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里瞬间寂静无声, 皇上怀疑自己听错了, 目瞪口呆地看着乖孙孙。
弘晙阿哥满脸的“天经地义”, 对着玛法怀疑的眼神儿,重重地点小脑袋, 表示自己惩奸除恶的“决心和勇气”。
皇上气笑了。
还要抄家
还肯定人家把银子都藏家里了
瞧瞧弘晙阿哥的小样儿,听听弘晙阿哥说的话, 皇上华丽丽地迁怒了。
宫女们还好, 太监们大都是出身贫寒,对老百姓的生活感同身受,心里赞同弘晙阿哥真不愧是“冷面四爷”的儿子, 但都不吱声。
十四阿哥胤祯也在心里嘀咕四哥把小侄子教歪了, 可他生怕汗阿玛又来一句“你十四叔”,恨不得化身背景板,呼吸都暂停了要。
奈何弘晙阿哥本人全无所觉,明亮澄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闪一闪, 无数小星星朝亲玛法发射小信号, 皇上心头一哽, 噎住。
皇上把船舱里其他人的表情收在眼底,不搭理, 可他面对乖孙孙摆开的,这一副立即要请命的架势, 恨不得亲自带人去的小样儿, 不能不管。
可皇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乖孙孙这都跟着他阿玛学了什么堂堂皇孙脱口而出“抄家”两个字, 当自己是“山大王”不成
皇上挺生气。弘晙阿哥慢半拍地发现气氛不对,大家伙儿都看着他的眼神儿好奇怪,疑惑地喊一声“玛法”
哎呦呦,小模样还挺乖巧皇上面皮一抽,心里埋怨四儿子教坏乖孙孙,不停地安慰自己乖孙孙还小,发现情况就要及时教导,不能生气,不能生气,随口回了一句。
“你今天的功课还没做完,让你十四叔去。”
弘晙阿哥立马看向十四叔,委屈。
十四叔十四叔十四阿哥胤祯发现他还是没躲过去,内心悲愤至极。
抄家那是四哥的活计,怎么轮到他了
偏偏弘晙侄子还对他一脸羡慕,认为他抢了差事。
十四叔呆愣原地,连领命行礼下去都忘了。
皇上反应过来自己的命令,察觉到十四儿子的“心情”皇上今天看十四儿子不顺眼,使唤他使唤习惯了,话一出口才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皇上是皇上,皇上能随便收回命令吗
就见皇上板着脸,语气严肃对十四阿哥说道“该怎么做,知道吗”
胤祯心里吐血呐吼,还要麻利地答应一声“儿臣明白”。
弘晙被玛法拘束在船上,摇头晃脑地背诵论语,对他十四叔可以下船“惩奸除恶”羡慕得来十四叔领着人下船遇到老对头十三阿哥,实在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爆发出来。
“十三哥,我们换一换,好不好”
胤祯真心不想去做这样毁“名声”得罪人的事儿,难得地这般亲切尊重喊声“十三哥”。但是十三阿哥胤祥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
不就是想着学八哥,混一个“礼贤下士,亲切和气”的名声
就见胤祥端着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光没同意,还用哥哥的身份劝说他,“汗阿玛吩咐的差事,哪有私底下互换的道理”
“抄家可是好差事,十四弟切莫辜负汗阿玛的好意。”
胤祯生气。
老十三不光不帮忙还看他笑话,他是需要借抄家充实荷包的人吗
十四阿哥胤祯表示他现在不缺钱,目光定定地看向张廷玉。
张廷玉大人苦笑,提醒他。
“十四阿哥,时辰不早了。”
十四阿哥胤祯心头一哽。
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不是观光游玩,也不是治水治河,而是去广东,每个地方停留的时间很少,明天上午大船就要继续南下。
三个人都知道时间紧张,不管什么想法带着人手骑马直奔目的地。
德州老百姓没想到皇上行事如此圣明,如此快速,昨天到德州,今天就去派皇子大臣惩治治河官。
德州人基本都靠这条运河生活,想起这几年因为治河不利引起的各种水患纠纷,对皇上的英明神武拍手称快。
“该,活该。上次他们家女儿出嫁,那个场面啧啧,那可都是治河的公款。”
“报应果然来了。贪着治河款,和其他人斗嫁妆,黑心肝丧天良的畜生。”
“可不是畜生皇上老人家慈悲,官爷就应该把他女儿家也抄一抄,一家子没良心的,一起蹲大牢。”
皇上听亲近的侍卫们说起老百姓的反应,不由得一叹。
弘晙阿哥正在背书,小耳朵一动一动,眼神儿偷瞄玛法,嘴里还呱呱呱背得流畅,心思早就飞了。
侍卫们“大夸其夸”的讲述抄家的场面,弘晙阿哥听得心痒痒,想着十三叔和十四叔抓人惩治贪官的威风凛凛,好想去围观。
可是弘晙阿哥想起玛法因为他一句“抄家”,教导了他小半个时辰,不敢动弹。
皇上察觉到乖孙孙的动静,眼睛一瞪,弘晙阿哥立马收敛表情,“乖乖”。
德州一案在山东一带迅速传扬开来,运河下游的官员们一个个头皮发紧,赶紧想想自己身上有哪些错儿,屁股擦干净没有。
山东老百姓议论纷纷,文人墨客还写诗作赋地夸奖,都认为皇上这个事儿办得大快人心。
阳光明媚的二月天里,春耕节刚过,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天气开始变暖,龙舟甲板上小风送爽,空气新鲜。
皇上和大臣们议事,弘晙阿哥“偷得浮生半日闲”,光明正大地躺在甲板上用美食,晒太阳。
眼睛上戴着一副专门打造的水晶墨镜,遮住半边脸,头上一顶貂皮做的小瓜皮帽,一身儿红色还毛边儿的团龙马褂袍服,弘晙阿哥自觉玉树临风,潇洒迷人。
用完一碟子点心,感受到从骨头缝里散发的阳光暖意,体会运河之水的缓缓流淌,千古历史的缓缓流淌,更是满脸“深沉”,身上的气息都散发着有“故事”的味道。
侍卫们水手们都瞧着他们的小四阿哥乐呵,太可爱了嗷嗷嗷。魏珠这个乾清宫太监跟在小四阿哥身边殷勤照顾,脸上就是笑容不断。
自打他被皇上指派来专门服侍小四阿哥,那就天天享受其他人羡慕妒忌的目光,快活得很。
这不,另外一个小太监端着一副羡慕妒忌的模样蹑手蹑脚地过来,魏珠立马端着一副“矜持有礼”的笑儿迎上去。
等他一转身,弘晙阿哥立马扔下自己的“ose大业”摘下墨镜看向他。
皇上不能忍受乖孙孙当他的面看小报,还拉着他一起议论的行为,下令弘晙阿哥也不能看小报,弘晙阿哥可不是要想其他办法
魏珠拿到好不容易得来的小报,弘晙阿哥麻溜地在甲板上找个隐蔽的地儿,偷偷摸摸、迫不及待地看起来。
众人就瞧着弘晙阿哥捧着小报看得津津有味,暗自乐呵。弘晙阿哥的胖脸上各种表情变化不停,看到精彩处,眉眼飞扬,咧着嘴巴笑,太可爱了有没有。
皇上议事完毕休息,没看到乖孙孙,一问李德全,瞧着他那支支吾吾的样子,猜到是怎么回事,气得不想搭理,再一看,两个儿子也不见了,更是生气。
张廷玉等人对皇上和小四阿哥的“闹腾”逐渐习惯,反正皇上不会对小四阿哥发火就是。
十三阿哥胤祥找来,摇头失笑。十四阿哥胤祯则是忍不住了。
去年皇上的六十大寿,小报上报道他的寿礼一事,天下人都“知道”十四阿哥送礼送得皇上气病了,现在天下人都在传十三阿哥和张廷玉是青天大老爷,完全忽视他的功劳,首功还是这个“小报”。
胤祯现在一看到小报就来气。奈何弘晙阿哥看得忘乎所以,发现十三叔和十四叔,也没察觉十四叔的异常,兴致高昂地拉着十三叔和十四叔一起讨论小报的内容。
“十三叔,小报上说,那个治河官的家里,金子银子一箱一箱垒成山,丝绸锦缎太多都堆积霉烂了,是不是真的”
“还说他们家嫁女儿,嫁妆比公主郡主出嫁的规格还高,那得是多少抬嫁妆”
弘晙阿哥好不好奇,大眼睛忽闪忽闪,问题一个接一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要知道“八卦”的气息。
十三叔笑眯眯脸,十四叔气愤的话脱口而出“一个小小的治河官,贪污再多的银子,嫁女儿也不可能有公主郡主的嫁妆规格,小报都是瞎写。”
十四叔只是表达一下自己对小报的愤怒,但是弘晙阿哥立马抓住十四叔话里的“真意”,问得更来劲儿。
“十四叔,那治河官,真的贪污了三百万两银子小报上还说,他这只是一个地方的小贪。
说德州知府的万灯齐燃,发明人应该是河道总督赵世显,河道上的官员都贪,但都是小贪,说河道总督才是大贪,是不是真的十四叔”
十四叔噎住,表情扭曲。
这次德州知府因为本身没有朝河工上伸手,免于革职查办,但是作为知府对河工一事知情不报,无视百姓苦难,申饬免不了,将来前途也是几乎没有了。十四阿哥胤祯好不容易发展的一个地方亲信,就这样没了,本来就够恼火。
弘晙阿哥仰脸等了半天,终于察觉到十四叔的不对劲儿,眨巴大眼睛看向十三叔。
十三叔胤祥当然知道老十四的“心事”,只是他高兴于老十四上下一番折腾,“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笑眯眯着一张脸,笑容亲切地解释给小侄子听。
“小报上说的三百万两,数字是对的,但它是一个总额。金山银山,没有,丝绸布匹发霉,更不可能。”
“那个治河官贪污,但他平时为人很吝啬,除了因为嫁女儿闹出一次风头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迹象,否则他早就被人告发了。河道上官员小贪不少,可凡是当官的,有几个敢说自己一点儿没贪”
弘晙阿哥乖巧地点头表示“受教”,接着问道:“十三叔,有哪几个一点儿也没贪”
十三叔一愣,拉着他盘坐在甲板上眺望西斜的太阳,声音略低沉。
“其实,也有不少。真正的程朱理学家,为国为民,克己奉公。”
于成龙,山西永宁州人。从一个小知县,一直做到巡抚和总督,在二十余年的宦海生涯中,所到之处,政绩卓著,且真正做到了廉洁刻苦,深受百姓爱戴,百姓呼之为“于青天”。
因积劳成疾于任上去世,终年六十八岁。皇上赞誉其为天下第一廉吏,谥号清瑞,出殡之时,金陵数万人为之巷哭。
汤斌,河南睢州人,也是从一个知县到官至工部尚书,历官三十余年,清正廉明。所到之处体恤民艰,弊绝风清,政绩斐然。
而汤斌本人和他的家人,坚持不谋私利、不图享受,依然过粗茶淡饭的生活,每日三餐都以豆腐汤为菜,极为简朴。久而久之,苏州百姓便给他起了一个“豆腐汤”的雅号,赞他为官清廉。
彭鹏,莆田小横塘人。历官二十年,以清廉刚正著称,由于为官清廉,为人耿直,人称“彭青天”。
做知县时候就整顿吏治,减少赋役,任广西巡抚时,他首行减税,弹劾贪官,积弊为之一清。任广东巡抚时,恰逢天灾,他广开仓赈灾,救济灾民,并一如既往治吏恤民。而且他在决断疑案方面也非常厉害。
弘晙阿哥听着十三叔一一讲述这些清官能臣的故事,百姓传颂的佳话等等,听得入迷。
阿玛说得对,有些官员哭诉不同流合污地贪污,就不能做官,就不能给百姓做事儿,都是借口。
“十三叔,于成龙,汤斌,彭鹏这些大人都去世了,有没有还在世的清官,弘晙可以见到的”
弘晙阿哥满脸崇拜,特想要亲眼一见,十四叔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十三叔乐哈哈地答应。
“当然有。等我们到达江苏,江苏巡抚张伯行,就是一个清官。”
“他是康熙二十四年进士出身,历官二十余年,一直以清廉刚直著称。皇上还曾经亲口说过张伯行居官清正,天下所知,为当世天下清官第一。”
江苏巡抚张伯行
弘晙阿哥立马想到先前因为阿玛清查欠款,押解进京的前一任江苏巡抚吴存礼。
接着他就想到轰动一时的噶礼科举舞弊案,好像就是张伯行告发的。
弘晙阿哥的大眼睛冒小星星,缠着十三叔继续问。
“还有吗,十三叔”
十三叔笑笑,十四叔气呼呼地回答,“还有我们再下一步去的地方,浙江,浙江巡抚朱轼。”
朱轼弘晙阿哥没听过,打破砂锅问到底,“十三叔,十四叔,和弘晙讲朱轼的故事啊”
弘晙阿哥眼巴巴地撒娇,十三叔还是笑,十四叔还是气哼哼的样子,一脸不忿地说道“也没什么了不起。”
“海宁、上虞一带,自元代,明代开始就多是海患,海潮给当地人造成很大灾难。元代、明代的时候筑提塘,提基尽是浮沙,多次崩塌”
胤祯用不以为意的口气讲述朱轼的故事,听得弘晙阿哥大眼睛闪亮,好想去见一见。
朱轼大人办理政事十分勤勉,重要的事情一定要亲自办、亲自过问。而且自奉廉洁,以身作则,把境内治理得井井有条,号通国第一。特别是他治海水,更是功绩著显。
经过他的实地考查,反复研究,发明一种,用松树、杉树等耐水木材,做成长丈余、高四尺的水柜。
内塞碎石,横贴堤基,使其坚固。再用大石高筑堤身,附堤别筑坦坡,高度大约为堤身的一半,仍然用木柜为主干,外面砌巨石二三层用来保护堤脚,从此以后海担坚固,沿海的老百姓免除了水患。
而且他在任上奖廉惩贪,浙江的整体风气为之一肃,民心归于朝廷,实在是功劳不小。
十三阿哥胤祥摸摸小侄子的光脑门,语气里带着一股骄傲,“大清国有很多清官,很多为国为民的好官,比如现在的苏州知府施世纶,上次你阿玛在信里就很是夸奖。”
“东南沿海一带,经过他们几代人的治理,才有今日的稳定。虽然还是有很多大贪小贪,不平之事,可总体上都是好的。”否则就开国之初东南沿海一带的乱象,胤祥真不敢想象他四哥去了这一趟会如何。
胤祥默默地看着小侄子,带笑的眼睛里含有一种期待,弘晙阿哥不大明白,但是他看懂了十三叔的骄傲之情。
弘晙阿哥也为大清国有这些清廉聪明的官员骄傲。
“十三叔,弘晙知道。”弘晙阿哥昂首挺胸,语气慷慨,“他们都是好官,都是道德高尚的人,应该和泰伯一样为历史记载,为天下人传颂赞扬。”
“十三叔,张伯行在江苏做巡抚,施世纶在苏州做知府,河道总督衙门也在江苏,河道总督如果贪污,他们会打起来吗”
弘晙记得阿玛提过,张伯行因为参奏噶礼被玛法大骂一顿,后来查清噶礼的不法之举,才是官复原职,弘晙阿哥小小的担心,“十三叔,我们到了江苏,要帮忙吗弘晙去帮张伯行大人啊。”
弘晙阿哥要“路与不平,仗义相助”,十三叔愣住,十四叔重重咳嗽一声,“论语背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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