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越闻言立刻抬起身, 眸子里光华万千“果真”
李福全答“千真万确。”
姬越犹不敢信,再问道“不曾骗孤”
李福全“奴岂敢欺君。”
姬越低眸望着桌上琉璃盏,突然牵了牵嘴角, 猛然起身进了里屋。
他翻出那件往日最常穿的五爪金龙祥云玄袍, 细细翻看,果然见一片龙鳞处金线崭新, 与其他穿旧了的黯淡颜色格格不入,却又针脚细密, 完美地融入其中, 仿佛生来就长在身上似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袍子收入怀中, 醉人双眸中水光微漾。
便是窗外的月色也不及那温柔缱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重华公主中毒身亡本就闹得人心惶惶, 刺客事件一出,王宫里的气氛简直冷得能结冰。
姬越对所谓的刺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心知肚明,但他当然不可能承认这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局。
于是可怜的陈国再次背了这个黑锅。
一层锅也是背,两层锅也是背, 左右都是死罪,区别不大。
怪只怪呼延可牧实在没眼力见儿,作死挑衅, 不拿他开刀都对不起他这几天这么卖力的蹦跶。
于是各国使臣得到的消息就是刺客身份已查清,系妄图劫狱的陈国人所为,劫狱不成, 便意图刺杀。
这通知一出, 陈国板上钉钉必死无疑。姬越十分客气地让诸使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然后一封战书下给陈国,命谢忱即日起领兵进攻。
各国使臣纵然也有人觉得此事诸多蹊跷,然而秦王都下了“逐客令”,他们也无理由再逗留下去,只能各自启程,打道回府。
长寿听到这个消息时分外解气“就该打得他们片甲不留陈国太可恶了,竟将公子伤成这样。”
卫敛懒懒靠在床上,一连几日被迫卧床不起,他闲得快要发霉。这会儿听了长寿愤懑的话,只伸出食指和拇指,在空中比划出一个手势“你看见这个锅了没好大一口,又大又黑。”
长寿愣住“奴什么也没看见啊”
卫敛睨他一眼,恨铁不成钢。
长寿一拍脑袋“奴明白了公子您想吃东西了是不是奴这就吩咐御膳房去准备,保证锅够大,饭够香”
“”卫敛挥了挥手,“你走,我没你这么蠢的随从。”
满脑子就知道吃吃吃。
长寿委屈。
他怎么了嘛。
“使臣都走了”卫敛问。
长寿回答“燕国最早走,扶着重华公主棺椁回去的。鲁国与梁国昨日也走了,还剩咱们楚国和夏国,即日就要启程。”
当然还有一个陈国,扣在牢里回不去。
卫敛沉思片刻“扶我起来。”
长寿大惊失色“不行啊公子你伤还没好,太医说了您这几天都不能下床走动的”
“我已经床上躺了三天了。”卫敛叹气,“出去晒晒太阳都不行么”
他腿上的伤不重,皮外伤而已,真正吓人的也就左臂这一处,并不影响行动。
倒是姬越这几日天天往他这儿跑,每次看着他的伤口都眼神复杂欲言又止,卫敛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没几天可活了。
“去备笔墨。”卫敛又吩咐,“我给阿姊写封家书。”
长寿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妥协“诺。”
单纯出去晒太阳是不可能的。
像卫敛这么懒的人,能让他拖着一身伤也要出去,必然是有目的的。
走着走着就到了浮云馆。
两日前姬越“查明凶手”后,就委婉让各国使臣离开,叫他们别留下添乱。燕梁昨日便回国,楚国据说是卫衍伤势未愈,受不了舟车劳顿,还要再歇一天才启程,才拖到今日。
卫敛来这里当然不是关心弟弟的,他是来找姐夫的。
乔鸿飞见到卫敛时一惊,连忙将人迎进来,请人就座。
“公子怎么出来了”乔鸿飞担忧地看着卫敛衣袖下缠着绷带的手臂。
他其实有许多疑问。比如公子身手了得,怎么会被一个刺客伤成这样,无奈生怕隔墙有耳,只得按捺下来。
“太尉大人今日便要启程,我写了一封家书,有劳太尉大人转交给阿姊。”卫敛将写好的两封书信递给乔鸿飞,压低声音,“信中多有秘事,莫要给他人看到。”
乔鸿飞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继续接过信封“是臣分内之事。公子放心。”
“那便不打扰太尉大人了。”卫敛颔首,起身便要离开。
乔鸿飞将卫敛送到门口才止步。
他回到屋内,将两封信拆开,一封是给卫湘的家书,另一封是
给楚国先前被冤杀满门的前护国将军的书信。
乔鸿飞眸光一变,快速扫完纸上内容,将两封信重新收好,装作无事发生。
卫敛出了浮云馆,未行几步,就在半道上遇见一名年轻男子。
那人皮肤白净,生得斯文俊秀,亦是名好相貌的郎君。虽不如卫敛清姿绝世,亦不比姬越艳色无双,瞧着却很令人舒服。
男子见卫敛,颔首略施一礼,便错身而去。
卫敛只扫了一眼,就毫不在意地继续往前走。
长寿在一旁道“那是夏国的太子衡。”
卫敛面不改色“我知道。”
他远比长寿知道的多。
秦王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半道又遇上姬越的时候,卫敛就觉得这王宫可真是小极了。
姬越看到他脸都黑了,上前咬牙道“不待在宫里好好养伤,出来乱跑什么”
卫敛说“人家无聊嘛。”
姬越一个激灵“你说话正常点。”这不是他认识的卫敛
卫敛幽怨道“在屋子里躺了三天,人快逼疯了。再不出来,臣就更不正常了。”
身后跟着的宫人纷纷捂嘴偷笑。
姬越冷着脸就要去抱卫敛。
卫敛连忙躲开“你胳膊还没好呢,别把我摔着。”
姬越动作一顿,知道卫敛是在顾虑他的伤势。
但是要不要把关心的话说得这么欠揍
姬越用另一只手牵起卫敛“跟孤回去。”
卫敛乖乖被他拉走了。
一到养心殿,姬越挥退宫人,卫敛就挣脱了姬越的手,用帕子将五指擦得干干净净。
姬越凝眉“还敢嫌弃孤”
卫敛瞥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身上这件衣裳三天没换了罢”
姬越“”
“虽说受了伤,可身子还是要擦的,衣裳也是要换的。我知道你特别喜欢这件,但也不能这样。”卫敛鄙薄道,“你这样让我很失望,我告诉你我可是有洁癖的,你再这样咱们日子没法过了”
姬越一字一句“那、是、因、为、这、衣、裳、是、你、缝、的。”
不然他至于一件衣服穿三天吗当个宝贝似的。
他是秦王,一天换三十件都不会有人说什么。他这是为了谁
到头来还要被嫌弃。
姬小越委屈。
卫敛话语戛然而止。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姬越,终于想起这件五爪金龙祥云玄袍好像是被他补过一个洞。
“噗”卫敛笑了。
姬越脸更黑了“你笑什么”
他不要面子的吗
太丢脸了。
卫敛笑得跌在椅子上,如果不是手上有伤,他可能还要捶桌子。
姬越神情已经木了。
“可怜的姬小越。”卫敛尽力止了笑,还是没忍住,伏在桌上肩膀一抽一抽。
姬越警告道“孤生气了”
孤超生气
“别生气别生气。”卫敛上来哄他,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含着笑道,“等我手好了,给你完完整整做一件。”
为了一个他亲手打的补丁连续三天不换衣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姬越生气道“孤要两件。”
“好。”
姬越得寸进尺“还要一双鞋。”
“行。”
姬越眉眼一动“还要荷包。”
“可以。”
姬越眼睛一亮“还要”
“再要就滚。”他没耐心天天做针线活。
姬越“噢。”
他回过头看卫敛“你怎么连女红都会”
他以为宫里最大的宝藏是彤史女官。
现在才发现,最大的宝藏就在他身边。
卫敛简直无所不能。
除了厨艺。
那道被烧得很狠的碳烤黑鱼让姬越印象深刻。
“啊,那是个意外。”
卫敛学会女红这事,真是个意外。
女红本是姑娘才需要学会的东西,他本无缘沾染。
只是有一回他在屋里练习针灸,卫衍闯进他房里乱动,被银针扎到。颜妃责问他屋里为何有银针,想要没收。卫敛答那是绣花针,预备是要给父王亲手做件衣裳当贺寿礼的。
既是为楚王贺寿,颜妃当然也不能再说什么。
为了谎言不被拆穿,卫敛只能去宫中绣坊待了一天,回来后就学会了女红技能。
姬越听完表示服气。
他觉得世上只有卫敛不想学的,没有卫敛学不会的。
除了厨艺。
卫敛注视他“我有时候真羡慕你。”
姬越唇角一勾“羡慕孤什么”
“羡慕你有个这么厉害的我。”
姬越抬手就敲了一记卫敛的脑袋,转身就走,背影冷酷且无情。
卫敛追了几步,没追上,就停在原地低唤了声“疼。”
姬越立刻拐弯折回来,紧张地问“哪儿呢”
卫敛直起身,毫不客气地敲了下姬越的额头,挑起一丝得逞的笑“这儿疼。”
姬越脑壳嗡嗡作响。
又无可奈何。
卫敛,你就作吧,继续作。
孤暂且一笔笔记着,等你伤好了,叫你在榻上一次性还回来。
卫敛还不知道自己欠下了一笔惊天巨债,以至于日后还债时无比凄惨。
眼下他闹完,瞬间回归正事,坐椅子上喝了口茶润润喉咙,方道“我刚才在路上看见温衡了。”
下一句语出惊人。
“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位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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