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荫见完宁姨娘, 便回了王府, 又以雍亲王府的名义往莲华寺封了银子命紫燕送过去。那莲华寺的主持得了柳荫的厚赐, 欣喜不已, 说了好些个吉利话,并哄着紫燕在寺里点了十余盏子孙灯,寓意柳荫子孙满堂
一晃眼,柳荫嫁给穆子契也几个月了, 不论是柳家还是宫里头, 都盼望着她的肚子能够有动静。
在皇家,子嗣便是女子立身的根本。
柳荫自己心性淡泊,万事随缘, 并不着急,可紫燕却是个最爱操心的,深怕她家姑娘因没有孩子而地位不稳, 虽然目前雍亲王府里连个妾室都没有, 可她想着凡事都该未雨绸缪,若等到真有妾室出现那么一天, 怕就来不及了,因此一直心悬悬惦记着此事,恰好被那莲华寺主持一撺掇, 就哄了好些个钱,而且还是她自个儿的体己钱, 那钱她省吃俭用攒了许久, 本要托人带回老家给她祖母的。
柳荫听闻之后, 哭笑不得,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面上做出一副高兴的模样,然后赏了紫燕几个金锞子。
紫燕接了钱,开心不已,回到房间,小心翼翼用绣帕子包了,跟紫鹊说菩萨要是真灵验了,让王妃生个小王爷下来,她便用这个钱去菩萨跟前还愿。
紫鹊笑说“傻丫头哦,王妃若真生下小王爷,还用得着你这个钱去还愿哪怕是重塑金身,咱王爷也不带眨一下眼的,所以啊,你这钱啊,还是自个儿藏着吧。”
紫燕想了想也是,眉眼弯弯看着躺在白色绣帕中的宝贝金锞子说“那我用这个给祖母打一副金耳环,她这辈子还没戴过金耳环呢,一定很高兴。”
紫燕自幼父母双亡,由祖父母带大,后来祖父又亡故,实在没办法了,为了让她有口饭吃,她祖母才将她卖入柳家当丫鬟。她自打进府起,就跟在柳荫身边,柳荫从前在三府虽然不得宠,可赖于宁老太君治家严谨,衣食不愁,也无人敢欺辱幽桂院,柳荫又待她如亲妹,加上她天性单纯,凡事不多想,这些年倒是养成了一副纯真乐天的性子。
紫鹊的情景也是差不多,当初俩人是一块进入柳家的,都是家里穷得没法揭锅了不得已家人才卖了他们。当时柳家还未分家,紫燕被分到幽桂院伺候三姑娘,而紫鹊则被分去了二姑娘柳玉容的院子里,因俩人身世相近,故而特别投缘,如今又同在柳荫跟前伺候,日日相处着,感情倒是更甚从前。
紫燕还有个祖母在跟前,而紫鹊却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想到此处,紫鹊偷偷转过身摸了把眼泪,然后打开妆匣最下面一层,拿出两个银锞子递给紫燕说“你过几天回家去看祖母是吧王妃跟前不能少了人伺候,我不能跟你一起去,这点银子你拿着给祖母买点好东西吃,权当我孝敬她老人家了。”
紫燕楞了一下,连忙拒绝,身为下人,总是要攒些钱在身边才有安全感,可攒这些钱也是不容易的。
紫鹊将银锞子硬塞进紫燕手中,说“拿着吧,这些银钱其实我留着也是无用,倒不如孝敬老人家还有些意义。”说罢也不待紫燕推却,转而说道“我去厨房看看,今日王爷又要晚归,王妃定是要等的,我炖了银耳红枣汤,端去给王妃用一些。”
说完不等紫燕回话,就自个儿转身出去了。快步走到游廊上的时候,眼中到底滚下热泪来,子欲养而亲不待,世间最悲痛的事,莫过于此。
紫鹊端了银耳红枣羹到柳荫跟前,柳荫见她眼圈红红地,就多问了两句,紫鹊只说是沙子迷了眼睛,蒙混过去。柳荫知她素来要强,饶是心中有事,宁可藏在心里独个儿忍受,也不愿诉于旁人,当下便也不多问,只是喝了她送来的银耳红枣汤,就早早放了她回去休息。
且说穆子契,直到午夜时分才回来,见柳荫一直等着,埋怨了几句,让她以后先睡,不必等他,可心中到底是高兴的。忙碌了一天晚归,身心疲惫,家中亮着一盏灯等着他回来,总是让人感觉温馨的。
柳荫将煨了几个时辰鸡汤命人端上来,盛于穆子契喝了,期间问了他一切朝堂上有关尤成扯榜、柳景淼夺情等事的进程。
穆子契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关于柳景淼夺情一事,皇帝态度强硬,基本已成定局,至于尤成查卷一事,皇帝态度模棱两可,颇令人玩味,吃不透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那些个反对派,总是抓着尤成扯榜以及雍亲王包庇一事说事,强烈要求皇帝处理,至于查卷一事,莫说尤成本人想查卷,就是柳景淼这个主考官想要从查卷都受到强烈反弹,理由是他是雍亲王岳父,而雍亲王与尤成关系密切,柳景淼查卷,有失偏颇他们提议,由礼部尚书来查卷,而这乃是二皇子一党,若他查卷,能查出内容来才有鬼。
尤成人在雍亲王府,他扯榜一事,便如一把利剑,始终悬在穆子契的头上。可是事到如今,皇帝没说要处置尤成,也没答应让查卷,谁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古来最难猜测的,便是帝心。
朝堂上风云诡谲的争斗,在穆子契手来却像是一场场笑话,言语间甚不在意。对于柳荫的担忧,他安慰道“我是皇子,只要不涉及皇位争斗,哪怕犯再大的错误,父皇也不会拿我怎么样,最多不过是离开京城,去往封地,那样反倒更好,以后咱们两个清清静静地过日子,离了这些是非,岂不如意”
穆子契说得云淡风轻,柳荫知他是在安慰自己,勉强笑了一下,倘若真能安心归隐,前往封地,于柳荫而言,自是再好不过,可她知道,穆子契不会甘心的,哪怕为了她而隐退,那也不是心甘情愿的,于上京,他有太多的不甘,太多放不下的心结勉强退隐,只会使他抱憾终身,郁郁不乐这并不是柳荫想要的结果。
夫妻两个说了些话,穆子契见她秀眉微蹙,隐含愁态,心中关切,欲问,却又顾虑柳荫素来是个性情内敛有主见的,如果是她不愿意说的事,他问了反倒怕惹她不高兴,但心中又着实担忧,知道今日是宁老太君二七,就旁敲侧击的问她今日是否去了莲华寺,见了何人等
柳荫先还只是随意回答,后渐渐察觉穆子契的用意,感受他的担心,便如实将宁老太君之死和宁姨娘一事告知了。
穆子契听完之后,沉默许久,说“其实当时我也察觉有些不对,从柳神珠突然返回我就觉得不对劲,本来计划的好好的,却一下子全给打乱了”
“是不是哪个环节出错了”柳荫犹疑着问。
穆子契摇头,“事后我查过,所有环节都没有问题,至少我这边没有任何问题。”
“王爷的意思是问题出在柳神珠那边”柳荫疑惑地道,眉头紧拧,“可是不对呀,柳神珠那些天都被大哥给关起来了,又能出什么问题”
穆子契道“那本王就不知道了,又或者有可能问题出在你大哥那边”
“不可能”柳荫想也不想就否认,“大哥若是不想让柳神珠离开,有的是办法,本根用不着做这些。”他甚至可以不用想办法,直接禁柳神珠的足就可以了。
“王妃你误会我的意思了。”穆子契道“我并非是说你大哥做了那些事,而是说是不是他无意中露了什么马脚,这才让人有了可乘之机而且依我看来,那人似乎也并非有意针对柳家,如果真要对付柳家,他既已知道了柳神珠跟白牡丹五里亭私奔一事,大可以事先安排人埋伏在那儿,乘她们相会之际,抓个正着,如此一来,柳家的名声就全毁了,哪里又需要传递纸条惊动宁老太君这么麻烦这分明是想让阻止柳神珠,至于因此害死了宁老太君,应当是个意外,那人都未必能想得到。”
柳荫听着穆子契的分析,也觉有几分道理,白牡丹的事闹得那般大,可时至今日,柳神珠依然置身事外,便是最好的证明。
“王爷觉得,这个背后之人究竟会是谁”柳荫问道。
穆子契倒了杯茶拿在手中,停顿片刻, “本来我猜想到一个人,可事后调查,并非是她。”
柳荫并不知道穆子契口中的她是谁,只是犹疑着说“其实,我也猜到一个人,就是不知道对不对。”
穆子契看着她问“是谁”
“李若萱”柳荫淡淡说道。
谁受益,谁就有最大嫌疑。而李若萱显然是这件事情中最大的受益者,若不是周品兰身死,柳神珠因宁老太君之死三年不得婚嫁,她如何能轻易就成了二皇子妃
听完柳荫的话,穆子契面色凝重,缓缓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穆子契不是没有怀疑过李家,在赐婚圣旨刚下来的时候,他就起过疑心,只是穆子契说“可若是她,让柳神珠私奔,回头再利用白牡丹算计周品兰,一箭双雕不是更好么”毕竟,宁老太君之死,是谁也无法预料的,如果当时宁老太君没死,而是成功的阻止了柳神珠,那现在柳神珠就该同她争夺二皇子的位子了。
“可若是有人觊觎柳神珠的凤命之说呢”柳荫大胆猜测道。
“你是说长孙贵妃”穆子契惊讶地看着柳荫,完了又笑着淡淡地道了一句,“她倒是有这个手段和能力,不过为什么呀”
于长孙贵妃而言,二皇子妃的首要人选是周品兰,其次是柳神珠,最后才是李若萱,她坑前面两个人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一时半会,柳荫也说不清楚,左右不过都是猜测罢了,要知道真相究竟为何,还是需要慢慢调查,小心求证,便道“王爷可否派几个人盯着李家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李若萱,我想知道她近来都在做些什么。”
“这个没问题,你吩咐常靖一声就好。”穆子契说道。
俩人说完这些,准备安寝,柳荫在为穆子契宽衣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便问道“对了,王爷方才猜的那个人是谁”
穆子契以往回答的柳荫的问题都是不假思索,毫不隐瞒的,而今日,他却犹豫了,最后叹道“非是我不想告诉王妃,只是有些事情,连我现在都还不十分清楚,所以还不方便说,以免误导王妃,日后在宫中行差踏错,害你受累。”
柳荫素来不是个强人所难的,听见穆子契这么说,当下也就抛开这个话题不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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