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夏历五月, 辛巳日,晴光和煦,琼林苑中琼花盛开,风光烂漫。

    柳荫和穆子契一同入宫, 进了琼林苑中, 只觉幽香阵阵, 满目琼花似雪, 纷纷扬扬,好个美景致。

    苑中儒袍攒动, 朝服翻飞,众多学子相互厮见, 贺喜,面上皆是一派喜气洋洋。十年寒窗, 一朝上榜, 自此入官途,岂不喜之

    柳荫同穆子契一路行来, 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夫妇二人同众人一一见过,柳荫忽在不远处人群中看见柳申烽的背影, 边上穆子契正跟几个才子相谈甚欢, 她便撇下他独自个儿朝柳申烽那边走去。

    穆子契察觉到柳荫离开,目光追寻着她的背影, 看见她是去找柳申烽之后, 复又转过身同那几位才子聊天。

    柳荫小跑到柳申烽身边, 在他背后叫了一声“大哥”。

    柳申烽转过身,看见柳荫一袭杏黄色紧身曳地长袍,头戴凤钗,面若娇花,眉目生辉,倒是比从前在家时更美上三分了,而且眉宇间亦是未见过的灵动娇憨之态,忍不住嘴角微扬,手中的折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叫了一声“三妹”。

    柳申烽边上站着状元裴原,榜眼赵毅,这三人俱都风流聚秀,又是今科三甲,站在一起倒是相得益彰,独成一景。

    裴原和赵毅忙向柳荫行礼参拜,柳荫知他们二人是柳申烽的至交好友,也不托大,依着柳申烽的辈分朝他二人回了一个家礼。

    裴原因柳申烽曾欲将柳荫许配给他,当初他也是答应了的,自觉应该避嫌,行礼之后便拉着赵毅告辞离去,让他们兄妹两个说话,而那赵毅,却是抬眼盯着柳荫看了许久,裴原反复拉了他袖子好几次他才回神,匆忙离去。二人走了没几步,听见裴原笑谑道“赵毅兄怎么突然哭了”那赵毅边用袖子擦拭眼角边说“无事无事,只是风迷了眼睛。”

    那赵毅方才虽有些冒犯,但柳荫能感觉到他并无恶意,况又是柳申烽的好友,当下也不做计较。

    兄妹两个慢步朝前走去,柳荫同柳申烽说道“大哥,你可知今日父皇为什么让我也来参加这琼林宴”

    在柳申烽的印象中,柳荫一直以来都是性子寡淡,鲜少同人欢笑,像今日这般生动活泼的还是首次,当下便也十分配合着问她“为何”

    柳荫凑近柳申烽小声说道“父皇让我帮着给宫里的三位公主择婿”柳荫说完,抬头看向柳申烽,又玩笑说“大哥,你想不想娶公主想的话,妹妹可以帮你。”

    柳申烽却是面色有些凝重,他听下脚步,转头看向柳荫,压低了声音郑重说道“三妹,我并不想娶公主。”

    柳荫本就是带了几分玩笑,想打趣柳申烽来着,但此刻见他神情如此凝重,当下也就作罢,转而说道“不娶也好,反正以大哥你的才华,前途一片光明,用不着娶公主来锦上添花。”

    柳荫说的是事实,然而不知为何,柳申烽的面上却是闪过一丝黯然。柳荫察觉异常,但来不及细问,穆子契走了过来,跟柳申烽寒暄了几句,然而三人随同众人一起走入琼林苑正殿宴厅。

    席间觥筹交错,清歌曼舞,众学子在皇帝的允许下斗诗饮酒,大展才华,好不热闹。而柳荫则牢记自己的使命,认真他们着众人的一举一动,一一细思比较,将她认为合适之人记在心中,以便日后筛选排查,禀告太后。

    而三甲之中,柳申烽不愿娶公主,榜眼赵毅已然婚配,也不用考虑,那就只剩下一个裴原,偏生这个裴原以往并没有参加过雍亲王府的雅集宴会,柳荫对他也知之甚少,此时不免就多看了几眼,认真观察。身为今科状元,他被人轮番敬了一圈酒,此时已是面色酡红,酒意微醺,然却丝毫不见狂放之态,反而正襟危坐,更加的端方稳重。都说酒后见人品,看样子这状元郎的确是个品行端正之人。

    穆子契见柳荫一直瞧对面的状元郎裴原,心里很是有些不得趣儿,凑到柳荫耳边小声说道“孤王听说,你在嫁给孤王之前,你大哥曾提议将你许配给眼前这位状元郎裴原,可有此事”

    柳荫转头看向穆子契,诧异道“王爷如何得知”

    穆子契道“别管孤王如何知道,你且说是与不是”

    柳荫笑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是当初一句言语罢了,当不得真。”

    穆子契当然也知道此事当不得真,但心中就是不大高兴,端起酒杯气哼哼地小声道“我说你怎么老盯着人家瞧呢”

    柳英哭笑不得,说道“王爷这话从何说起妾身怎么闻着这么酸呀”但见穆子契沉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少不得挽了他的胳膊欺身上前软言哄道“纵然他是状元郎,但在妾身眼里,远不及王爷您英明神武、风流俊秀”

    几句话说得穆子契终于忍不住破颜而笑,转嗔为喜。

    坐在他们对面的除了状元裴原还有榜眼赵毅,那赵毅时不时地就往柳荫这边瞧上两眼,虽然他勉力克制,但目光还是会不自觉地就看向柳荫,穆子契瞧见了,却也是不恼不怒。

    而这边柳荫依旧同穆子契小声说着话,她悄悄将心中的打算同穆子契说了,穆子契道“公主配状元,倒也不失为一桩佳话,但不知王妃觉得哪位公主跟裴原相配”

    柳荫认真想了想说“三公主性子太活泼,四公主又委实太文静了些,我瞧着倒是二公主与他甚为相配。”

    穆子契点头表示赞同,过了一会儿又说“你就不想给你大哥也娶一个公主回去”其实三甲之中,就综合素质而言,柳申烽远胜前面二人,毕竟家世背景摆在那儿。

    柳荫饮一口葡萄甜酒,说“大哥他说不想娶公主。”

    穆子契道“也是,如今他已然是受人非议,若是再娶公主,只怕是人言可畏呀”

    柳荫听了穆子契的话,诧异极了,忙问“你说大哥受人非议是什么意思”

    穆子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几句闲言罢了。”

    穆子契正说着,有几个朝中大臣结伴过来敬酒,夫妻二人起身应酬,待那几个大臣走了,二人复又落座,柳荫忽然一眼瞥见对面远处一架山水落地屏风下面隐约有裙角闪动,看样子并不似一般宫女,只是距离隔地实在有些远,看不真切。

    柳荫扯了扯穆子契的袖子,示意他看对面的屏风下面,穆子契眼神比柳荫好,当下就看出了门道,小声道“看样子,是孤王的几个皇妹沉不住气了。”

    柳荫道“她们也太胡闹了,万一被发现了可怎么办”再说了,隔这么远,能看见什么她想了想,瞬间计上心头,对穆子契说“王爷,我去去就来。”

    柳荫悄然离席,绕开厅中众人,来到屏风后头,这里头是一间小小地休息室,床凳座椅齐全,柳荫进来的时候,一身碧绿色罗裙的三公主正贴着屏风费力地往外看,四公主站在她后头,文文弱弱地,想看却又不敢上前,唯有二公主,仪态端方地坐在紫檀木桌边,看见柳荫进来,起身行礼,“见过皇嫂”。

    听见二公主的声音,三公主和四公主吓了一跳,忙回过身来,看见柳荫,三公主拍了拍胸口,说“皇嫂,你吓死我了。”

    柳荫忍着笑,故意上前训斥二人“你们胆子忒大了,若是被人发现可怎生是好看父皇不罚你们。”

    四公主有些被吓到,而三公主则是笑嘻嘻上前一把挽住了柳荫的胳膊说道“只要皇嫂你不说,父皇哪里会知道”

    柳荫还是忍不住笑了,那三公主又说“皇嫂,皇祖母让你帮着我们选驸马,方才你一直在宴席上,能不能同我说说”

    柳荫故作懵懂,问“说什么”

    一向活泼伶俐的三公主此时竟然红了脸,甩了柳荫的手说“哎呀皇嫂你讨厌,你知道我说什么。”

    柳荫噗呲一声笑了,对她们三人说“旁人看了千好万好,也及不上你们自己看一眼”要不然她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道理自然是这样,但是三公主很是泄气,用手托着下巴,无奈地说“可是我们根本没办法看到,父皇他不让我们出去。”

    柳荫道“我既然来了这里,自然是有办法让你们看到。”

    听见柳荫的话,三公主顿时眼前一亮,一下子蹦了起来,跑到柳荫面前欢呼道“皇嫂你有办法让我们出去吗”

    柳荫忙“嘘”了一声,道“你小点声。”

    三公主赶忙捂住嘴巴,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扑闪扑闪地,欢喜的像只小麻雀,对着柳荫点头表示答应。

    二公主和四公主虽然一个沉稳一个娇怯,可此时也露出了期待的样子。

    柳荫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让她们扮做宫女待会站在她身边,这样她们就有机会亲眼相看那些青年才俊,然后再告诉柳荫她们自己的想法,以作参考,如此一来,总比盲婚哑嫁要好上许多。虽然此举可能会惹来皇帝不悦,但就算他看见了,琼林宴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是断然不会当场戳破的,顶多不过事后责备柳荫,横竖有她家王爷在,不会真让她受了委屈的。

    三公主最是兴奋,很快便换好了宫女的衣服,二公主和四公主慢了些,虽有些犹豫,但总归敌不过内心的好奇,到底还是跟着柳荫出去了。

    柳荫离席的时候带了四个宫女,回来的时候身后依旧跟着四个,只不过若是有心细看,便会发现其中三个宫女已然换了面貌。

    柳荫重新落座,穆子契起先浑然未觉,替柳荫拢了拢鬓边掉落的碎发,又一口饮尽杯中酒,继而发现身边的宫女竟然没替他续杯,不由得眉头微拧,抬头看去,不成想却是看见了正一脸好奇盯着对面看的三公主

    穆子契不由得愣住,转而看向柳荫,“王妃,这”

    柳荫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她们自己的婚事,总该让她们自己看看才是,如若不然,这盲婚哑嫁的以后怎会幸福”

    穆子契“你就不怕父皇责怪”

    柳荫笑道“有王爷在,妾身不怕。”

    穆子契无言以对,得,他家王妃这是仗着他宠她,肆无忌惮地给他闯祸呢。偏生这个时候三公主又俯下身来问穆子契“皇兄,哪个是状元郎啊”

    穆子契叹了口气,道“对面第一个就是。”

    而那厢皇帝看着众学子斗诗,正乐在其中自斟自饮,蓦然里一个瞥眼,却瞧见雍亲王妃身边站着的几个宫女,分明是自己女儿,顿时眉头紧拧。李全站在边上,他其实早就发现了,此时见状,上前替皇帝斟酒,笑着说道“都说父慈子孝,皇上平日里仁爱,才使得几位公主活泼伶俐,奴才瞧着倒是有几分皇上您年轻时候的风采呢。”

    皇帝听了李全的话,不觉哈哈一笑,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确实也干过一些礼离经叛道有悖世俗的事情,当下也就假装没有看到,随她们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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