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内, 文武臣公分列而站，穆子契和穆子邯一左一右立于金阶之下。
庄严肃穆中，皇帝坐在高高地龙椅上，时不时咳嗽上两声。他每到春夏交替之际, 便会咳嗽。
底下尚书右仆射费冠成正手执玉圭高声启奏, “启奏陛下，如今我大宣朝天下大定，国泰民安, 臣等以为宜早立太子, 以安天下民心。”
尚书右仆射费冠成说完, 吏部尚书赵华辉亦出列奏请“是啊, 陛下, 臣等以为立储一事, 宜早不宜迟。今二皇子性情宽厚，仁爱宽民，宜立为太子。”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兵部尚书林昺卫、工部尚书旺顺阁、左威卫将军白昌文等十几位朝臣纷纷出列附议。
然而回应他们的, 只是帝座之上剧烈的咳嗽声。
十几名朝臣躬身弯腰立在殿中央, 其余朝臣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手执玉圭，垂眸低首，默然无声。朝堂之内一片寂静。只有上头的咳嗽声, 一声大过一声, 及至撕心裂肺。
皇帝咳地身子歪向一旁, 竟是连坐都坐不正了。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说话
大太监李全忙端上一杯杏梨茶, 皇帝呷了一口，面色有所和缓，将茶递还给李全，李全接过，接着又双手递上丝帕，皇帝接过来擦了擦嘴角，然后将丝帕递还给李全，坐正身子，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站在金阶右下方的穆子契，又看了看他的身后，用疲惫的声音的说道“关于立储一事，诸位爱卿，有何看法”
“皇上，微臣认为不妥。”礼部尚书曹彬出列奏道“自古以来，立储当立嫡立长，二皇子既非嫡，又非长，微臣以为并非是太子的最佳人选。”
曹彬此言一出，众臣尽皆静默了一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穆子契所在的方向。
他倒是既是嫡又是长，只可惜面容被毁，仪容有亏，已无缘储君之位，此乃众所周知之事，但曹彬这个时候还故意将此事推出来，分明是有意拿雍亲王做挡箭牌。若费冠成他们明晃晃地拿穆子契的脸说事，势必要得罪于他，这个魔头可不是好惹的，前阵子那七个谏官被揍成猪头一样痛哭流涕地跟皇帝告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呢，而当事人却一点事情都没有。若是穆子契不在还好说，可偏偏他就在那儿站着呢，时不时还回眸往人脸上巡视一番
谁也不是傻的，拿自己的脸往上凑着找人打。可若是不说，二皇子立储一事就这么黄了，他们更是个亏。
说是肯定要说的，关键是谁说。反正这事儿谁说谁挨打，完了在二皇子那里记上一功。
二皇子一派的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好一会儿，始终没人站出来说话。对于费冠成、林昺卫等人而言，用挨一顿打去换一功，实在不值当，而至于其他人，也是需要点时间去衡量的。
穆子邯眼见这些人没一个敢站出来说话，不由得面色微沉，心内暗骂一群废物。
有道是富贵险中求，在利益面前，哪怕是在悬崖边上，也总是会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摸索。
有个名叫黄贵生的太常博士，新近入了二皇子一党，正愁没有机会表现呢，见此情况，心下一横，出列奏道“陛下，当年高宗皇帝没有嫡子，欲立庶长子穆艾为太子，可当时的尚书令赵文成以穆艾鼻歪眼斜仪容不正为由劝诫告诫高宗立庶次子为太子，也就是后来的文宗皇帝”
鼻歪眼斜尚当不得太子，更何况穆子契被火烧毁了半边脸
此人没有明言穆子契，却婉转拿高宗皇帝立储一事说事，也算有几分聪慧。穆子契轻轻一笑，倒也没有回头去看此人。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费冠成、林昺卫等人瞅准时机下跪奏请皇帝，齐声喊道“恳请陛下立二皇子为太子。”
眼见二皇子一派占据上风，一些见风使舵的大臣也跟着纷纷下跪。
一跪一站，朝堂之上派系分属便一目了然，目前仍站着的，文臣也就礼部尚书曹彬，尚书令周怀璧等寥寥几人，前者归属穆子契，后者中立，剩下的一些全是武将，武将不敢轻涉党争，对于立太子一事，一贯保持沉默，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皇帝又开始咳嗽起来，这一次倒是没上一回厉害，但也是喝了一回茶，擦了一回嘴，待皇帝这一整套流程走下来，穆子契忽然开口说道“父皇，儿臣有一事不明。”
皇帝看向他，淡淡地道“你有何事不明啊”
穆子契道“儿臣不肖，占了嫡长子的位置，却不能为父皇分忧。这太子之位，将来肯定是弟弟们的，只是母后就生了儿臣一个，父皇也没有另立皇后，那我这些皇弟们，就都是非嫡非长，既然大家都是一样的，那为什么非得是二皇弟不可呢”
尚书右仆射费冠成说道“二皇子贤明高义，仁和宽厚，即使不是长子，也当得起一个贤字”
自古立储君，除了立嫡立长之外，还有一个立贤
然而穆子契却道“这就更说不通了。”
众人纳闷，只听穆子契又说道“你们说二皇弟当得起一个贤字，可在孤王看来，孤王的三皇弟、四皇弟、五皇弟十三皇弟，都很贤呐”
皇帝听着穆子契的话，原本没什么，忽然就“嗯”了一下，咕哝了一句“十三”随后道“十三不是前儿个才出生吗”
“是啊”穆子契随口说道“十三皇弟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乃是一等一的好面相，将来自然是个贤明亲王。”
皇帝“你见过他了”
穆子契“没有”
皇帝
穆子契无甚所谓，“儿臣听宫人说的。”
皇帝叹了口气，懒得理会他了。
穆子契又道“如今父皇春秋鼎盛，儿臣认为大可不必着急立储，不如等皇弟们都长大了，再从中选出一位最贤之人，立为储君，继承大统。将来不管父皇立谁为储君，儿臣都定会全力辅佐，开创我大宣盛世之景。”
皇帝眉宇微垂，似在考虑穆子契的话。
费冠成眼见情况不妙，忙又说道“陛下，立储一事，宜早不宜迟，否则朝堂不稳，人心难定，于国本不利啊”
“费大人这话可笑。”穆子契头也不回地说道“父皇这么多年来都未立太子，朝堂什么时候不稳过，难道你这是在指责父皇治国不力吗”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费冠成着实吓了一跳，忙趴到地上请罪，“陛下，臣罪该万死，臣绝无此意。”
“陛下，二皇子他”
林昺卫仍不放弃，想继续为二皇子请奏，却被穆子契的声音打断“二皇弟他不行”
说话的口吻，颇有些语重心长的味道。
“雍亲王为何断言二皇子不能够胜任储君之位”林昺卫似乎有些生气了，口吻有些凌厉。
穆子契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转而看向穆子邯，目光幽幽地质问“二皇弟真要我说出来吗”
任谁都听得出来穆子契话中包含着威胁的成分，穆子邯眼神游移不定，一脸地阴沉，过了半晌，竟然躬身对皇帝说道“父皇，儿臣也认为大皇兄所言甚是，父皇如今春秋正盛，立储一事，大可不必着急。”
以费冠成为首的二皇子一派，顿时集体傻眼这主角都退场了，这戏还怎么唱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