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听梅承望比划过罔州的仙门势力与地形分布,大致了解到前往伽罗东海要经过的地域,但确实没想到必经之处就有“苦海”。
大概是因为佛子刚离开的缘故,她对于这个地名极为敏感。
然后她就知道了关于“苦海”的详细情报。
这是一片被诅咒的海域,海上曾爆发过大战,有妖王血自天而降,血水燃烧了整片海域,自此,海水变得极轻,片叶都会沉底,因此人不能浮,船不能行,普通人要想从海上过,只能借飞舟渡,而且,这片海域自上俯视,是不详的黑色,能承受妖王毒血在海水中存活的生物极少,整片海域通常都是毫无波澜的死寂。
渐渐的,原先的“辟若海”之名极少被人提起,人们只以“苦海”相称。
岸边的百姓死的死,迁的迁,失去了靠海吃海的生计之后,人烟也变得稀少,后来因为照日剑派的修士在海边建了渡口,开辟了连通陆地与伽罗海的航道,才又有了几分热闹。
而叫“苦海”为天下人所知的原因,莫过于佛子伽善的出世。
他的出生本就带着几分神秘色彩,据说当年千仞寺住持过苦海时,见海中金光烁烁,有一物浮于海上,定睛一看,竟是个天生佛光的婴孩,他将此婴带回千仞寺中,悉心照料,严加教导,才有了后来的僧人伽善在伽善在千佛法会论道一举成名,佛法之造诣、修为之高深震惊修真界,为佛道公认的当代“佛子”时,他的出处“苦海”也就更要带上几分宿命因果的意味。
佛家本有苦海一说,他自苦海生,又成为一代高僧,佛性之深叫人难以置信,正是印证了“超脱苦海”的真实性,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当代最有可能抵达佛家“彼岸”之人。
千叶却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佛子的突然出现与突然离开带来的余韵,到现在都还没有消失,或许是因为脖颈上就挂着他所赠予的莲子的缘故,由物及人想到他也是应该的,但这种不由自主的注意对她来说就显得有些特殊。
就像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暗示,叫她一直保持着对于佛子的探究欲,所以她会本能地想到他。
但她又实在窥不到任何异样因为异样根本不存在。
她这样敏感挑剔的人都无法从佛子身上找到违和感,这个近乎传奇的僧人确实真诚纯善、温柔果决。
佛道至宝他说送就送,还一送就是三粒;违背承诺他敢于担当,决定放梅承望一马,转头就急着去为紫霄剑派奉元真人续命一事奔波;言谈举止,心性气度,无一不叫人油然而生尊崇之意。
最后千叶只能认为,是天眼窥到的画面她自己无法解释,耿耿于怀,所以一直对此报以无谓的警惕。
她努力挥散心头的阴云,继续自己的亡命之旅。
梅承望花样是真多
倘若盈阳湖与浮莲城是靠着千叶莫名其妙地过劫,那么罔州接下去的这段旅程,全靠了梅承望的手段。
“佛子通行证”被他耍到了极致。
前脚搞到了“神行千里”的符纸加快脚程,后脚就蹭上了他人的商船缩减路途,三教九流他都能“借”到助力,复杂势力他也能顺手“揩”到油,或许是因为他是自然入道,本就是凡人出身,底层人民的这些曲曲绕绕他都门清,所以一介阳神真人在这凡俗之中,竟也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千叶觉得新奇极了。
她所知的梅承望潇洒纵意不假,但骨子的骄傲恣肆确也深厚,论起“阳神真人”的格调,他端得比谁都稳,骤然见他也会赔笑脸、低声气,见他顺手牵羊的狡黠、信口开河地说谎,就算使了障眼法并非原本面貌,那般模样都更为鲜活,叫她对他的了解也更深一筹。
千叶对于此方修真界最大的印象都来自梅承望。
原来所谓“修真”也不尽是她曾想象的,为追求“道法”而摒弃人欲、太上忘情,也有如此真实而鲜活的人性,也有如此明耀而灿烂的人情。
她由衷地觉得,如果修道修成个“假人”,那还不如不修。
这厢正为前往苦海岸不折手段,那厢盈阳湖畔的大战也震惊了整个修真界。
最初听闻消息的人还觉得意外,什么人如此想不开要去招惹盈阳湖那尾心眼比针还小的蛟龙
后来细听,与他大打出手的正是追杀梅承望的两方势力,怎不匪夷所思
蛟王青君与梅承望旧怨之深断不可解,后者若想借他的道,他不趁机干掉梅承望都是意外了,怎会帮他拦追兵
但事实就是如此,青君谁的面子都没给,“逍遥客”与翎玉少主皆伤于他手,侥幸逃离盈阳湖,而梅承望已在罔州的消息亦随之传遍天下。
牵一发而动全身,罔州各番仙门势力瞬间如齿轮般密合运转起来,誓要堵住“登芳主”将其斩落
这番动静当然也传到了梅承望与千叶耳中。
两人很稳。
有莲子疗伤,梅承望并非他人所想的虚弱莲子最大的用处,并不在于修复疗愈他身体的伤创,而是镇压他阴神中的女怨魂幡,虽未将其彻底拔除,但到底是叫他得以恢复几分实力。
其实千叶觉得,要不是因为带着她,这家伙断不会这般复杂行事,绝对提着刀就莽去东海了。
仙门的动作到底也是给他们增添一些麻烦的,虽说凡俗界极大,但仙门对于辖域的控制力度并不弱,凡人对于修士诚惶诚恐、毕恭毕敬,将上方指令视为圣旨,各路修士与凡人锁定郡县边界,排查生人;州内又有各方散修蠢蠢欲动,都想着摘桃子得个大便宜。
即便千叶两人在暗,又占得先机,到底还是没彻底遮掩住行迹。
毕竟在一些地界难免借佛子东风,而佛道之中人心也不齐,走漏风声是必然的事。
于是越靠近苦海渡口,就越是举步维艰。
层出不穷的敌人叫人疲于应对。
这本是预料之中会有的情况,因此两人都没什么慌张。
有拦阻,闯过便是;有陷阱,踏平便是。
别说梅承望已恢复一半阳神实力,就算他还是被魂幡锁着阴魂的糟糕状态,他也丝毫不惧。
“登芳主”的骄傲,在这接连不断的胜仗之中已然显露无疑。
当然千叶也不是没有忧虑,倘若前路只有罔州势力,那自然无须疑虑,但是修道界有多少能人
阳神亦不是没有多几个阴神都要恐蚁多咬死象,要是来个阳神就足够头疼了她怕拦路的就有梅承望也没有把握对付的家伙。
比方说那位叫他嫌恶到连提名字不愿意的死敌
但是人总得抱点希望,事实也并不是总那么坏的,对不对
可惜,两个人都不对自己的运气报什么希望。
局势紧张,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
“梅某人已经做好准备了。”梅承望讲这话的时候还在笑,“终不过殊死一搏。”
而但凡到殊死一搏的地步,能挡住他的就几近于无了至于“殊死”的本人,有一口气在就无需多虑。
想捡漏的多,想搏命的毕竟少。
越接近死海,拦截的敌人就越密集。
凡人渡死海只能靠飞舟,修士却有各式各样的空行法宝。
大概是梅承望搞来一把飞剑紧急祭炼的行为叫人误会,觉得他是要靠飞剑跨越整片海域,因此人多去海上布阵拦截了,在朝日渡口处护防的力量并没有想象中的多。
梅承望夺过一次天行观的宝船,对于如何杀人夺船的举动,这次倒要更为熟稔。
却也杀得个血流成河。
为何不以飞剑带她只因飞剑身小,带着她不好周转,难以凭力突出重围,有类似于飞舟一般的载具,方便战斗。
梅承望通身的煞气都近乎具现化成形,像一层血红色的雾气笼罩着他,触手都产生了一股凝滞感,血腥气逼人。
登上一艘飞舟之后,他便盘腿闭目紧急调息,掌舵的是千叶。
有了宝船的经验在,她操纵行舟并不难,剩下的时间,一边查探四周,一边盘算梅承望现在的状态。
最大的难关在海上。
天知道螳螂之后,有多少黄雀
压力就全扛在梅承望身上。
就连千叶也免不了露出些紧张来。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路行来,但见黑色“苦海”风平浪静,并无丝毫人影,千叶也觉得有些意外。
怎么回事
越是没有异样,就越是叫人心惊胆战。
某一个瞬间,梅承望猛然睁开眼。
千叶都是一惊因为那瞬间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破裂,那声音似乎在脑中炸裂,带着一种无声却又爆裂的力量。
梅承望抬头的时候,她亲眼见得他身上猩红色的雾气一卷,就如同具备生命力一样游散开来,霎时间布满整条舟楫
好像连空气都变得无比稀薄,叫人近乎窒息。
“怎么了”千叶小声道。
梅承望垂眸看向她她一时都难以形容这个眼神,就像是看着她的不是梅承望,而是某种高远又苍茫的事物,正在他的躯壳中俯视她。
即便属于梅承望的眼神很快回转,复杂的情绪浮现在眼瞳之中,千叶的心脏还是剧烈一缩,要费力按捺才能控制过快的心跳。
“魂幡解开了。”他起身,慢慢说道,语气有些惆怅。
千叶的第一反应是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然后马上就意识到“莲子之功”
不是说莲子的佛力只能压制,而不能化解吗
“单莲子不行,如果带上佛子心头血,就成了。”梅承望淡淡道。
佛子心头血
千叶看着他久久不语。
“所以说,果然是无法拒绝的大手笔啊。”他召唤出了武器,拄着刀看向前方,浑身杀意一点一点攀升,这种关头紧张仍能笑出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这劫果然难渡。”
作者有话要说112
1一切事物都有代价,三粒莲子有价,一滴心头血当然也有价,佛子明谋
2明天大场面,此行该结束了
3思来想去,把这章删去大半,本来还有些打斗场面,但觉得没必要放,又不重要,还占字数,一笔带过好了,为了补字数所以今天迟了,本章留言继续给小红包,聊胜于无聊胜于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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