一抹略带苦涩而又了然的笑意,她看向柳英,淡淡地问“那你怎么就敢说呢”

    柳英浅笑,道“因为太后现在想听真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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