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到月见里月见后, 太宰治这些天陆陆续续地做了很多场梦。
而那些梦全是只关于一个人的——
那就是月见里月见。
他梦见过他们最初相见的时候, 恐怕她现在已经忘了。
那时的她摔倒在地上,他看到了,随手折下一朵花递给她。
然后是她加入港黑, 被塞到他的身边时, 那战战兢兢又掩不住兴奋的样子。
她总是喜欢叫他太宰先生, 动不动就叫他, 无论有没有事发生都热衷于这么叫他一声。
叫完之后又抱着小本子挡着脸一个人红着脸偷偷地笑, 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成功偷吃了糖果的小老鼠,仿佛念着他的名字都是甜的。
那时候的她怎么会有那么多表情呢?
叫着他名字时亮晶晶又笑眯眯的眼神, 叫完他名字后背着他偷着乐时甜滋滋的表情, 被他叫住了名字后手忙脚乱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很多很多种表情。
每一种表情都不一样,鲜艳活泼的就像是真切地活着一样。
那是和整个港口黑|手|党都格格不入的气质。
那么明亮, 好像拥有她就能拥有一片星空, 以至于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这轮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月亮。
于是——
广津柳浪父亲一样温柔的宠爱。
森鸥外以爱丽丝为名义送到她门口的小洋装和各种口味的蛋糕。
爱丽丝带着独占意味的亲昵。
尾崎红叶邀请她参加只有她们两个人的茶话会。
中原中也和她欢喜冤家似的争吵, 纵容似的被她单方面的捉弄。
坂口安吾每逢出差时必定会为她带回来的精心准备后的手信。
织田作被她抱着腰叫爸爸时下意识露出的好笑又宠溺的眼神。
芥川龙之介沉默又贴心地为她准备好她想要的一切。
芥川银和她几乎寸步不离的陪伴。
身处在夜晚的人见不到太阳,在那一片黑暗中, 只有月亮才是他们目光所视下唯一可见的光。
他们目光沉默又暗藏贪婪地凝视着头顶的月亮。
所有人都在试图摘月,但月亮却始终沉浸在自己甜蜜又美好的夜空中, 将这一切都视为最普通的礼物,误以为港口黑|手|党的一切善意都是毫无条件的。
真傻啊。
这是太宰治遇到的最傻的一轮月亮了。
但最傻的是——
所有人都在试图摘月,可月亮却主动向他而来。
她说她才不会和他殉情。
但是在他站在天台的边缘, 双手张开, 对着她露出微笑, 放任自己的身体向下倒去时,他的月亮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将他拉上来,而是对着他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然后——
月亮向他奔来。
她张开手臂,扑进了他的怀里。
长风中,他们的乌黑的发丝交缠在一起,就好像永远不会分离似的。
她像梦拥抱黑夜那样用力地抱住他,太宰治甚至都能听见自己的骨骼在她的用拥抱劈啪作响的声音。
像活着的声音一样。
他想。
怕高,怕痛,怕死,又怕和他没有明天。
就是这样什么都怕的小姑娘说完才不要和他一起殉情后,在他从楼上倒下去的时候,第一反应却是担心他好像会就那么孤独地死去一样,用尽全力地扑了过来,和他一起从楼上掉下去。
呼啸的风声自耳边刮过,他们从天空坠落。
可能连月亮自己也不曾发现。
她明明是月亮,她明明照亮了那么多人,可她从头到尾却只想为一个人永远地明亮着。
跳楼没死成功后,他倒在一边笑,黑发少女则抱着他大哭。
她一边哭一边骂他:“太宰先生吓死我了!”
“明明说好再也不自杀的!”
“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你这个大骗子!”
——“修君,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
那些声音和这句一直萦绕在他耳边的话重叠在一起。
现在想想,太宰治才忽然觉得,可能在那个时候,他在她心中的信誉就已经为零了吧。
然后他一步步地,让他在她心里变得不可信,以至于现在的她看向他时只有近乎漠然的抗拒。
太宰治毫不怀疑,这些在他脑海中断断续续又破破碎碎的记忆就是曾经的他与月见里月见的过去。
世界之大,封锁记忆亦或是将时间倒流这种事并非只能由异能力来完成,借助工具同样可以做到。
就好像波维诺家族的十年后火箭炮,听说那是能够将现在的自己和十年后的自己交换的道具。
他不记得那些记忆,并不代表那些记忆都是假的。
或许是有人对他的记忆做了些什么——
但他现在最在意的问题并不是这个。
而是,曾经的他在最后做了什么,才会让他的月亮看着他的眼神冷淡的好像下一秒就会碎开一样。
这个问题在他并不完全的记忆里没有得到回答。
虽然他在日渐想起些什么,但是那种有人正在试图阻止他想起什么的感觉却与日俱增。
所以是谁呢。
他这么想着,紧接着就感觉到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
织田作果然避开了他的脸,然后一拳打在他的腹部。
那种由皮肉直到胃部的疼痛感甚至让他将全身都抽搐了起来。
给了他两拳,织田作也就没再动手了。
他跳过中原中也诡异的眼神,看向神情同样错愕的月见里月见:“抓到人了吗?”
黑发少女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那里也没有一个活口。”叹了口气,织田作又问她,“那要回家吗?”
黑发少女默默地点了下头。
“那我直接去把车开过来吧。”说完,织田作看向一旁的中原中也,“中原君呢?”
被他叫出名字的瞬间,一直在状况之外的中原中也这才有种“哦,太宰治竟然被他朋友揍了,这件事是真的”的感觉:“……我还要负责把这家伙带回去处决。”
毕竟港口黑|手|党的叛徒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更别提说这家伙在叛逃的时候还炸了他的爱车!
炸车之恨不共戴天,这条青鲭给他等着!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地就想上前再给他一拳,太宰治却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
看着他因为剧痛而显得越发苍白的脸色,中原中也好心情地挑了下眉:“你这是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中也你。”捂着自己的胃部,太宰治却扯出了一个笑容,“是和彭格列的首领达成了什么交易才到这里来的吧,是之前彭格列雾守受到袭击的那件事对吧,但是所有的可疑对象在刚才都好像已经死掉了呢。”
中原中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你想说什么。”
“对方的目标很有可能不是彭格列,而是更加严重的东西。”太宰治意有所指。
“什么东西?”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总之对方并不是想要彭格列就对了。”
和他搭档了那么久,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中原中也陷入了沉思。
“这件事单单只有中也一个人是摆不平的。”太宰治弯起唇角,“你需要我。”
原本还在很冷静地思考着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的中原中也瞬间炸毛:“你这混蛋在说什么鬼话!给我准备好受死吧!你这家伙不正好想自杀吗,我正好可以成全你。”
他的脸上露出咬牙切齿的笑容。
却不想太宰治却义正言辞道:“我才不要被中也杀掉。”
“——唔,不对,应该这样说。”他的眸光虚虚地望向月见的方向,“现在的我有着得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中原中也:“……”
月见里月见根本连一眼都没看他。
太宰治也不觉得气馁,收回目光就对着中原中也露出笑容:“所以,中也你的选择是?”
垂在身侧的手捏紧又放下,捏成拳又松开,反复了好几次,中原中也才磨着牙道:“等解决了这次的事情,老子一定宰了你!”
“是是。”敷衍地应了两声,缓过了最开始那股剧痛,太宰治现在已经挺直了背脊。
除了脸色依旧苍白和唇角的一点红肿外,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一处地方泄露出他刚刚被痛揍过的事实。
织田作很快地就把车开了过来。
月见里月见向着他停车的方向走去,太宰治就跟在她身后。
她没回头,他就不说话,她不说话,他就跟着。
都快走到车边了,身后还有脚步跟着,黑发少女眉头锁了起来。
她停下脚步。
她一停,他也跟着停了。
“不要跟着我。”她转过头对他告诫道。
太宰治安安静静地看向她,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原本湿漉漉的眸子在蓬松而柔软的头发下显得越发的无辜而惹人怜爱。
他没说话,像一只猫一样地看着她。
月见里月见:“……”
他们大眼瞪小眼的,就僵持在那里。
还是织田作道:“都先上来吧,先离开这里再说。”
这句话不仅是对太宰治和月见里月见说的,还是对他们身后的中原中也说的。
本来想拒绝的中原中也在看到太宰治毫不犹豫地打开车门后默默咽回了拒绝,也跟着上了车。
当四个人同时在车子里坐下后,气氛一度变得很尴尬。
将车子开出港口,还是织田作率先打破了这股尴尬:“中原君订好酒店了吗?”
“……恩。”中原中也将自己酒店的地址报给了织田作。
“那就先送中原君你去酒店吧。”织田作做好计划,“太宰你应该还没订酒店吧,我现在帮你订。”
“我和织田作你那么久没见面了,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聊的吗?”
“恩,是有一些话。”织田作很诚实地点点头,虽然揍他是揍他,但那么多年的友谊毕竟不是作假的。
大概看出了月见就是住在织田作家的太宰治:“所以,你难道不想和我秉烛夜谈吗?”
“不想。”然后他的这个建议就被织田作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否决了。
太宰治:“我被织田作你打得那么惨,要治疗!”
织田作:“那我送你去医院。”
太宰治:“黑|手|党怎么可以去医院!”
想了想,织田作点头:“这倒也是。”
在一旁听的中原中也:“……喂,现在不是认同他的时候吧。”
“啊。”织田作反应过来了,“那太宰你就自己上药吧。”
太宰治:“唔,这里没有太宰治这个人。”
中原中也冷笑着嘲讽他:“那你是什么,青鲭吗?”
黑发青年慢慢地眨了下眼睛。
月见里月见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就坐在他前面。
她一抬头,就能从车内后视镜看到他柔软着头发,一双同样也在凝视着她的眼睛。
“是猫。”
他注视着镜子里她的眼睛,轻声道。
“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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