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之中, 三公主最为机灵, 素来也甚得圣宠, 她见皇帝明明看见了她三人却又故意视而不见, 便知他是有意放任, 遂越发大胆起来, 直盯着对面的状元郎裴原看,只见那裴原肃然危坐, 一丝不苟, 乍一看端方沉稳,可看久了未免觉着无趣, 故而又越过他看向他身边之人, 他身边是榜眼赵毅,此人业已成婚, 自是略过不提, 再然后,就是探花郎柳申烽了, 三公主一眼看去,此人眉目俊秀远胜前两者, 且儒雅之中又带着一股英气, 三公主心甚悦之。她素来大胆泼辣,看见心仪之人也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扭扭捏捏, 而是直接大大方方地看过去。
皇帝本就有招婿之意, 见女儿们都在场, 有心玉成, 便以眼前景致琼花为题,命在场所有学子都现场作一首七律,好让他们有个展现才华的机会。
柳申烽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喝酒,忽然察觉到对面似有一道灼灼的视线在盯着他,他抬头望去,只见柳荫身后站着四个宫女,其中三个眉目精致,娇贵不凡,气质不同于一般的宫人。又见她们虽然穿着宫女的衣服,却并不伺候柳荫夫妇二人,就连穆子契喝酒都需要自己斟,再结合之前柳荫跟他说起公主招婿一事,瞬间就心中有数了。又听皇上命众人以琼花为题作七律,便知其中深意。他不想娶公主,这诗作自是不能太过出众,可他身为探花郎又不能写得太差如此少不得在心中反复斟酌。
小太监给每位学子都发了纸和笔,学子们凝神细思,偌大的宴会厅中,倒是都安静了下来,皇帝一眼瞧过去,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三甲身上,裴原酒后文思泉涌,不一会儿就写好一首七律交了上去,皇帝看了赞不绝口,赵毅紧随其后,亦是佳作,最后落眼到柳申烽身上,皇帝忽而看见他在用左手写字,倒是有些诧异,随口问了一句“柳卿为何用左手写字”
柳申烽答“回皇上,只因臣日前右手不甚受伤,故而用左手写字。”
皇帝这才知晓为何当日三甲定榜柳申烽的考卷字迹有亏了。
柳申烽说完,将作好的七律交予小太监。小太监转呈李全,李全再递到皇帝手中。皇帝接过来,拿在手中看了许久,低低吟了其中两句,赞叹不已,“柳卿才华远在众人之上,不错,不错。”又对着坐在不远处的柳景淼说“朕观此子,才华已是越过你了。”
当日三甲定榜,柳申烽本就是吃了字迹的亏,如今皇帝知晓真相,反倒更加欣赏。
柳景淼直起身子敛衽谢恩“多谢陛下夸赞。”
“只不过”皇帝看着手中的七言律诗又说道“柳卿这诗中志向高远,却似有不愿娶亲之意啊要知道,这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可是人生两大乐事啊。”
柳申烽慨然说道道“大丈夫当以生民为己任,如今功业未成,无心婚事。”
皇帝哈哈一笑说“功业虽然重要,可这成婚也一样要紧,要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帝说着转向柳景淼“你说是不是啊柳爱卿”
柳景淼则只能是点头附和说“皇上所言极是。”
柳申烽笑笑不再说话,他只是想要表达自己的态度,并不是真的要跟皇帝讨论这个问题。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他都这般表明态度了,想来皇帝也不会再为难于他。
三公主听完柳申烽的话,嘟了嘟嘴巴,一张白皙小巧的瓜子脸上满是失望。
看过今科进士的七言律诗,品读个人才华之后,柳荫再次起身离席,带着三位公主又回到方才的小房间里。
三人换回宫装,三公主一直在那儿叽叽喳喳,二公主沉默不语,四公主则是面有娇羞,似乎也是有了中意的对象。
柳荫在外间坐着饮茶,待三人换好衣裙出来之后,就问道“怎么样可有中意的对象”
“有啊”
三公主大啦啦在柳荫身边坐下,提了茶壶倒水喝。
柳荫问她“可是看中了状元郎”柳荫之前听见她问穆子契哪个是状元郎,那裴原又是个温文尔雅,人品端庄的,一般女子都会看上,故而有此一问。谁知三公主却道“那个状元郎看着是挺好的,不过我瞧着有些无趣,相比较而言,我更喜欢探花郎柳公子”
柳申烽器宇轩昂,一表人才,被公主看中本就在情理之中,故而也不意外,只是笑而不语,转而问另外两位公主,“你们呢”
二公主垂眸不语,四公主怯怯地看了一眼三公主,大着胆子小声说“我我也喜欢柳公子”
三公主当即拿眼瞪四公主,吓得后者一阵瑟缩,往柳荫这边躲了躲。
柳荫笑道“那就可惜了,我大哥方才在殿上说了,现下还不想娶亲。”
“那是因为他没有碰上喜欢的人。”
三公主立马说反驳道,继而又威胁四公主,“柳公子是我的,你不许跟我抢。”那口气极为自信,似乎认定柳申烽一定会喜欢上她。
柳荫笑了笑,说“我今日之所以冒着被父皇责罚的风险带你们出去,是因为不想让你们盲婚哑嫁,日后生活不幸福,但这感情之事勉强不得,你们虽是公主,可也不是说看中谁就一定是谁,还得看对方的态度和皇祖母的意思,明白吗”
“明白了”
二公主和四公主异口同声地回答,三公主则是双手托着下巴,含含糊糊一副心不甘情不愿地样子,“皇嫂,那我不用公主的身份逼他,就以一个普通女子的身份,去对他好,追求他,这样总可以吧”
在柳荫那个时代,女追男这样的事情很普遍,但在这个时空,一个女子说出“追求他”这样三个字,可以说是十分大胆了,连柳荫都不觉有些钦佩起这位三公主来。
柳荫笑道“追求幸福,是每个人的权力。”
她可以保证不让柳申烽迫于皇室强权而无奈娶公主,但是总不能够阻止一个女孩子追求他吧而且,她内心也有些小小地期待,想看看这个三公主到底会如何追求柳申烽
柳荫这样想着,唇边不自觉含了几分笑意,片刻之后,她忽然意识到,一直站在边上的二公主始终没有说话,便柔声问她道“二公主,你呢”
二公主低垂的眸子微微往上抬,看了一眼柳荫,轻声说道“我我看中的人是长孙公子”
长孙高炽
柳荫定定地看着二公主,问她“这是你自己的意思呢还是长孙贵妃的意思”
这个长孙高炽乃是长孙贵妃的堂侄,样貌勉强能算中上,才华并不出众,此次科举名次排在榜末。在前头三甲皓月般的光辉映照下,长孙高炽就是萤火之光,微不足道,柳荫都没在宴席上注意到过这个人。
“不是,母妃她”二公主想要否认,情急之下“母妃”二字脱口而出,意识到不对又连忙改口,“我是说长孙贵妃她没有说什么,是我自己看中的。”
二公主低头说完,气血上涌,一张白皙的脸蛋上浮上两抹飞霞,不是因为害羞,而是紧张,心里头还有些难过。
这二公主跟大公主本是一母同胞,生母是平贵人,大公主长到十岁左右不幸染病去世,平贵人伤心之下一病不起,没多久也去世了,之后二公主便送去棠华宫里,由长孙贵妃抚养了一段时间,因而私下里,她也唤她一声母妃。
关于这些,柳荫约莫也知道一些,因此笑吟吟地看着二公主,并无责怪之意,只是说道“我知道,长孙贵妃曾经养育过你,但这毕竟是你自己的婚事,你若当真选中了长孙公子,我便如实禀告太后,可若是你不愿”
柳荫话未说完,倒是让三公主截去了话头,她跟二公主说“二皇姐,那个长孙高炽不好,你干嘛要听那个长孙贵妃的我们的婚事,最终是由皇祖母做主的,你怕她干嘛”
三公主的生母徐淑妃,世家门阀出身,较之长孙贵妃有过之而无不及,又生有六皇子和十一皇子,后宫地位稳固,说起来底气自然也足,然而二公主不同,她自小没有生母庇护,又没个兄弟傍身,只能是依附着长孙贵妃过活。而且,如今二皇子一党势大,倘若他将来正位东宫,那她嫁给长孙高炽哪怕他只是长孙家的旁支也是好的,可若说心中真实意愿,她自是不愿的,试问哪个女子不想嫁一个心仪之人而甘愿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柳荫见二公主久久不语,便说道“说起来,那长孙公子也没什么不好,眼下晋王得父皇器重,前途不可限量,二皇妹嫁给长孙贵妃的堂侄,自然也是前程锦绣,如此,明日我便依着你的意思,回禀了皇祖母,让她老家人给你做主。”
“不”听见柳荫的话,二公主挣扎不定的内心突然一下子就有了决定,下意识冲口而出阻止了柳荫,然而之后却又红着脸不说话了。
屋内所有人都看着二公主,她却始终低着头没说话,三公主实在憋不住了,催促道“二皇姐,你倒是说呀。”
二公主这才搅着帕子弱弱地说“我我我喜欢状元郎,请请皇嫂给我做主”
柳荫欣慰一笑,却又问道“状元郎虽好,可他乃是寒门出身,你当真不介意”
有一说一,品貌才学长孙高炽远不如裴原,可要论起家世来,那长孙高炽可是甩裴原几条街的,二人各有长短,端看二公主如何取舍了。
二公主终于勇敢地抬起头,摇头笃定说道“我不介意”
荣华富贵她本来就有,出身皇家也并不见得就比别人快乐,跟幸福比起来,家世门第又算得了什么呢
柳荫本来心里就觉得二公主适合裴原,如今二公主也是这么个意思,心下便有了主意。
说完了三个公主的事,柳荫又陪着她们坐了一会儿,那三公主跳脱,缠着柳荫问“皇嫂,你这般开明,带我们出去自择夫婿,那你在成婚之前有没有见过我大皇兄啊”
柳荫笑道“见过呀。”
“啊”三位公主都惊讶不已,三公主喃喃,“还真见过呀”然后又追着柳荫问如何见的,在哪里等一系列问题
柳荫知道今日若是不应付了她们,自己怕是走不了了,可其实她跟穆子契真正见面是在洞房花烛夜,在那之前那些隐隐绰绰诸如棠山山顶这样的事情连她自己都有些纳闷,更不可与人言可这牛已经吹出去了,收不回来,少不得在脑海里搜罗一番,只将些琐碎片段,比如在雍亲王府门口遥遥想见,只是隐去其中血腥片段,然后他派常靖来说让她自己选择嫁或不嫁等事说了了事。
“那当初所有人都说我大皇兄凶狠残暴,你怎么最后还是选择嫁给他呀”三公主疑惑地道。
柳荫敲了一下三公主的脑袋,说“因为我慧眼独具,看出你大皇兄并非凶残之人呀。”
三公主捂着脑海讪笑,方才她说穆子契凶狠残暴,惹了柳荫不高兴了,可这也不能怪她,实在是当初她那个大皇兄的凶名太盛了,走到哪儿脸上都写着“生人勿进”,连她们这些做妹妹的都不敢靠近他。
“不过也确实哦,大皇兄自从有了皇嫂你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
三公主正想拍几句马屁补救一下,就见门口进来一个小太监,跟柳荫说“王妃娘娘,王爷唤您过去。”
柳荫闻言,起身走了。她走了之后,那个小太监又对三人说道“三位公主,王爷说了,让你们赶紧回宫,莫要再胡闹了。”
三公主还没玩够了,此时听到这话,忍不住“嗤”了一声,咕哝着说“刚还说你变好了呢,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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